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我的大海

「咳——」

王天北用力清了下嗓子，沒有再請曉燕給他讀。

這次考試命題很簡單，是《我的xx》。

王天北倒是寫了個很簡單的題目——我的大海。

【海】

這是文章的第一句話。

【當光以它特有的形式穿過浪濤，它便印刻出了形狀】

【倦怠的柔亮席捲整個海面，咸膩的空氣瀰漫在被擊碎的浪中。】

【揉碎的細碎光點星星點點落在被風扶起的浪花之上，宛如舞女聖潔的裙邊。】

【攜著翩翩清風舞動迷人的色彩，映襯著，穿透著，纏綿雲際。】

【透明模糊的海的遠傳，霧色輕盈寧靜。】

【我曾去過海邊，沐浴在日光下，看飛鳥翱翔在海風中。】

【飛鳥不斷鳴叫著，風為它撐起陳舊的帆，就此啟航。】

【黃昏散發的橙黃色燈，那是它獨有的色調，褪去了白天的濕熱氣息。】

【沉默的海，被橘紅色的瑰麗光束籠罩，像飄搖的輕紗，像撕裂破碎的雲朵。】

【像是無法割捨的沉醉溫柔，像是淡然笑意拂過眼前，像衝散后的海灘上的金沙。】

【一切皆沉湎於心。】

【可大海不會沉默。】

【海底，斑駁的微光，密集的泡沫，包裹進深不可測的海水。】

【微微朝上看，還是一抹淡淡的金黃。】

【當魚兒緩緩游過身旁，水流滲進你的身體，萬物皆變的透明，彼此融為一體。】

【海從不沉默，它在傾訴，它從未冰冷，從未死寂，從未黯然失色。】

【正從那剎那間的浪濤綻放於我的眼前】

【珊瑚與大海笑語，說著哪天也去看看日光與夕霞的相遇。】

【崖邊清風撥弄著萬花芬芳，連著青草也醒了睡意。】

【真的會存在，這種海嗎？】

【會不會有人站在崖邊崖畔，一睜眼就是吐沫七彩的湛藍。】

【耳邊是海鳥振翅的歡喜，是海天一一的潮濕綿密。】

【這就是海的一切，一切也皆是海。】

【海也不問我從何處來，我將終究順流入大海。】

文章簡短，踩著堪堪六百字的邊緣。

但所有人的呼吸皆不可聞，彷彿沉醉於遠方遙遠的大海之中。

他們離海太遠了，這些孩子大部分人至今都只在屏幕當中看過那抹蔚藍。

「啪，啪。」

不知從誰開始鼓掌，緊接著掌聲慢慢連成片。

王天北撓了撓頭，有些不太適應，他自認為寫的並不是很好。

可是和同輩人比起來，稍微突出了一些，弄得他有些不好意思。

他雙手下壓，做出了平息的動作，卻引來了陣陣噓聲。

「差不多得了啊！」

曉燕揮了揮手讓他趕緊坐下，每次一讓這傢伙出風頭就得寸進尺。

這篇文章曉燕有印象，高分作文整個評分組都會再次統一閱讀的，她當時也讀過。

雖然中心主題很簡單，就是寫海，讚美海洋的景色，表達自己的喜愛。

可手法確實絢麗，從一眾日記文中脫穎而出。

這次作文並沒有體裁限制，所以寫散文當然是允許的。

既然風格獨特，語言出眾，符合題意，又怎麼能不給高分。

可看到王天北的樣子她就牙痒痒。

算了算了曉燕，地區統考還指望人家給你爭光呢，

沒看人家這次考第一了么。

「哎——接下來我們簡單的賞析一下……」

放下了心裡的偏見，回歸到教師的本職工作。

曉燕是個非常優秀的語文教室，工作也很上進，每天都等到學生晚自習結束以後才下班。

可能除了有時候會打學生來懲罰人以外，幾乎沒什麼缺點了。

王天北偷偷看著她，也收起了心裡的得瑟勁。

他恨這個老師嗎？會有一點吧，前世上初中第一次挨打，那份深深的恐懼讓他差點得了上學綜合征，一上學就心裡發慌，時時刻刻都處於極度的恐懼之中。

但是自己的語文也的確是她啟蒙的，初三那段時間，為了提高自己的作文水平，每天晚上寫完作業會多寫一篇800字的作文，第二天找她批閱。

只要王天北寫，她就一定會看，而且給出修改意見。

不管那字有多醜，文章寫的有多爛。

「這麼多年，新仇舊怨也都該放下了吧。」

他看著台上板書的老師，在黑板上寫下了自己文章里的兩句話。

然後目光正好轉過來，兩人對視了一下。

不好！王天北心裡暗道不妙。

曉燕眉頭一皺，這傢伙不懷好意地看著我幹嘛？

「王天北，起來把這句話的用意說一下。」

黑板上是作文的最後一句話。

【海也不問我從何處來，我將終究順流入大海。】

可這句話是抄的歌詞，只是覺得帥就拿來用了，這要怎麼解釋？

「額，用意就是，沒什麼用意。」

王天北硬著頭皮說道。

總不能把實話說出來吧？這個時候先糊弄一下拖延時間！

「沒什麼用意，沒什麼用意你寫它幹嘛，那不就是一句廢話，刪了多好？」

曉燕顯然對這個回答極度不滿，總覺得這人在針對自己。

「等下，我想想——」

「哦，我想表達的是，海的包容最終也會將我容納，也就點題了『我的大海』。」

「縱觀全文，都只是在描寫海，海上的光，波濤，海風，生物等等，都沒有體現『我的』這一題目，所以最後說這麼一句話總結一下，升華主題。」

「嗯，很好，這才是寫作文的時候該有的思路。」

曉燕揮手讓他坐下，眼睛一瞪，警告他再不要有其他小動作。

王天北乖乖地趴在桌子上，放低身體，儘可能用泠雨月的身體遮擋住來自曉燕的目光。

「好，我們來讀下一篇文章，路小南，讀一下你的。」

一個黑瘦的女孩站了起來，扶了下方框眼鏡，大聲的朗讀起來。

題目是《我的春天》。

不同於王天北的散文寫景，這是一篇記敘文，講述的是小學時度過的美好春天，主題在與同學之間的友情上。

出彩的點在一些詼諧幽默的對話上，在這個階段下超越了同年齡段的人，因此分數不錯。

王天北回頭，看了眼葉遙，兩人相視一下，他做了個小熊攤手的動作。

【你的作文分不高嗎】

兩人用眉目傳情。

【寫的太俗，只有平均分】

下課以後，不少同學禮貌的過來要了王天北的試卷觀摩。

「聽著和自己看的感覺也是不一樣，王天北，你怎麼寫出來的？」

十班的副班長，是一位有些矮胖的小女生，過來問道。

閔月歡，王天北記得這是她的名字，剛才那句話是他入學以來這個人和自己說的第一句話。

「主要靠積累吧，然後融會貫通，多抄抄寫寫就好了。」

王天北說的很簡單，一股學霸風範脫穎而出。

我說的是實話啊，王天北倒沒覺得有啥，真正的文學家都在評論區，哪像他這種人，只能搬運，不能產出。

副班長看完，一會卷子就不知道傳誰那去了。

「小北，你以後不會還打算寫小說吧？」

泠雨月扭頭小聲說道，學校里兩人基本不怎麼有交流，每次都很小心。

「嗨，我可沒那天賦，這只是曇花一現，肚子里的墨水用一點少一點，我不行的。」

未來肯定是學理科當科學家，這是前世的夢想。

不過上了大學以後，發現自己真沒那天賦，優秀的人數不勝數，自己能把學業良好完成已經很不錯了。

打打工讓資本家吸吸血，建設下美麗中國就行。

「可是，可是我覺得你的水平已經遠超我們了……」

她靠的更近，悄聲說道：

「我看過不少高考的作文，有些感覺寫的沒有你好。」

她的表情很認真。

這倒是第一次有人在這方面鼓勵自己，王天北有些新奇，心裡湧出一股暖流。

「太誇張了，人家那積累能和我比？我就一臭寫代碼的，書都沒看多少。」

王天北自從初中畢業以後就不怎麼看紙質書籍了，小學的時候是真喜歡看書，哪怕那種大部頭的名著，翻譯水平不怎麼地的也能看下去。

一書櫃裝的滿滿都是小說，中國的外國的，經典的庸俗的，現在唯一還沒拆包裝的就是本百年孤獨了，王天北哪怕到現在也還是看不懂。

「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她偷偷比了大拇指，轉了過去。

「這丫頭……」

如果有時間倒也可以考慮一下，萬一發現自己天賦異稟了呢？

可想想也沒時間，現在的日程安排都規劃滿了，白天在學校學習提升自我，晚上回家碼代碼搞搞事業，周末也要時不時和同學一起放鬆一下。

怎麼看都擠不出來時間。

「再說吧。」

王天北放下了這個心思。

這會趁著前面人少，王天北終於有機會去看看成績單。

自己數學滿分，英語117，語文105，物理97，生物88，政史地加起來才250分。

「總分777，這是7的意志！」

葉遙752分，路小南750，這兩人還是不分伯仲。

葉遙語文和數學沒發揮好，語文98，數學109，拉開了差距，路小南是物理炸了，只有85分。

考試永遠都沒法衡量一個人的真實水平，它裡面總會有無窮無盡的偶然因素。

尤其是高考，王天北清晰的記得第16道選擇沒想出確定答案，蒙了C，對了。

六分到手。

這幾分足以改變命運。

這對其他人來說是不是很不公平？但這是考試規則允許的，沒說不會做不準蒙啊，總有人運氣好呢。

「不過看他倆到沒什麼沮喪的樣子。」

王天北也沒在葉遙臉上看到悲傷後悔之類的情緒。

「王天北，發什麼呆呢，下節課體育課，人家都下樓了，遲到是要罰跑操的！」

李向陽已經準備帶著男生下樓了，看王天北還站在成績單那裡發獃。

「來了來了！」

學校生活就是這樣，它總是不會讓你停在一個問題前，會有無窮的事把你推著往前走，總是不知不覺就畢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