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行
屋子並不大,除了睡覺的地方外還有兩間小屋子,三個屋子似乎是由一間房子隔開形成的。
睡覺的房間在最左邊,中間房子是類似於佛堂的地方。地上擺著兩張不知命獸皮,靠牆的高台上擺著一尊不知名的神像,神像並不是人形,而是長著禽首人身的形象,這間屋子並沒有窗戶,屋子裡很暗,神像的下面並沒有供奉任何東西,或者還沒有到供奉的時候。整個屋子裡面充滿了一種奇特香味,這種香味十分濃郁,有點像燉肉的香味帶著微微的腥甜,但又充斥著一股子清香氣味,不過劉洋聞了一會後就感覺大腦昏昏沉沉的,連忙去了另一間屋裡。
最後一間屋子通向外面,到這裡,劉洋終於看到了加央。
此時的加央正盤坐在一張獸皮上,一臉嫌棄的表情,在他的面前放著一張小桌子,上面放著一碗黑乎乎的東西。即使隔著很遠,劉洋依然能聞到那碗中的東西散發著的令人作嘔的味道。
「絳邊,你怎麼出來了?聖師說讓你好好休息幾天……」加央終於注意到了劉洋。
劉洋微微一愣,他仍然有些不適應別人加他絳邊。
他擺擺手,然後解釋道:「我已經沒事了。」
說完他又試著問道:「加央,你面前的是什麼東西?是你的……食物嗎?」劉洋本想說早飯的,可是他怎麼也想不出『早飯』怎說出口,似乎在這種語言中根本不存在早飯一種說法。
「不,不,你忘了。這是熬煉身體的藥物,你以前最討厭的就是喝這個東西了。」加央說著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一般,自顧自地笑了起來。
「熬煉身體?喝了這個身體就會變強壯?」劉洋很好奇。
「嗯……聖師是這樣說的,這種葯我們要喝到16歲成年為止,到那個時候,我們就要去神廟中測命,只要命理合適,我們就會修習觀想法了,據說那是一種好高深的冥想方法。只要觀想法成了,就說明我們真正踏上了修行的道路。」加央似乎注意到了劉洋對修行特別感興趣,於是他乾脆把修行從頭到尾講了一遍。
和他昨晚講述的基本上沒有差別,所謂的修行本質上仍然是對各種經文進行背誦、理解、思考,有能力的人會對原有的經文做出一定延伸,這樣的人往往會成為執掌神廟的人,聖師就是這樣的。整個神山不只有塔圖一個村落,同樣不只有一座神廟,沒人能具體說出有多少神廟,但所有都知道,地位最尊崇的神廟位於神山頂峰,那裡是純白聖地,最接近神聖的地方,同時那裡也蘊含著歷代先賢們的智慧。
「那如果命理不合適呢?」劉洋聽完后問道。
「不知道。」加央搖搖頭,又接著說道:「聖師從來沒說過。」
兩人都沉默了,劉洋到沒有什麼深刻的感受,但加央顯然被這句話勾起了心底的不安。
但旋即加央又想到了什麼,說道:「不會的,聖師收我們為徒的時候肯定已經知道我們的命理了,熬煉身體的秘葯十分珍貴,連狩獵隊的青壯們都不能常喝,若是我們都是不能修行的人,這些投入不是白費功夫了嗎?」
劉洋點點頭,如果沒有別的因素存在,聖師的徒弟相當於未來村落的精神領袖,即使是候選人也不會選擇不符合條件的人。
劉洋的話顯然觸動了加央的內心,他端起碗一口氣就喝了下去,接著就露出了一副扭曲變形的表情,過了好一會才恢復原樣,但仍然耷拉著臉,一副沒緩過來的樣子。
整整一天,加央不是在誦讀經文,就是在默默看著註釋。
期間,聖師也來了。他收走了那盞裝滿奇特燈油的油燈,並且順道考察了加央的功課。
期間劉洋也恭敬地坐在一旁,聖師象徵地詢問了劉洋幾句,似乎對他失憶的事情一點也不在乎。
在考校完加央后,聖師並沒有離開,而是緩緩走進了中間的屋子。
這個老人雖然看起來很衰老,但卻帶著一種沉穩、壓迫的氣息。
劉洋和加央乖乖地跟在聖師後面,到了屋裡面,聖師默默地註釋著神像似乎在尋求什麼答案一般。
過了很久,劉洋的腿都快站麻了,聖師似乎也做好了決定。
他緩緩轉過身來,臉上早就沒有了考校加央時的從容與自然,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憂愁與悲涼,但這種表情只是一閃而過,並且也只是劉洋的主觀感受,總之,聖師似乎有很多心事。
「加央、絳邊,知道我為什麼要選擇你們二人傳承我的衣缽嗎?」聖師緩緩開口了。
加央看了劉洋一眼,心想這不正是兩人之前交談的重點嗎,難道聖師聽見了?
劉洋同樣是這個想法,心裡不免有點尷尬。
聖師見兩人默不作聲於是開口道:「只是因為你二人是村子里唯二擁有修行命理的人,修行不看天賦,全看命理。但你們不要以為這種命理就是好的。加央,你想過沒為何從小到大你的父母都沒有來看看你?」
聖師顯然考慮到了『絳邊』失憶,只問了加央。
但是還不等加央回答,聖師又說道:「修行,修行,修持己身,知我方行。什麼是己身?就是命理。每個人的命運從他生下來的一刻便註定好了,無論過程如何,最終都不會改變的,只有命理有缺的人才有一線機會掌握自己的命運。而你們的命理天生就是殘缺的,不是上天所鍾愛的,甚至是上天所唾棄的,在未逢大災時,你們不會守到一點點磨難,但親近你們的人,卻會為天地所厭,磨難纏身,災禍不斷……你們的父母厭棄你們都來不及,哪裡會來認你們呢?就算這樣,他們也……」
聖師停了下來,然後話鋒一轉,又說道:「修行需得從16歲開始,算你們的日子還得一年後。但現在我們等不了這麼久了……明天,你們二人準備好,我要替你們測命。」
說完,聖師似乎不願意在這個屋子裡多做停留,然後邁著步子走了出去。
「聖師……」加央似乎還想詢問什麼,但聖師的背影早就消失不見了。
……………………………
到了下午的時候,兩個村民恭敬地送來了兩件純白長袍和吃食,這袍子很不一般,似乎是由什麼絲類製成的,在太陽的照射下顯得流光婉轉。
劉洋到底是成年人了,連穿越這種事都經歷過了,明天的測命對他來說也只是讓他激動了一會而已,但加央不同。他只是一個15歲的少年,從小的經歷都幾乎是一成不變的,提前到來的測命儀式讓他很緊張和不安,就連燒餅都只吃了一半。
到了晚上,又有村民送來了吃食和兩桶水,這兩桶水是留作他們明早沐浴用的。這裡很冷,同時天氣很陰沉,只有下午的時候才能看到一會陽光,但好在水還沒到結成堅冰的時候。
沒了油燈,兩人早早就躺在了鋪子上,屋子裡黑漆漆的一片,兩人誰都沒有說話,時間就在這種昏昏沉沉當中溜走、消散。
深夜的塔圖看不到一絲的光亮,天上的雲層太厚了,月亮的光輝一絲也投不下來。
同樣漆黑地神廟當中,在那禽首人身的神像下面,聖師正端正地盤坐在那裡,就好像一座雕像。
他的所有精力全都放在了觀想法上,在他的意念中,一片黑茫茫的空間里,禽首人身的神像正漂浮在空中散發著聖潔、柔和的光芒。
隨著他的意識越來越凝聚,聖師蒼老的身影也緩緩出現在了這片空間當中,但他的身影卻如同透明一般。
「無上想能尊者,弟子頓珠稽首參上。」
但尊者並沒有回應他,只有不知道哪裡冒出來的風聲在空間響起,彷彿帶著無數怨毒的語氣在他的耳邊囈語,這讓頓珠本就不凝實的身影更加虛幻了。
這是頓珠從來沒有遇到過的情形,他修行了50多年了,但卻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
尊者已經很久沒有回應他了,這本身就很反常,但好在他仍能觀想出尊者,同時,他派往純白聖地的人也沒有傳回一絲音信,絳邊被莫名的東西攝走了魂魄,最後他的魂魄又莫名的回到了他的身體……
一切都在朝著不好的方向發展,似乎上任尊者的預言已經開始了,動蕩之潮要到來了。
頓珠慢慢停止了觀想,在這樣觀想下去,自己不僅不會得到一點指示,反而會被那古怪的風傷到自己的靈性。但靈性不是一時半會兒能夠回歸的,在那個奇特的空間中,尊者慢慢消散了,頓珠的身體也從腳下開始緩緩消散,但就在這個時候,一道如同驚雷的聲音從不知道哪個角落傳來,但卻完整的落在了頓珠的耳中,同時本應該消散的尊者像卻憑空出現,並且散發著更加刺眼的光芒,同時,尊者像的眼睛中開始流露出光輝,就如同尊者活過來了一般。
「頓珠!大劫已至,守護好塔圖!不要嘗試用靈性溝通我,也不要聯繫他人……有人已經沉淪……」
話還沒說完,那古怪的風聲越來越大,似乎有無數的人躲在陰影中哭泣、怒罵、嬉笑……同時,一個由黑色霧氣組成的巨人,突兀的出現在了這片空間中。
尊者放出如烈陽一般的神光,無數秘咒結成的鎖鏈出現在黑色巨人的身旁,似乎想要束縛住他,但在鐵鏈到達的一瞬間,黑色巨人猛地散開,化作了一團黑霧,將鎖鏈包裹腐蝕。
好在,這黑色的巨人似乎懼怕那烈陽一般的光芒,遲遲不敢靠近尊者和頓珠。只是隔著一道虛無默默地觀望著,到了這時候,頓珠的靈性也快消失殆盡,尊者默默地注視著他,直到他的最後一絲靈性消失,才化作一直充滿火焰的神鷹。
神鷹俊逸非凡,每一根羽毛上似乎都鐫刻有神紋,這些神紋紛紛在空間中顯化,不斷變成各種各樣的武器,向著那黑色巨人鎮壓過去。
黑色巨人照樣變成黑霧,可這次卻沒能躲得過去。那些由神紋幻化的武器一落在黑霧上,就想高溫的火焰遇見了雪一般,沒一會,黑霧就消散的差不多了,在黑霧完全消失前,一雙陰翳的眼睛出現在了虛空中,但又很快消失不見。
在消滅完黑霧后,神鷹仍然停留在空間里,直到慢慢消散。
頓珠猛地吐出一口鮮血,神色萎靡了不少。他本就因為年齡而變得皺巴巴的皮膚在這一瞬間也萎縮了起來,氣血不斷消融,讓他看起來就像一個骷髏上面貼了一層皮一樣。
頓珠知道這是靈性受損造成的肉身反哺靈魂,只要過一段時間就會恢復,同時,這次經歷讓他更加堅定了自己為加央、絳邊二人測命的決定,但想到絳邊,他心裡又蒙上了一層陰影。之前他以為絳邊只是被單純的勾走了靈魂,雖然疑惑有神廟的存在,那些亡靈為什麼能夠進入塔圖,但自己只當是意外。但現在尊者的話讓他不得不懷疑,絳邊是否是沉淪黑暗了……
沉淪黑暗需要出賣自己的靈魂,來換去肉身的強大,但絳邊的靈魂確實存在,而且要比一般人更加強大……
想著,想著,他的思緒似乎飄到了50多年前,那時候他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年輕人。
那時自己還在純白聖地,和一群人競爭著成為尊者的傳承者……
「聖火的光輝,能讓你們免於沉淪黑暗當中,從新回到靈性的光輝當中。」頓珠模仿著記憶當中熟悉老者的語氣說道。
說完他自顧自地笑了起來,只是笑得很苦澀。
然後他伸出手,嘴裡發出一段奇特的音節。一團蒼白的火焰慢慢從神像當中漂浮了出來,落在了他的手中。
火焰一瞬間就照亮了整座神廟,但奇怪的是整個神廟內都看不到影子,不論是人是物都沒有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