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青城山下

蓉城西南距市區七十公里，享譽全國的青城山下，林木青翠，四季常青，諸峰環峙之中，總有幾處曲徑通幽，避去5A景區的鋒芒，獨享洞天府邸。而極光生態研究院，恰就選址於此，依山而建，氣勢未必恢弘，卻與周圍丹岩溝谷、林深草木渾然一體，修舊如舊不染塵埃，端是個古韻悠揚的地界。

舒寧初到此地，就被周圍的環境深深震撼，別的不說，若不是有車接送，自己縱然手握地圖，大概也沒有勇氣在深山密林中一路前行至此，自然也沒機會看到這依崖而建、層巒疊嶂的建築群。

她心中默默掂量，給極光的勢力又悄悄抬高兩層，能在風景名勝區中設立研究所，能堂而皇之的利用古建築群，至少看外表像是古建築，即便早些年國家對生態紅線的管控還沒那麼嚴格，也是大不易的事情，背後能量可見一斑。背靠大樹好乘涼，舒寧咂咂嘴，覺得未來的前途一片光明。

研究所位於層林盡染之中，綠意掩映下一道有小巧的門崗，門前聳立一對石獅，一人多高，張牙舞爪好不威武。除此之外，再不見一片圍欄，半塊牆磚，與周圍密林忽然一體。

「這裡都是電子圍欄，你們日後出入只能走東西兩側正門，其他地方通行會激活警報。」馮普的聲音適時傳來，馮普就是本次司機兼研究所教導主任，關山喜越口中的普哥。

「嘖嘖，小寧寧，可不要小看電子圍欄，上次有個什麼玩應想要硬闖，結果電到親娘都不認識，昏迷了三天三夜。」關山喜越顯然不是頭次到此，眉毛鼻子挑成一團，煞有介事的說道。

「電？山裡的動物怎麼辦？」請原諒舒寧腦迴路清奇，這荒山野嶺應該有不少飛禽走獸吧，都電出個好歹可還能行。

「額……」關山喜越哽住，知識儲備不足以支持她回答這樣的問題。

「系統會自動識別，判定通過物體的屬性。」馮普從後視鏡里看舒寧一眼，不在意的解釋道。

「哦，高端。」舒寧豎了豎大拇指，頗有些誇張的稱讚。

車輛沿山路在走上三四分鐘，就到了最終的目的地，停車落客，是個寬敞的小廣場，或許也是停車場，零零散散停了不少車輛，仍顯得十分寬敞，青石鋪地，周圍環抱有不少建築，都是一二層的小樓，放眼望去層層疊疊，落日餘暉下顯得秀美壯觀、莊嚴收斂，有種古今結合的美感。

馮普將車停在廣場一側的建筑前面，舒寧拎著大大小小的行李下車，看到一邊牌子上寫著接待室，估摸應該是萌新們登記造冊的地方。

走進接待室，一股濃郁的飯香飄蕩開來，頭髮花白的老者正邊看看電視，邊捧著手裡的飯盒努力奮鬥。

看到老者在此，馮普似乎有些驚訝，四處打量沒看到別人，只能開口：「莫老，怎麼您在這兒，小吳呢？」往日里在此值守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小夥子，名叫吳彤，算是莫老半個弟子，靈能力都非常一般，但一雙眼睛能勘破虛妄，來人是人是鬼一目了然。

「哎呀，小馮呀，那孩子去市裡辦事啦，聽說今天有人報道，我就過來頂一頂，怎麼到的這麼晚。」老者放下飯盒，滿是皺紋的臉上有著慈祥的笑容。

「飛機晚點了，讓您久等了。」馮普皺皺眉，顯然對吳彤的行為很是不贊成。

「你也別怪他，都是小孩子玩心重著呢，我老頭子閑來無事，過來就當休息了。」莫老揮揮手，不在意的說。「來來，是又來了兩個女娃子嗎？喲，

看看這是誰，莫不是關山家的小喜鵲？」他的目光越過馮普，向後面兀自努力拖著箱子往台階上蛄蛹的彩毛小丫頭招了招手。

「啊。」小丫頭聽到有人喊自己綽號，趕忙抬頭四處打量，看到老者頓時喜笑顏開，「莫爺爺，你怎麼在這兒呀，是來接我的嗎？」頓時，箱子不香了，行李不必要了，如乳燕般飛撲過去，抱住老頭的臉就吧嗒親了上去。

「拗呦呦，這多大了，怎麼還像個孩子。」老者滿臉的皺紋都樂開了花。

「在您面前我可不就是個孩子。」關山喜越甜甜的撒嬌，全然不見方才在車上的三毛野獸，此情此景，讓舒寧忍不住拍手稱讚，好一個四川變臉，精彩絕倫。

「哈哈哈哈。」老者被哄得喜笑顏開。

「莫爺爺你可不知道，家裡那老頑固，非把我趕到這山溝溝里來，一路上可辛苦了。」關山喜越噘著嘴，小眼睛水汪汪可憐巴巴。

眼見二人久別重逢，就要再次敘舊親熱，馮普忍不住皺了皺眉，看天色已經不早，他還得帶著萌新們熟悉環境，可沒大把的時間揮霍浪費。「莫老，您看咱還是先給孩子們登記吧，天色不早了，一會兒還得帶她們去宿舍。」

「哦哦，對對，小丫頭呀，老頭子看到子侄高興，可耽誤你時間啦。」老頭摸了摸關山喜越的頭髮，眼睛卻往外看，在舒寧的身上繞了幾圈。

老者渾濁的目光掃來，如同雷達探測，讓舒寧忍不住打起寒戰，如同被猛獸盯視一般，結結巴巴的答道：「不……不礙事的。

莫老觀察片刻，滿意的點了點頭，一雙蒼老褶皺的手在旁邊柜子上摸索片刻，翻出些小物件推到馮普面前，「諾，拿去吧，等級的話」老者笑笑，不再言語，垂眸在一旁的柜子里翻找片刻，取出幾個小物件放到了檯子上。「來，小馮，你給孩子們發一下吧。」

馮普點頭稱是，老大個漢子如孩童般懂事聽話，還哪有方才車上武威雄壯的氣場。

三人告辭而出，馮普就近找了輛園區內的擺渡電瓶車，兜兜轉轉在偌大園區里行駛了十來分鐘，終於抵達本日行程的終點，一排連幢的小樓。

因為園區沒有柵欄，舒寧也不確定這裡究竟有多大，但肉眼可見，一樁樁低矮的建築在層林盡染中若隱若現，曲折蜿蜒的小路四通八達，兩側儘是茂密植被，路上偶爾看到車輛通行，無一例外都是電動，幾隻山野小畜閑散的在遊盪，行人們或行色匆匆或俯仰天地，只覺人與自然在這裡完美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這幢是你們的宿舍，下面一周自由活動，九月一日正式開課。」馮普如是說。

面前的聯排小樓坐落於深山之中，大多二層，青瓦木檐、建新如舊，步入其中，一樓是餐廚客廳，二樓則是兩個卧室，剛好一人一個。這裡的宿舍裝修上並不刻意精緻，簡約自然的風格中，面面俱到，給人溫馨舒適、寧靜致遠的感覺。

關山喜越如同莫老所說，如同一隻嘰嘰喳喳的小喜鵲，進了宿舍就叨叨個不停，一會兒飛到這裡，一會兒又飛到那裡，興緻勃勃的與舒寧做著介紹，也不管別人是否接受。還是舒寧最後被吵鬧的頭疼，借著上廁所的當口躲進了卧室，才總算得了清凈。想著日後兩年的學習生涯都要與這位鳥兒公主相依為命，她苦逼的哀嘆一聲。

按照青梨的說法，舒寧以畢業後為極光服務三年為代價，獲得了來極光生態研究院進修的資格，名義上是攻讀生態信息學的碩士研究生，可實際上則是參加靈能培訓，據說極光的靈能教育在全國首屈一指，堪稱靈能界的雙一流，因此很多世家雖有傳承，但仍喜歡將孩子扔到這裡打磨歷練，如同關山喜越一般，讓整個生態院蒸蒸日上。如今，院里科研教職人員不下百人，各級學生總數過千，單舒寧這波，估計就有一兩百人的規模。

果然是家大業大，也幸虧自己慧眼如炬，第一次接觸靈能就遇到了宮音這樣的大神，才沒有多走彎路，如今想來，倘若當時遇到個不著調的阿貓阿狗，被拐到偏遠山區刨坑挖土，可如何是好。

說起宮音，舒寧興奮的小臉頓時垮了下來。自從與青梨勾搭，不，接洽上之後，宮音這個人就如同消失在了世上一般，無論她如何旁敲側擊，青梨絕不多說一句，也許在那姑娘的心目中，自己還算不得是一個真正的靈能者吧，頂多一個預備實習生，原不配接觸那麼高端的機密。機密，宮音算是機密？這可讓人更好奇了，舒寧砸了咂嘴，盤算著要不要從關山喜越那套話，畢竟她熟門熟路，連院里老師都門清，說不定能知道些什麼呢。

算了，初來乍到，謹慎為上，喜鵲雖然吵鬧，但，這世上誰還不是七八個玲瓏心竅，自己對靈能界的接觸還是太少，誰知道這裡有沒有不可告人的彎彎繞，還是不要貿然牽涉到宮音為妙。

舒寧將行李扔到牆角一邊，開始盤點桌上早一步投遞過來的物資。七八九十本書，摞起來小臂一樣高，從古代史到應用物理，分門別類比當年的必修課還要多久；兩套制式校服，模樣有些奇怪，說是正裝它有些休閑，說是休閑它偏看著還挺正式；一套運動服，這個她懂，青梨有說靈能者對體力的要求還是比較高的，以後說不定還得重溫大一時候的跑操時代；一個平板，裡面塞了慢慢的軟體和電子圖書，看起來對應著桌上的紙質書籍，但顯然有更多的延展閱讀；一個運動手環，據說在校期間的吃喝拉撒都要靠這小小的塑膠環完成，可以說人能丟，但環不能丟，否則連教學樓的大門都進不去。

再然後七七八八的生活用品忽略不計，下一個能引起她注意的，就是莫老發下來的一枚指環。小小指環整體呈莫比烏斯環狀，黑灰色基底上飄一層淺綠色的紋路，上面鑲嵌三團小小的碎鑽，看不出什麼材質，握在手裡冰冰涼涼。

將指環放在手上把玩，舒寧嘖嘖稱奇，原來這就是所謂靈能者的標識，原本她還以為會是個證件徽章之類，沒曾想小巧玲瓏至此。如果所有靈能者都將這東西戴在手上，那街上溜一圈，大小王就能排排坐了。

只可惜她從來不喜歡在手上帶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如今怎麼處置卻犯了難，隨便一扔往後若丟了可怎麼的了，也不知道這東西能不能補辦。她抬頭思索，剛好看到鏡子中的自己，頓時有了主意。把這指環穿在脖子上，豈不剛好？

這邊舒寧剛收拾妥當，那邊閑不住的喜鵲已經盈門，叫嚷著要去院里的中街吃宵夜。是的，宵夜，這一番折騰下來，饒是八月的日頭很長，也經不起蹉跎，此刻天色黯然幕黑，近在咫尺的深山如同張開大口的巨獸，吞食天地，而山中點亮的微光，弱小而羸弱，卻撐起了一方安詳天地。

宿舍里有廚房，依著舒寧的本意，煮麵也好自熱小火鍋也罷，總歸不過一頓晚餐，應付下就過去，可奈何喜鵲不肯，幾次三番的威逼利誘，最後只得順從。也索性她出了門，不然怎知這深山寅夜竟熱鬧的如同小縣城，走出宿舍區不過七八百米，便有一條霓虹閃爍的街道，琳琅滿目的店鋪映入眼帘，規模不大但人氣甚旺，似乎此時此刻整個研究院的人都出來光顧一般。

周圍是群山環抱，山坳中有燈火流光，這景象有點玄幻，卻又真實存在。

「怎麼樣，叫你還不出來，這夜市可比食堂受歡迎多了。」關山喜越一邊迅速將臭豆腐塞進嘴裡，一邊對另一邊的蛋仔煎指指點點。

街市上各種氣味撲面而來，甜的辣的酸的苦的，五味俱全、香氣四溢，比起康城的小吃街毫不遜色，讓舟車勞頓的舒寧也來了興緻，呼呼刷卡買了好些東西，其中不伐兩個圓滾滾的熊貓耳朵。就這，還讓關山喜越找到了笑柄，笑得前仰後合。

「他們也帶的。」舒寧不服氣，指了指周邊一兩三四個熊貓耳朵。

「那他們肯定和你一樣，也是第一次來蓉城，哈哈。」關山喜越笑的前仰後合，險些將半杯臭湯撒到路人身上。舒寧見狀連忙把她拉到身側，一個勁兒擺手道歉。

「舒寧，你可真慫，就算是個小數點，也不能這麼沒骨氣吧！」關山喜越一臉不屑，以她的性格，不惹事就已經算是謝天謝地，還怎麼可能點頭哈腰。

「你行，你行倒是把這湯全喝了。」舒寧沒好氣的瞪她一眼，很有些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她算看出來了，關山喜越就是養在宅子里的公主，人情世故未必不懂，但驕傲的如同孔雀，恨不得四處開屏讓人觀賞。

舒寧這廂為她苦惱，而關山喜悅也是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舒寧你不懂，我們這兒，就這，靈能為大，就我這身份，只要別碰到那幾家，我還怕了誰呀。」

「哪幾家？」舒寧好奇，豎起耳朵要聽秘辛。

「對，我也想知道，是哪幾家？」身後一個聲音幽幽的說。

「自然是白家他們那幾個了……」關山喜越不服氣的撇嘴，順勢轉頭送去目空一切的眼神，等定睛看清身後站著的人，直接葵花點穴，磕磕巴巴的道：「白……白大哥……」

青城山下有沒有白素貞關山喜越不知道，但青城山下的白家，仰仗千年道家積澱，又經過改革開放的大浪淘沙，如今已經成為堪比龍虎山的存在，屹立中華靈能巔峰集隊，俯仰之間，睥睨天下。

關山雖制霸河西，近幾年人才輩出，滿打滿算也夠的上第一梯隊的陣容，但與巔峰的白家相比，就顯得相形見絀，且如今正在人家的一畝三分地上，弱蛇不壓地頭龍，老實的打蔫，眨一雙卡姿蘭大眼睛，忽閃忽閃做可愛狀。

舒寧跟著喜鵲轉身，看到臨近站著位身材高挑的男子，夜半三更，西裝革履，且是套白色的，多少有些瘮人。但這人長的卻十分耐看，五官單拿出任意一個，好似都不夠出彩，但敦實濃密的眉毛，沉穩含蓄的丹鳳，挺翹的鼻子，微微抿緊的薄唇，組合在一起就有種渾然天成之感，給人以服帖信賴。

「舒……舒寧，這位是白家大哥，白齊，快叫人。」關山喜越用手使勁扯了扯舒寧的衣袖，臉上掛著尷尬而僵硬的笑。

白旗？額，甭管這位讓小喜鵲恐懼的白家大哥是何方神聖，至少這名字起的略顯潦草，怎麼會有長輩給自己孩子起名叫白旗呢？這是著急給誰投降呢…………

想歸想，念歸念，舒寧在第一時間反應，笑意盈盈招呼道：「白大哥你好。」

「你算哪根蔥，也配叫我齊哥！」說時遲，那是快，一聲嬌喝如春雷炸現，緊跟著一道電弧帶著閃光就向舒寧襲來，啪的一聲打在舒寧腳下青石之上，冒出一陣青煙。

舒寧被嚇的愣在當場，低頭一看，那雷電轟擊出的焦黑離腳尖不過毫米距離，稍有差池說不定自己的這隻腳就廢在當場。

「白羽雞你有病呀！」關山喜越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自打車上相遇，她已經將舒寧認作自己的隊員，如今遭此大辱，叔可忍，嬸也忍不了！

「雜毛雞，我哄她怎地！」被叫做白羽雞的小丫頭從白旗，不白齊身後閃了出來，掐著腰指著關山喜越的鼻子毫不示弱。

額，這都什麼跟什麼……白羽雞、雜毛雞，咋的今兒是要開全雞宴嗎？舒寧一臉冷汗，趕忙伸手攔住擼起袖子就要干架的關山喜越，內心倒是頗為感動，異地他鄉，有人肯為自己出頭，這心裡還真是暖暖的。而且剛才的事情說氣雖氣，但她卻並沒覺得危險，電光方出之際，以她的反應能力原本是可以輕巧躲開的，但一來大腦神之計算，覺得大概率是轟不到自己身上，二來初來乍到，鋒芒太露未必是好，因此就沒挪動身形。也正因心中有了這番思量，氣自然要少些，到沒成想把小喜鵲惹炸了毛。

「好了！都別吵了！」白齊不怒自威，一雙眉毛皺了起來，露出不耐煩的顏色。七分對著兩隻雞，還有三分，竟是對著舒寧。

歐呦，舒寧目光如炬的捕捉到這神奇的情緒，看來這大哥也是遷怒自己，十分不喜被套近乎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