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黑霧之下
自記事起,名為不定之霧的異常便籠罩在我們的頭頂。據說,它是人與神的邊界,穿過濃霧即可到達眾神的國度。
作為最廣為人知的上位異常,不定之霧的顏色變化時間毫無規律可言,但顏色僅出現過白黑黃紅四種:
白色,持續時間不定,異常出沒概率低。
黃色,持續時間較長,異常出沒概率正常。
黑色,持續時間較短,異常出沒概率高。
紅色,未知。
————《異常見聞·不定之霧篇》
布萊恩快步走在人煙稀少的街道上,街上僅有的幾根路燈腳下聚集著大量蜷縮著身子的流浪漢。「黑霧持續期間,為了您的安全著想,請盡量待在守望燭火所能籠罩的範圍內,非必要不要出門。」黑霧存在的危險性足以使任何一個正常人望而卻步,哪怕這裡是混亂不堪的下城區。
除了某個悲催的馬戲小丑。
心裡翻來覆去地問候1號那或許根本不存在的父母祖宗,布萊恩一隻手拿著一支黃綠色的手電筒,小心翼翼地探照前路;另一隻手插在廉價大衣的口袋裡,死死地握住柄短刀的刀把,只露出腕上一支略顯老舊的黃銅色機械錶;
在這個妖魔橫行,金手指企圖弒主的黑暗世界里,只有手中的兩位陪他砍過怨靈的好兄弟才能帶給他一絲溫暖。
半個小時前。
「請問布萊恩先生住在這裡嗎?他有一份快遞。」身著蔚藍色制服的快遞員有些疑惑地攔住一臉悲壯,準備出門的布師傅,打量了一下他身後的破敗平房和幾處帳篷,猶豫再三開口詢問。他實在不理解為什麼有上城區的快遞會送到這兒來。
「你好,我就是布萊恩,布萊恩·沃倫。」布萊恩一臉沉重地向眼前的陌生人做著自我介紹,如同在自己的葬禮上誦讀悼詞。
著急回家的快遞員也沒有再多想,在看到眼前的青年將名字簽在快遞單上后便將一個小紙盒塞到對方懷裡,急匆匆地離去。
那份快遞正是現在布萊恩手腕上帶著的機械錶,除了在背面雕刻著一個疑似樹杈的圖案外再無其他特點。而理應作為外置大腦的1號在那一道命令后便再無回應。
媽個雞!我童某人這異世界生活還不能站著過了?!
布萊恩借著手電筒帶來的光亮前進著。維克德口中的卡迪太太是有名的道具銷售商,卡迪先生的遺孀。老卡迪在世時,他與托德頓里諸多中小型馬戲團有著長期的貿易往來。他死去后,卡迪太太放棄了跟市政廳官員的小卡迪去上城區過老太太日子的機會,默默接手老卡迪留下的店面,在這片灰色地帶獨自經營。正因如此,市政廳才沒有以「影響市容」的借口清掃包括沃倫馬戲團在內的大多馬戲團。
不誇張地說,這位胖胖的慈祥老婦人是下城區眾多雜技表演者心目中的聖母瑪利亞。
只可惜布萊恩無暇懷著一顆虔誠的心「朝聖」,他的注意全都集中在那些守望燭光無法照耀的漆黑小巷。沒有燭光壓制,那裡就是異常們肆意生長的樂園。
拐過三條岔路口,接近目的地的布萊恩略微放鬆了一直緊繃著的神經。根據過去的記憶,在前方的十字路口右轉便是卡迪道具店所在的街區。「或許那位「瑪利亞」太太看到我冒著黑霧的危險前來進貨,會給我打個八折?不不不,那位善良的女士說不定還會送我一些剩下的紅茶和麵包?那多不好意思啊......」他在內心暗自竊喜。
布萊恩忘了,黑霧之下從不安寧。
「砰!」一聲槍響徹底打破貝克街的平靜,伴隨著疑似野獸的嘶吼與紛亂的腳步聲,布萊恩所處街道的。
媽個雞!這他媽的就叫他媽的驚喜!
在1號普及的知識里,這世上的一切怪異和妖魔統稱異常。它們具體是什麼暫且不管,但只要碰上准沒好事。
布萊恩心裡有億點慌,他著實沒想到1號這燕國地圖居然這麼短。不等他有轉身逃離的想法,龐大的黑影便嘶吼著從頭頂飛掠而過,伴著令人作嘔的腥臭。它裹挾著一股勁風種種砸在背後的街道上,惡意宛如實質蔓延開來。
心跳彷彿停了一拍,布萊恩知道自己的後路已被截斷。不論是何種階位的異常,都會有極強的領地意識,不慎闖入的普通人只能在逃離或等死之間來回蹦迪。但如果你是專門來殺異常的那就當我沒說。
在生死面前猶豫不決是人之常情,只要你能夠承受這份躊躇帶來的後果。很幸運此時的沃倫小先生福至心靈,躬身瞬接踏步,堪堪避開身後力大勢沉的一擊后,撒開丫子奔向之前響起槍聲的拐角。現在只能寄希望於之前開槍的仁兄是位武德充沛的絕世猛人。
在這個夜晚,許多龜縮在守望燭光下的居民都目睹了他們終身難忘的一幕:一個穿著廉價大衣的男人,左手拿著手電筒,右手持刀,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一路狂奔,其凄厲嘹亮的哀嚎在音量上竟絲毫不弱於異常的嘶吼。而在他身後那條蜈蚣與蠕蟲的合成獸正拖著它那長而肥碩的身子,張著滿是利齒的牙齒緊追不捨,腥臭的唾液四處亂甩,在地上腐蝕出一個又一個小坑。
「啊————大俠救命啊!鬧異常了啊————」
「吼————吼————」
布萊恩不敢回頭,他毫不懷疑那個張著毛腿與人腳的無臉八足蟲會在他扭頭瞬間將他吞噬。
「噠噠噠」急促的腳步聲自前方的黑暗傳來,看樣子只有一個人。布萊恩暗叫一聲此人必然是極粗的大腿,畢竟這年頭敢於對抗妖魔的不是愣頭青就是大佬。前者大都死在哪個不知名的犄角旮沓,後者則在黑暗中踏著血肉大放光彩。
「閃開!」伴著黑暗中一聲斷喝,比拳頭略大的槍口先一步自迷霧中探出,筆直地指向布萊恩的腦袋。沃倫先生從善如流,扭身側閃的同時聽到了一聲熟悉的槍響,幾十發鋼彈自槍膛噴涌而出,震耳欲聾,令人心安。
「噴子萬歲!」布萊恩在心裡吶喊,決心從此對所有霰彈槍保持尊重,儘管在此之前他對槍械的所有了解來源於好萊塢大片。
那位神秘的猛人此時才露出廬山真面目。身著皮製風衣,白襯衫被黑色修身下褲束在腰間,頭頂棕色網格貝雷帽,亞麻色的發梢從帽檐稍稍探出,整個人顯得精神幹練。
原來竟是一位女武神!布萊恩暗暗喝彩。在他充滿敬意的目光中,女人端著那把武德充沛的漆黑霰彈槍,眉頭緊鎖,灰藍色的眼眸死死地頂著不遠處那隻酷似蜈蚣與蠕蟲的混合生物。她不停地扣動扳機,將火藥與鋼鐵盡數傾瀉在那非人的可怖身上。
真是巾幗不讓鬚眉。
布萊恩看了看對方,再低頭瞅了瞅自己,不由得悲從中來。
「喂,接著!」布萊恩下意識地伸出手,正好接到一塊暗黃色的牌子,入手很沉,應該是用某種金屬加工而成。正面書寫著一個簡單的加索語單詞,而背面......他瞳孔一縮,粗糙雕刻著的樹枝標誌赫然映入眼帘。他不明所以地看著那個女人,而對方的目光仍死死地盯著因重傷而逐漸失控的異常。
「會加索語嗎?」
「會一些。」
加索語是古代祭祀特定語種,屬於當時的貴族語言但,在時代的演化中逐漸退出歷史舞台。布萊恩只學過作為聯盟的通用語是卡爾文語,但在常年的工作生涯中也學會了能用加索語說一些簡單生硬的語句。
「等我信號,對著那個符牌用加索語喊出密語,朝著那傢伙扔!」女人的聲音有些疲態。哪怕她的種子早已發芽,身體素質遠超常人,接連承受霰彈槍那巨大的后坐力,也讓她的肩頭隱隱發麻。
伴隨最後一聲槍響,女人撇下已經打空子彈的噴子,反手拔出腰側的狗腿刀。她深吸一口氣,以人類難以企及的速度猛地俯衝向前。刀光凜冽,風衣獵獵作響,雙方原本的距離眨眼之間被那非人的速度抹消。蟲型異常雖無法通過視覺確認獵物的位置,可那與生俱來的超強感知在疼痛的強化下令它驟然察覺危險的逼近。
「就是現在!」女人大喝一聲。
「光!」布萊恩幾乎是嘶吼著喊出了那個加索詞,用盡全身力氣將泛著金光的符牌拋向空中。
於是光明與溫暖撕裂了這方黑暗,源於古老祭祀的語言彷彿真的溝通了那傳說中屹立於濃霧之上的偉大存在。蟲怪在這光芒籠罩下凄厲地嘶吼著,那平時引以為傲的超級感官卻在此時為它帶來了加倍的傷害。八條的毛腿肆意踐踏,恐怖的力量激起一陣陣飛濺的碎石。
女人卻在這種生死關頭露出淺笑。她雙眼微閉,彷彿早已看破未來一般,以一種詭異的身法避開所有雜亂無章的攻擊。那柄狗腿刀銳利無比,很輕易地被捅進蟲怪下面柔軟的腹部。女人保持這刀刃向上的姿勢扭身一斬,便帶出一道猙獰的傷口。她隨即雙腳一蹬,便脫離了蟲怪的攻擊範圍。布萊恩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刀刃刺進去的那一刻,他看到女人的身上隱約燃起潔白的虛影。
那可怖的異常彷彿被那凌厲的一刀斬中了死穴,它留著綠色的不明液體踉蹌了幾步,便轟然倒地,再無聲息。
布萊恩依舊沉浸在剛才堪稱完美的戰鬥,絲毫沒意識到自己跌坐在地上,身上的襯衫早已被冷汗浸濕。直到一隻纖細白凈的手出現在他面前。
「扔的不錯。」不知名的女武神誇獎道,聲音很好聽。
布萊恩突然回過神來。「一場完美的戰鬥,女士」他握住了那隻小手,有些粗糙。
「感謝您的救助,我是布萊恩·沃倫,您叫我布萊恩就好。」
「不客氣。我是秦白,一名偵探」清秀的女孩重新戴上那頂貝雷帽,俏皮地向他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