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往事糾葛
九重天北宸宮內珝熙端坐於書案前,手執硃筆批示著公文。這五百年過去了,他方將自己在思吾閣的文書奏章盡數又給挪了回來。他不時別過頭看了眼正坐於自己身側硯墨的溪雩,這可是他們同處一室難得心平氣和沒有吵架。他又回首繼續批示起公文卻是有條不紊的開了口。
「母后遇見帝父時已心有所屬,帝父卻拆散眷侶,強娶母后入九重天。他們即便結為夫妻也為怨偶,阿杋出生之後,帝父母后的關係雖有所緩和,但終歸夫妻離心。帝父心生怨懟又結識了瓊花的母親,同樣令一個痴情女子錯付終身。我曾同你說過知曉與瓊花實為兄妹向帝父拒絕了賜婚。可瓊花本就是藉由母後方入九重天,帝父因此疑心母后早已知曉瓊花的身世,才故意促成我與瓊花婚事以此報復當年被迫嫁入九重天。帝父為此尋機罷黜了母后的天後之位,將她終生禁錮。就連自小受帝父母後偏愛的阿杋亦遭受冷遇被四處放逐…後來我方知曉帝父如此對待母后和阿杋,並非介懷我與瓊花的婚事,而是因著此事發現阿杋並非親子,實為母后與她舊愛所生。」
溪雩聽罷珝熙所言硯墨的手不時抖了抖,以往遊歷人間之時也曾聽過些凡間帝王家的秘辛異聞,大多講的什麼皇權之爭、父子反目、手足相殘。她卻是沒想到這九重天的天帝一家竟也諸多糾葛。而她聽著珝熙的語氣這故事顯然是還沒有結束。
「帝父介懷阿杋並非親子,之後要以天雷之刑處罰母后,直至形神俱滅。我和阿杋於帝父面前求情,阿杋只幾句便激怒了帝父,令帝父起了殺心。我眼見阿杋險些命喪帝父之手,勸阻未果重傷了帝父。卻令阿杋為我背上了這弒父殺君的罪名。之後帝父身歸混沌,我成了天帝,阿杋叛入魔界成了魔君。神魔兩族本就積怨已久,阿杋初為魔君經不起好戰者挑唆,作派囂張、尋釁滋事。他對瓊花用情至深亦將她虜去了魔界。那時我尚不知曉阿杋與瓊花並無血緣之親,唯恐他們有違天理倫常鑄下大錯方挑起了這神魔大戰。結果便是阿杋元神散盡,瓊花灰飛煙滅。」
「那你又是如何知曉珝杋是你同母異父的兄弟?」
溪雩聽罷珝熙一番回憶,一句話總結便是他的老父親橫刀奪愛而引發的一系列的悲劇。雖然覺得慘痛但這情節卻是與人間那些戲本子有過之無不及,令她不禁感嘆。
「神魔之戰後,母后聽聞阿杋元神散盡亦是心如死灰。她自滅元神在彌留之際告訴了我阿杋的身世,可終歸是大錯鑄成,悔之晚矣。」
溪雩見著此刻儘管顯著無欲無求的珝熙,卻不自覺得放下了自己手中的筆,也知道他心裡並不好受。而這昔年往事個中詳情怕是比珝熙所言還要錯綜複雜許多,再者這當中涉及到他的父母。溪雩自是不好當著珝熙的面遑論孰是孰非了,也開始理解緣何他初登帝位便為求平等眾生而大道忘情。只是溪雩覺得珝熙忘情見蒼生,卻是苦了他這數萬年截然一身、孤苦伶仃,凡事無欲無求內心卻依舊飽受煎熬。她方才明白緣何人間帝王總是感嘆孤家寡人、高處不勝寒,便是這天帝也不例外。溪雩見著此刻沉默不語的珝熙很是心疼,不由鑽到他的懷裡,環抱住他的腰身道。
「不論過去如何,未來如何,我都只喜歡你一個。任憑斗轉星移、滄海桑田,我和孩子都永遠陪著你。」
珝熙為溪雩一番話嘴角勾起淺淡的笑弧,他亦輕撫著溪雩黝黑的細發,神色又顯出些許的黯然。
「小時候,我答應過阿杋生生世世庇護他周全卻是不曾做到。而阿杋又是何其無辜,他並不知曉自己的身世便為帝父不容,險些丟了性命。自幼受盡寵愛的他,為我背了弒父殺君的罪名亦被神族所棄。原以為他去到魔界成了魔君能得一世安穩……」
「所以當年並非阿杋走投無路叛入魔界,而是你暗中籌謀安排他去到魔界成了魔君?」
溪雩聽罷珝熙一番話不由驚訝的起身看向了此刻依舊是神情淡然的珝熙,她只嘆面前的珝熙對自己弟弟還真是一往情深。
「阿杋身負弒父殺君的罪名,在神族已無容身之地。那時的魔族之眾為奪魔君之位,紛爭頻起時局動蕩。所以對於阿杋去到魔界成為魔君未嘗不是一條出路。只是儘管我一番籌謀,卻是後知後覺拆散了他和瓊花,以致阿杋落了個元神散盡的下場。終歸是我對不起他……」
「所以,你覺得如今念念於他而言不失為一種補償?」
「並非我的補償,而是這數萬年過去,他們原本一個元神散盡、一個灰飛煙滅卻能再於這茫茫人海相遇便是天命如此。」
珝熙說著神色有幾分犯難的看向了溪雩,依舊是語氣柔和卻帶著幾分勸慰又道。
「溪兒,我知你與念念母女情深,但是她與阿杋之事不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我們就看他們彼此的造化可好?」
「可是……」
溪雩若是還未知曉念念與珝杋並非兄妹,她肯定毫不猶豫的說不。可是如今聽著珝熙說起了這些陳年往事,她亦覺得當年的珝杋一番遭遇很是凄慘,還陰差陽錯痛失所愛也就更慘了。再聯想到自己因著阿姐墮入輪迴就執著了這數千年,還大費周章用金蓮子養出了念念。她自然能理解珝熙作為兄長對弟弟的愛護,尤其是如今元神散盡的弟弟重現於世定是想著給他補償以求些許慰藉。
「好吧,我不插手他倆的事了。但是你必須得保證念念的安全!」
「好!」
「那我問你一個問題,你需得如實回答我!」
溪雩說著不時看向此刻又是神情淡然,一副無欲無求的珝熙,而她這說話的口吻卻顯得無比認真。
「你且問?」
珝熙聽著溪雩無比認真的口吻,將自己看了一半的公文放至一邊也顯著幾分鄭重其事。
「若是我和珝杋同時掉進河裡了,你先救誰?」
「神仙不會被普通的河流給淹死!」
珝熙聞言再次看起面前的公文,他只覺得溪雩喜歡吃醋,卻是沒想到這醋都吃到了他弟弟的頭上,不由無奈。
「那若是我和珝杋被妖怪挾持了,只能救一個,你救誰?」
「若是你和阿杋在一處,怕鮮少有妖怪是你們的對手。又何談被挾持!」
「那我和珝杋打架你幫誰?」
「自是幫你!」
「這還差不多!」
溪雩聽罷這話臉上終是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只是她不知道珝熙如此回答是因為他知道溪雩不是阿杋的對手。而珝熙為了打消溪雩這醋味也自是不會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