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留宿
當晚,高衍留洛清芷在顯陽殿一整天的事情傳遍了滿宮。
「這安寧郡主,不會馬上要成為安寧娘娘了吧。」
「我覺得沒譜,陛下什麼時候跟女子同處一室那麼久。」
「可是,畢竟是守衛邊境的安寧郡主,沒準是在議事呢?」
「嘖嘖,我聽宮裡的老人說,當年,平北王爺本來就有意將郡主許配給陛下的。」
黃伺路過的時候,就聽到了這樣的對話,立馬大聲呵斥著,說:「小崽子們,都不想活了,居然敢編排陛下和郡主。」
幾個宮女太監立馬跪地求饒,黃伺對著左右說著:「拉下去,每人掌嘴五十。」
黃伺說完,便離開,在假山石旁,看見高楨,正想行禮,又想到現在高楨已是庶人,猶豫之下,只得輕聲喚著:「郎君怎麼在這裡?」
高楨沒有回答,反問著:「他們說的是真的嗎?阿洛要成為娘娘了?」
黃伺同樣沒有正面回答,繼續說著:「郎君快些回去吧。」
說完沒有理會高楨僵硬的表情,越過他往顯陽殿走去。
留在原地的高楨,緊緊握拳,眼神狠戾,本是聽聞洛清芷進宮,想去見一見她。
頓時,他開始奔跑起來,朝著宮門跑去,他想去求證這件事情的真假,好不容易等到阿洛回來了,為什麼,自己想得到的總是得不到。
一路這樣想著,一路狂奔至宮門,可他只是看著緊閉的宮門,什麼也做不了。
一瞬間,他忘記了要步步為營,要收斂鋒芒,他想要衝出宮,想要見到洛清芷。這十年的等待,要的從來不是這樣的結果。
宮門的守衛,立馬喝止。
「沒有宮牌,不得出宮。」
高楨彷彿沒聽到似的,竟想直接衝出宮門,守衛們,只得開始武力鎮壓,一次次棍棒加身,疼痛感讓他頓時清醒,嘴上竟說著求饒的話。
高楨畢竟曾經身份尊貴,守衛們也不敢下重手,見好就收。
而高楨顫顫巍巍的爬起來,一步步的回到宮殿,回去的路上又開始飄雪,將身後的血跡覆蓋,彷彿是要掩蓋所有的痕迹。
剛落座一會,黃伺領著宮人們就走了進來,帶頭向高楨行禮。
「郎君,奉陛下口諭,奴送您出宮。」
「出宮?」高楨先是震驚的,隨後又淡然的說著:「好。」
黃伺雙手捧著一個藍色錦盒,說:「這是陛下賜您的盤纏。」
高楨作揖行全禮,一字一句的說著:「庶人高楨謝恩。」
回到郡主府的洛清芷,來到洛清柔的房間,她正在綉自己出嫁用的紅蓋頭,彷彿是太過專心,沒有察覺到有人來訪。
洛清芷咳嗽一聲,洛清柔轉頭看到自家阿姊,頓時展露笑顏,喚著:「阿姊。」
看著洛清柔那麼歡喜的綉嫁品,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告訴她,皇上已經擬好了解除兩人婚姻的詔書,就等天亮,讓中書省下詔。
似乎看出了洛清芷的猶豫,洛清柔主動開口,詢問道:「阿姊,今日進宮發生什麼事?」
洛清芷沉默了一會,說:「阿柔,陛下明日會下詔,解除你與太子的賜婚。」
洛清柔眉眼低下,手上的銀針刺痛了她的手指,她「啊」了一聲,捂住自己的手。洛清芷慌張的拉過她的手檢查。
「阿姊,我知道的,這樁婚事,本就是強求而來,阿柔不過庶出,怎麼配得上太子哥哥。」洛清柔說著。
洛清芷將針線放回籃中,嚴肅道:「胡說,我家阿柔配得上世上任何一個郎君。」想了想補充著:「但是太子身份尷尬,並不適合阿柔。」
洛清柔沉默著,看向洛清芷,問:「阿姊答應過我,護住太子哥哥,是否還作數。」
「當然。」洛清芷沒有猶豫,肯定的作答。
似乎是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洛清柔微笑著點點頭,說:「嗯,我永遠相信阿姊。」
洛清柔如此快速的接受了這件事情,反而讓洛清芷有些疑惑,她試探著,問:「阿柔,這十年,你過的好嗎?」
洛清柔點點頭,說:「好的,作為安寧郡主的妹妹,沒有人怠慢我。」
「少主。」風自南在門外喚著。
「阿姊有事就先去處理吧,我真的沒事。」洛清柔說著。
洛清芷點點頭,說:「這幾日我會有些忙,沒法陪你,你如果要出門的話一定要記得帶侍衛。」
洛清芷交代完,起身離開,剛走了幾步,洛清柔叫住她,說:「阿姊,那麼晚還要議事,可要進一些宵夜?」
「廚房會準備的,你早些休息。」洛清芷說著,又走了幾步。
洛清柔又開口說著:「我記得阿姊很喜歡吃桂花糕,我去買一些吧。」
一聲嘆息下,洛清芷點點頭,說:「好,去吧,記得去皇城外的那家,味道最是正宗。」
書房內早就燃好的炭火讓房間暖如夏日,洛清芷解下了披著的衣服。
風自南伸手接過,小心翼翼的問著:「縣主這麼晚出門,真的不需要跟著嗎?」
「今夜不需要,」洛清芷問答,隨即又強調,說:「只是今夜不需要,除此以外,以後阿柔去哪裡都得有人護著她,不過,在暗處就好,別嚇到她。」
說完后,風自南似有不解,可也沒有多問,洛清芷落坐后,風自南開始彙報。
「豫州消息,晉安國長公主石朔月已經選定了駙馬,且駙馬只是一介白衣。」
「白衣,」洛清芷意味不明,說:「有趣,你再多查查這個駙馬的事情。」
「是。」
風自南拿出一張紙,繼續說:「金陵城裡倖存的前秦遺民名單,都在這裡了。」
洛清柔接過,大概掃了一眼,問著:「有可疑的人嗎?」
風自南搖著頭,說:「暫時沒有。」
洛清芷將名單放在書案上,淺聲說:「當年我父王帶兵滅了前秦,其皇室眾人都以身殉國,餘下的官員、百姓大多都選擇臣服,不願的人也放任他們去往交州安居,世代被朝廷監管,三十年來都沒有異動,可這百里香是誰給了舒太妃呢?」
「宮裡我們不好安插人手,一時間真的查不到。」風自南回答。
一個身居內宮的人怎麼會有前秦的葯,如果這人還在宮裡,那高衍在宮裡還是很危險。
「舒太妃的身份查了嗎?」洛清芷問著。
「查了,她來自湘州一戶裁縫家,因為當年救了宣帝,先是賜婚當今陛下,而後......」說到這裡,風自南停頓了一會。
洛清芷點點頭,眼神落寞,說:「而後被先帝所奪,陛下才以這樣的借口,蓄謀多年,奪了先帝的江山。」
而那一次的宮變,洛清芷失去自己的父親,平北王洛懷義。
洛清芷閉了閉眼睛,淺淺的嘆氣,風自南也不再多話,只是微微看向洛清芷,想到那一年自己也不過二十齣頭,在豫州接到洛懷義出事的消息時,心裡悲痛而慌亂,而那個十五歲的小姑娘卻是感知著自己的父親在懷裡咽氣。
從那以後,洛清芷從爽朗明媚的少女,變成了手握大權的一方守將,權利越來越大,笑容越來越少。
每一次的戰役,她都親自上陣,不僅僅是要證明自己的能力,也是要維護洛家的風骨。
「還有什麼消息需要我知道嗎?」洛清芷問著。
風自南回過神,說:「范先生傳信來,塞外的事情已準備妥當,隨時可以接太......」,「接高郎君過去。」
洛清芷說:「好,讓先生準備著就好。」
她覺著,得儘快讓高楨離開金陵,否則真的護不住他了。
風自南說:「是。」
洛清芷繼續說:「三日內,我要朝中大臣的所有信息。」
「......是。」
金陵皇城外
高楨背著包袱,迎著風雪一步步的走著,剛走過護城河,就看見眼前熟悉的車架,屬於洛家的車輿,他忽然有些欣喜的加快了步伐。
馬車內的洛清柔緩緩走出,兩人對視后,高楨從欣喜變成失望,而洛清柔取代了欣喜的情緒。
「太子哥哥。」洛清柔邊喚著,邊走下馬車。
高楨微微行禮,說:「縣主不可這樣喚我了,如今我只是一介白衣。」
洛清柔眼神堅定,說:「無論什麼時候,你都是幼時救我的太子哥哥。」
高楨有些自嘈的笑了一聲,說:「縣主和郡主還真是不一樣。」
他在心裡念著,「一個時刻記得年少的事情,一個從來不記得自己的承諾。」
婢女綵衣提著燈籠走了過來,在光暈下,洛清柔發現了高楨臉上的傷,慌亂的問著:「你臉上的傷是怎麼回事?」
高楨搖搖頭,說:「沒事。」
綵衣小聲的提醒,說:「縣主,我們已經出來很久了,郡主會擔心的。」
聽到「郡主」二字,高楨的眼神亮了幾分,用著虛弱的聲音說著:「我沒有去處了。」
洛清柔說:「跟我回郡主府吧。」
「......不可,」綵衣制止,說:「縣主,不可,高郎君如今是陛下厭棄之人,不可呀。」
「......」
高楨低著頭,越過主僕二人,洛清柔拉著他的衣袖,說:「我會瞞著阿姊,太,楨哥哥跟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