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帝
九重天之上宮闕樓宇萬年不移,一貫是寧靜祥和。這天宮上下即使因為籌備蟠桃盛會諸事繁多,天宮的神仙依舊是有條不紊的各司其職,卻不曾見得有誰因為事多煩憂。而此時的溪雩卻因千餘年前的一件舊事而亂了心神,在這九重天上慌不擇路。她也不知道是走了多少冤枉路才到了目的地,想都沒想便推開殿門。這內殿之中一鶴髮童顏的青衣仙者躺在榻上翹著二郎腿,喝著小酒好不逍遙在。而她自己卻是神色黯然,無比頹廢的跌坐在了軟墊上。
「無垠神君,顧錦玄是誰?」溪雩說罷看向了這一貫放浪形骸的老頭,腦海中卻是揮之不去在瑤池聖境所見的那白衣神仙。
「顧錦玄,哪個顧錦玄?」
無垠神君見著溪雩絲毫沒改自己貪杯好吃的模樣。他手捧的佳釀一盞飲盡方才悠悠起身。而見著溪雩妝發凌亂、半身濕噠噠的狼狽樣不免驚訝,卻是逗弄小孩子一般的口吻詢問道。
「哎呀,臭丫頭,你這跳進太液池裡摘蓮蓬去了吧,將自己弄得這般狼狽!」
「你告訴我千年前那個下凡歷劫的顧錦玄是誰?」溪雩對於依舊優哉游哉開著玩笑的無垠神君急了起來,以致於這淚珠子都逼到了眼角。
無垠神君承襲泰山神君之位數十萬年有餘,他早年於泰山府修鍊,這年紀大了坐不住便喜好去人間遊玩。多年前他在人間偶然結識了瀚海神君的幺女溪雩。他見著此女天生聰慧、悟性極佳,幾次三番想要收做徒兒。奈何這小丫頭和她老子一般古怪,怎的也不願意。
幾次三番下來,這一老一少沒成師徒,卻成了亦師亦友的忘年交。粗略算來無垠神君與溪雩也是有那麼數千年的交情了,他卻是頭一次見到這個小丫頭這般的慌張失態。不過聽她所問之人也就猜到了七七八八。於是無垠神君雖不再同小丫頭開玩笑了,但還是平淡的口吻繼續說道。
「額,不就是九重天上的一個神仙嘛。老頭子我先前便告訴過你,也沒什麼稀奇的!」
「那你沒說這九重天上的神仙是天帝!」溪雩見著無垠神君依舊這般風輕雲淡的模樣有些急了,以致說話都大聲了好些。
「唉,這可不怨我。當年是誰說的區區一個情劫,哪怕這神仙是天帝自己眼睛也不會眨一下的!」
一千多年前,九重天上夙興夜寐、勤於政務的天帝眼見河清海晏、六界昇平,無事可干。這一刻不得閑的天帝又開始問卦自省,這一番自省下來深感自己作為六界之主卻不曾體味人間疾苦。於是就要下凡歷劫、親身試道,而這天帝下凡歷劫可不比普通的神仙,稍有不慎可會引起六界動蕩。
於是天帝下凡歷劫之事雖是有那麼幾個神仙知曉卻是隱秘非常。四海六界更沒誰知道天帝歷劫去往了何處。當然這安排天帝人間劫數的無垠神君自是例外。不過這其他劫數都好說,唯獨這情劫愁得無垠神君眼角的皺紋又多了不少。
恰逢此時,溪雩的長姐溪柔與凡人相戀觸犯天,被罰入輪迴。溪雩不忍心自己的阿姐飽嘗輪迴之苦便跑來泰山找這專司人族之事的無垠神君要為她阿姐避劫。於是乎這各懷心思的一老一少就達成了約定,溪雩幫無垠神君替九重天上一位下凡歷練的神仙渡情劫。而事成之後無垠神君便幫溪雩尋流落凡塵的阿姐。只是這兩件事各種波折辛酸不少,以致事後這千餘年無論是溪雩抑或是無垠神君都不願舊事重提。
可現如今溪雩為了一顆金蓮子上九重天赴蟠桃盛會,卻是不曾想當年那個她答應幫無垠神君渡情劫的神仙竟是天帝。此刻溪雩再回想起當年種種后怕之餘更是懊惱,以致不至小聲嘀咕了起來。
「誰知道凡間的顧錦玄是九重天上的天帝,這金蓮子我還怎麼敢去偷呀!」
無垠神君自然聽見了溪雩的嘀咕,見她這般悵然若失,還提起千年前他倆都不願提起的舊事。再一想這九重天自然是天帝的地界,心裡也就門兒清。他看著蜷在一團發楞的溪雩不時便問出了口。
「小丫頭,你見到天帝了?」
「我先前溜進了瑤池聖境,本想先探個路的,可被逮了個正著。我還被嚇得掉進了瑤池裡……」
「什麼?」無垠神君聽罷洗雩的話頓時眼睛便瞪圓了,他見著溪雩半干不濕的衣衫不由的扼腕嘆息。
「你這個敗家子,如此珍貴的瑤池仙露就這般被你亂竄的糟蹋沒了。你出瑤池聖境的時候就沒想過先把衣裙擰一擰,拿個瓶子接起來。這可是千年方得一滴的瑤池仙露啊。哎呀,真是氣得我心肝疼啊!」
「我當時見到顧錦玄,不,是天帝。我嚇得魂都丟了一半,哪能想那麼多!」溪雩抬眸看向已氣得在地上打滾的無垠神君不覺稀奇,卻又是擔憂起來。
「唉,要是天帝認出我就是千年前他在凡間歷劫遇到的那個小雩,不是連殺我的心都有了,我還怎麼去偷金蓮子。因為千餘前這事,我還挨了我爹三百道雷鞭,在瀚海的極地之淵被關了八百年。這次他要是知道了,不使遣雷術招天雷把我給劈死!」
「你若是擔心天帝會記起你,大可不必。但凡神仙歷劫歸位之後,又有幾個是記得那些凡塵俗事的。更何況咱們這位天帝陛下太上忘情、只重天道蒼生。哪怕你當著他面叫顧錦玄,他也不會記得是誰!」
無垠見著溪雩失魂落魄的樣子,還真怕她不會去偷金蓮子了。當然他可不是故意攛掇溪雩這麼個小丫頭去幹壞事,而是這九重天千年萬年都冷清得一個樣子,著實讓人看著生厭。若是能夠出些有趣的事,那看著才叫熱鬧。
「太上忘情是什麼意思?」溪雩聽罷無垠神君一番想起先前在瑤池聖境見到天帝卻是面無表情看著冷冰冰的。
「唉,神仙無情亦有情,這天帝陛下肩負著天道輪迴、六界蒼生之責豈能感情用事。忘情而至公,得情忘情,不為情緒所動,不為情感所擾方為正道。所以天帝自登基之日起便為天道蒼生捨棄了情感,又豈會記得自己下凡應劫之中一段小小的兒女私情!」
「天下蒼生如此重擔。難怪他的頭髮都是白的,還真可憐!」溪雩說罷不禁嘆息,靈動的眼眸中又多了幾分異樣的情緒卻是稍縱即逝。
「那這樣的話我就可以放心大膽的去偷金蓮子了,反正他什麼都不記得!」
「那你不怕被你爹打,不怕犯天條了?」
「為了我阿姐,一點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麼!至於這觸犯天條,待事成之後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啦!」溪雩說罷釋懷一笑,拿起酒樽不時為自己添了一盞。她是鐵了心的要偷這金蓮子,又怎麼會怕觸犯天條或者顧忌挨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