第三十四章
張玉楊和張玉芳原是縮在角落裡頭避寒和乞討的,雖說沒討到什麼好東西,還被踹了幾腳,但玉鳳在垃圾堆里找到了兩個白面饅頭,沒餿全,吃下去能頂一天的飽。
兩人窩回角落,還沒吃上饅頭,一枚煙頭就扔到了張玉楊身上,他黑糊糊的小臉一僵,沒管那煙頭,飛快的將饅頭捏扁就要塞進嘴裡。這是他們乞兒的一種本能,不管找上門來的是誰,食物一定要下肚去了,才不會被搶走。
可惜他還是晚了一步,被人狠狠一腳踹在臉上,那饅頭也滾落了出去,鼻管留下來的一長串紅紅的鼻血,張玉芳的饅頭已經塞了半口,另外一半被一雙手奪了過去,狠狠的一擲,落到了很遠的地方,張玉楊沒管自己臉上的鼻血,而是盯著近處那顆被捏成一小團的饅頭。
上頭那清晰的五個黑指印,可見他當時有多用力,他撲過去想將饅頭撿回來,被人一腳踹翻在地,粗糲的鞋底踩在他臉上,他的鼻血瞬間糊成一片鞋底的印,他嘴裡求饒:「好漢爺,各位大人,放過我們吧,求求你們了。」
可惜那幾人擺明了要來這還他們當出氣筒,任由他和玉芳怎麼嚎叫求饒,也逃不過一頓羞辱和毒打。
可打到最後,那些人還是沒走。
張玉楊慌的更厲害了,街頭的乞兒被打是常事,可這些人眼看著不止是想在他們身上出頓氣那麼簡單,直到一人拿出繩索,他和張玉芳才大聲嚎叫求救。
可惜,那一路的人往來如常,最多往他和玉芳身上看一眼,然後很快又走開了,他掙扎著,朝過路人哭喊,不顧被人捆住手腳,不停的磕頭:「大人,大人救救我們,他們要打殺了我們,您救救我們,我們給您當牛做馬,當牛做馬啊。」
可惜那人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搖搖頭就走了。
這路上的乞兒,哪天不被弄死個七八個的啊,這要救,救得過來嗎?
兩人掙扎嚎叫著,卻掙不開綁在身上的繩索,那繩子是上好的軟綿繩,綁在身上雖然不怎麼痛,但越掙脫那繩子就纏的越緊。
兩人被脫了一小段路,眼看就要被拖到護欄邊,張玉芳哭的聲嘶力竭,她知道這些人要幹什麼了。
原先的一位出海富商,不知怎麼想的在這河裡放養了一群的生鱷,原先還是小頭的,時間長了就變成了大傢伙,常聽說有人半夜來仍屍,都丟到這下頭讓鱷魚啃食了。
這夥人是要把她和哥哥丟到那鱷魚群里,讓他們被活活咬死啊。
「好好漢爺,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比爾殺我們啊,求求你們,我們給你們當牛做馬,做什麼都行,求你們了,求求你們了,我給你們磕頭,給你們磕頭了。」張玉楊一臉的污臟,聲音已經啞到不行,眼裡滿是淚水,幾乎是絕望的望著這夥人。
他又蹭到一人腳邊:「要不,要不您把我扔下去,然後你把我妹妹留著,您別殺她,別殺她好嗎?」
那人譏笑:「可惜啊,你妹是個醜八怪,不然我門哥倆就帶回去,做我們的姨太太了,哈哈哈哈哈哈,哥兒,幹啥呢,不是要看看這群畜生怎麼吃人嘛,扔下去啊,先把他妹妹扔下去,讓他也看看。」
張玉楊骨瘦如柴的身子一震,臉上滿是恨意,跳起來就往一邊撞去:「跑,玉芳,跑啊,跑,,唔。」
他像一支風箏一樣,被扯著線拉回來,他拚命掙扎,可那伙人滿不在乎,哈哈大笑的將玉芳提起來,張玉芳已經不掙扎了,她往張玉楊那看了一眼。
似是在同他告別。
在他看來,她的那雙眼睛是那麼漂亮,乾淨又善良,一如從前和母親去寺中禮佛,小小的玉芳常說:「希望佛祖保佑,爹爹娘親哥哥健健康康。」
母親問她:「那你呢?」
她道:「玉芳天天都有糖餅吃。」
那時玉芳正是換牙的歲數,一口白牙黑蛀了好幾顆,皆是因為時常吃甜的造成,母親管得嚴不讓她吃糖餅,她便時常從他那偷著吃一些。
再有時,纏著父親帶他們出去打牙祭,父親最常帶他們去的是一家糕點店,裡頭還有賣洋人的冰點,冰冰涼涼的,吃上一口能讓人幸福到天上去,他和玉芳淪為乞兒好幾年了,他卻依然記得清楚,那家店的牌匾是紅色的,往裡走可以聞見甜甜的奶油香味,吃一口冰點,那冰糕會在嘴裡慢慢融化了。
很甜。
母親其實也知道的,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真的苛責過他們,反倒每次都會責備父親,說他不該縱著他們,父親嘴上說的下回不帶他們去了,可下一回還是會帶他們去。
他們原是那樣的幸福。
張玉楊絕望的閉上眼睛,正想掙扎著先跳下去,不料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
他說:「等等。」
張玉楊錯愕的轉頭,看見了一個衣裝得體的男人,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西裝,胸前口袋別著一支銀色鋼筆。
而他的身後,有兩個年輕女人,不,準確的說是三個,還有一個坐在輪椅上,那雙漂亮地眸子正望著他。
張玉楊屏住了呼吸,像是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般,他聽到自己顫抖的聲音:「小...小姐,您能不能救救我的妹妹。」
然後他聽到了時間最美妙的聲音,她點了點頭:「好。」
張玉楊又磕起了頭,似是高興似是悲傷的更咽:「謝謝謝謝您,來世...我當牛做馬報答..您。」
「呦,這是哪家的小姐,出來做好事啊?」鉗制著張玉楊的混混開口,他一旁的矮胖子笑容猥瑣:「這個是我們家的下人,小姐要願意花錢買了,我們立馬走人,不然啊,就丟到這池子裡頭餵魚。」
文殊道:「小月,給錢。」
小月將錢袋拿出來,正要遞給簡十就,突然聽那矮胖子道:「她,十銀元。」
張玉楊全身發抖,雙眼緊緊的盯著文殊,生怕她反悔了。
十銀元,算是天價了。
不料她眼都沒眨,朱唇輕啟:「兩個人。」
張玉楊呆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