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有關雨,有關魚
一場醞釀已久的大雨如期而至。
秦白很明顯沒帶那堪稱異界哆啦A夢口袋的單肩包,幸好一旁的海藻頭青年貼心地撐起一把傘。男女二人撐著傘,並肩悠閑地漫步在雨簾之中,這本應是是下城區難得一見的羅曼蒂克。
如果青年不是一臉痛苦地揉著側腰就好了。
「所以,你是想帶著我這個所謂『人肉探測儀』到處走走,看看能不能撞大運直接端了那幫賊的老窩?」秦白翹起嘴角,語氣中帶著些許挑逗。「還是說沃倫先生獸性大發,想借著調查的名頭把我帶到哪條小巷就地正法?雨中小故事在上城區還是很流行的呦。」
「老大你是知道我的,」布萊恩目不斜視,一臉正色。「『人肉探測儀』什麼的只是在下對您能力的敬仰,絕無二意;至於獸性大發的更是無稽之談;雨後小故事什麼的只得耳聞,不曾拜讀。」
「老大你想啊,你是警局的外聘偵探,這四捨五入一下我不就成了警局的線人了嗎。我叔叔話粗理不粗,為上頭分憂理所當然。而且就您的實力,呵呵,一幫偷畫搶魚的小賊能還能翻了天不成?」
腰間的軟肉依舊發痛,布萊恩打算收回自己對秦白曾經所有的美好印象。這女人是個惡魔!惡魔!而且手勁很大,一拳能打他十個。
「喂,秦白。」無營養的閑聊結束,布萊恩的語氣認真起來,「我,好像覺醒了什麼超能力。」
話音落下,隨即被噼里啪啦的雨打聲接過。布萊恩撐著傘,眼前是一片白茫茫的水簾。前方的道路在大雨中模糊不清,一如他的命運。
「我知道,早晚的事。」良久,身旁的女性才平靜地開口。一路上,作為布萊恩口中的「人肉探測儀」,秦白也確實在感知著空氣中的不尋常的靈能,自然無法忽視身邊的變化。在她眼中,布萊恩的種子已經露出了一點芽梢,離完全破土只差一場雨。
是啊,真巧,,一場雨,一切都在暗示著什麼。這小子是哪位大人物劇本上的主演嗎?她現在嚴重懷疑這次的任務不來支援另有原因。正是這種處處被人安排的感覺實在不好,秦白才會用布萊恩出出氣,憋著會長痘的。
「有什麼建議嗎?」青年的語氣像是在問老師自己的高考志願如何填報。
建議嗎?秦白捏著下巴回憶了一下自身情況。「順其自然吧。另外通識課教的冥想法要堅持練,有助於靈魂的鞏固。」
「沒了?」
「沒了。奧對了,等人上門查水表吧。」
還查水表,大姐你才是穿越者吧。
「我拒絕會怎麼樣?」
「你不會拒絕的,相信我。」少女回答得斬釘截鐵,看樣子有些很深刻的回憶,「沒有人會對著一支頂在自己腦門后的大口徑左輪說不。如果有,那就兩支。」
「覺醒者們普遍有點問題,不用寄希望於我們靈活的道德底線。」真奇怪,她的語氣有點驕傲。
看來也是個黑心工廠。可喜可賀,布萊恩沃倫先生的未來一片光明,在打工人與覺醒者打工人之間左右橫跳。相信以後在藍星走上工作崗位會成為領導認可的社畜。
感受到身邊青年的怨念,秦白會心一笑。隨即,她稍稍側頭,雙眼微閉。濕潤的微風輕輕吻過她白皙的面頰,額前未被白布遮掩的幾縷亞麻色髮絲隨著微微顫動。滂沱大雨中,萊安權能淺度開放,女孩細細捕捉著每一滴靈能的動向,她必須再次確認這次的異常是否超出新人考核的範疇。
布萊恩扭頭去看傘外的雨景,心跳陡然加速。他能隱約感受到偵探的體內有什麼在恣意生長。不得不承認,此時的秦白散發這一種別樣的魅力,神秘,溫和,自信。
青年壓下下心中的躁動,把注意力集中在已經汪洋一片的街道上。下城區的排水系統做的不是太好,但總比自己老家強上不少。清水鎮以服裝製造和加工為產業支柱,小時候每當下雨天,各色污水就會從清水鎮犄角旮沓湧出。後來聯盟的環境保護條例頒布,情況才略有好轉。
他記得家裡的房子地勢低洼,一遇雨天就要和姐姐萊莎要端著著木盆在房間內嚴陣以待,一發現積水就往外舀,防止為數不多的木製傢具被泡壞。年幼的蘿拉總是格外興奮,以木盆做舟,掃帚為槳,未來的沃倫女船長駕駛著「蘿拉號」在小巷的驚濤駭浪中激流勇進,為哥哥姐姐搖旗助威。
想到家人,布萊恩的心情才略有好轉,轉而關心起秦白背後組織的薪資待遇。至於本來想問的那個神秘的樹杈圖案被他拋在腦後。
突然,秦白猛地睜開雙眼。深吸了一口清爽的空氣,讓過熱的大腦冷卻下來。她捏了捏太陽穴,漂亮的灰藍色眼眸滿是寒意:「點子有點兒扎手了啊。」
......
麥酒區某處的一間小型公寓內,一個身著正裝,正在畫布上塗抹什麼男人沒由來地打了個寒戰。根據自身靈性給予的反饋,他隱約明白自己已經被人盯上。「機關?還是深海?」男人並不在意可能到來的追捕,他只是嘟囔了一句,轉而看向面前的模特,眼中帶著愛意與狂熱。如果秦白在這兒,她一定能認出這個人是前來委託的那位拉斐爾宅的中年管家。
而此時昏暗的小屋內,在特地調整過的燈光掩映下,男性模特渾身赤裸,體態優美,姿勢婀娜,如果不考慮身上青灰色的鱗片就好了。
男人走上前去,用顫抖的雙手輕輕捧著模特肩膀以上的部分,細細端詳。可能是因為某些遺傳病,模特的頸部異常粗短,鼻骨與額頭向前突出,兩頰扁平,一雙沒有任何情緒的圓眼對稱地排列在臉部的左右兩側,並在眼眶下方存在著很容易聯想到魚鰓的部件。嗯,非常的美麗,非常的正常。
男人看著自己的傑作,滿腔的自豪與幸福幾乎令他昏厥,可旋即他像是想到了什麼,突然了冷靜下來。「還不夠,太刻意了,沒有那種自然的美感......」男人口中喃喃念叨著意義不明的話語,眼珠不停地在模特與什麼東西之間來回掃視,臉色愈發慘白。最終他有些頹唐地將模特甩在一邊,踉蹌著走向左邊在一面牆前,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男人向牆上的那副油畫伸出雙臂,涕泗橫流:「神啊!究竟要怎樣才能到達您的領域啊。」
而在他面前被塗抹成深藍色的牆上,被搶來的各種海鮮被一視同仁地牢牢釘起,鮮血汩汩地順著牆壁流下,很明顯作者極力地想復刻出海洋生物在深海成群遊盪的情景。而被眾多屍體環繞著的,正是拉斐爾宅遺失的那幅《邊迪蒙特港的遙望》。
油畫無悲無喜,靜靜地聆聽男人的悲鳴。咸濕的海風從油畫表面無端吹起,沖淡了房間內令人作嘔的血腥氣息。
男人神經質地猛然站起,似乎在剛才的痛哭中汲取了全新的靈感。他隨手從頭頂連髮帶皮扯下一塊血肉,布滿血絲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絕對!絕對要用人類創造出完美的模特!」
......
而此時的公寓樓下,一男一女仰視這這座有些年頭的建築。
「所以老大,你是想讓我獨自闖進賊窩幹掉六個神經病壯漢是嗎?要不咱們還是報警吧,或者等上頭支援也行啊。」布萊恩屬實沒想到自己也有成為超級英雄的一天,雖然現在他非常樂意把這個機會讓給身旁讀作偵探寫作超人的某人。
拜託,那上面很明顯的來自異常的污染氣息連他一個初出茅廬的菜鳥都能明顯感受得到,這真的是新手試煉嗎?該不是1號為了換個宿主特地讓自己去死吧。
「安啦安啦,上頭都說這算是你的新人考核,就代表這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我作為考官可不能放水。更何況我都把」秦白拍了拍布萊恩的肩膀,豎起一根大拇指。
在來的路上,懶得繼續玩貓捉老鼠的她就隨意把機關的計劃向布萊恩透了個底朝天:沒有支援,不許報警,幫忙疏散居民是本職工作不用謝,漂亮可愛迷人的偵探小姐考官是最大的仁慈請不要有非分之想,-所以請回應內心的呼喚去激發自己的潛力吧。
總而言之,果然有人要害我對嗎。
秦白猛地一拍大腿,從長裙下取出那把眼熟的狗腿刀:「諾,希拉借你。她上面塗了秘銀,是對異常最有效的武器,比你那把水果刀好用多了。」
「希拉?」布萊恩愣了愣,接過刀,「恕我冒昧,那柄霰彈槍叫......」
「海頓。」
不錯的名字。已經看開的布萊恩不知為何內心竟有些愉悅,他來回打量這手裡的刀,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一樣歡喜。他開始理解秦白口中「有些問題」的覺醒者。
「秦白,最後一個問題。」臨上樓之際,布萊恩鄭重地詢問眼前這個不清楚能不能稱為朋友的人,死死地鎖定對方的雙眼。他們的對話氣氛總是轉折的很突兀,但身為當事人的二者從未覺得有哪裡不妥。
「你們,到底為什麼而戰?」
好像永不會停息的大雨沖刷這目力所及的一切。布萊恩想起了藍星上關於大洪水的傳說,那是神為了洗滌凡人的罪惡而特地降下的懲罰。
沉默片刻,秦白注視著青年棕色的眸子,給出了答覆:
「我們,為了終有一日凡人不再受異常所侵害,為了終有一日奪回屬於我們的大地與天空。」她語氣顫抖。
「我們,為了只屬於人類的未來而戰。」她眼神堅定。
布萊恩微微一笑,如釋重負地轉身走向他那最初亦或是最終的戰場。
「別死了。」
「好。」
真傲慢,我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