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眠(15)

冬眠(15)

周五下午一點半準時放學。

女廁所。

戴雨佳面容帶怒,一步一步逼近沈輕眠,眼裡儘是嫌棄,不滿,噁心,嘲諷道:「聽說你集訓第一天就自殺了,還讓周玥坐牢,你本事真大啊。怎麼現在不去死了?裝什麼白蓮花,就你這幅噁心嘴臉,居然還有人同情。你不是成績很好很牛逼嗎,幹嘛不說話,等著別人來救你嗎?」

「我不認識你,你要做什麼?」沈輕眠無路可退,背撞在牆上,緊緊盯著她盛滿戾氣的眼,屏住呼吸,悄悄把手伸進口袋打開錄音筆。

戴雨佳不耐煩地抓起她一撮黑髮用力扯了扯,許是怕被人分發現,故意壓低音量,但聲音仍是尖利:「看什麼看,我挖了你的眼!你家裡窮還來讀書幹什麼,我都替你丟臉!你爸腦梗塞,已經變成傻子了吧?什麼時候帶我們去你家拜訪拜訪,給你送點吃穿用品,同情可憐一下你爸……」

「你閉嘴!罵我可以,別罵我家人。」不能還手。學校規定受害者與施害者發生肢體衝突也算違反校紀,同施害者一樣被記大過、處分、留校察看甚至退學。

而且在職高,處罰是普通高校的雙倍,會記入檔案,成為你一生無法抹去的污點。

胸口怒氣翻滾,沈輕眠攥緊拳頭,眼眶紅了一圈,仍是憋著不掉下一滴眼淚。

「我知道你恨我,怎麼不動手,來,往我臉上打。」戴雨佳冷笑一聲,不給她回話的時間,朝她臉上揮去一巴掌,問:「爽不爽?這就是你讓周玥坐牢的下場!有本事就報警,我看你敢不敢。」

沈輕眠被打得扭過臉,臉頰上浮現一道紅腫的巴掌印,沉默良久,她猛然推開戴雨佳往門口衝去,大聲喊救命。

戴雨佳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衝上前扯住她頭髮把她往裡拉,「跟我耍花樣,你找死!」

沈輕眠整個人撞在石壁上,疼得臉色一青一白,無力還手。戴雨佳一隻手捂住她嘴,另一隻手狠狠地扭她著胳膊上的肉。

「幹什麼!給我住手!」門突然被人撞開,部長衝進來厲聲喝止。

……

賀聽筠收到青橘的通知立即趕到部長辦公室,正要推門進去卻被青橘攔住,「別衝動,先聽。」

沈輕眠被人打了,他怎麼可能不著急不衝動。

錄音筆放在桌面上無情地播放著戴雨佳對沈輕眠的侮辱,這會兒饒是她有千萬張嘴也洗不白。

戴雨佳與周玥是好閨蜜,不在同一個班級,趁今天放學便壯著膽子出手,不料沈輕眠藏了一把。

「部長,麻煩您上報學生處,處分戴雨佳同學。」沈輕眠神色平靜,不哭不鬧,如是道。

戴雨佳黑了臉,不甘心地說:「部長,這件事我是有錯,但是她先惹得我。」

賀聽筠聽不下去,用力推開門,面色暗沉至極,冷聲道:「不是說我們不敢報警嗎?我現在就報警,去警察局理論誰對誰錯。」

筠筠。沈輕眠錯愕地盯著他,眼眶一熱,終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淚。

原來他是來找我的。

他把沈輕眠護在身後,輸入110,按下撥通鍵,部長慌忙搶走手機掛斷,尷尬一笑,好聲好氣道:「你是沈輕眠家長吧?這件小事我們學校能處理好,就不必麻煩警方介入了。」

「小事?」賀聽筠重複這二字,看向戴雨佳,眼眸陰沉,語氣里掩蓋不了對她的厭惡:「戴同學對輕眠肆意打罵、侮辱她的名譽,家人,嚴重造成精神上和肢體上的傷害,已經構成校園欺凌。輕眠患有抑鬱症,如果她今天因為戴同學的行為再次自殺,學校和戴同學能夠賠償巨大的損失么?部長應該聽到過集訓自殺那件事,周玥本人自首,並且有室友作證,究竟誰對誰錯,部長心裡清楚。」

部長笑容一僵,沒想到他這麼能言善道,畢竟沈輕眠是受害者,他只好硬著頭皮應對:「那你想怎麼處分戴雨佳?」

賀聽筠看向沈輕眠,牽住她的手,無聲地說:「別怕。」默了默,他眼角泛起冰冷的色澤,緩緩吐出兩個字:「退學。」

三人皆是震驚地看著賀聽筠,戴雨佳把書包往地上狠狠一丟,指向賀聽筠,憤憤不滿:「憑什麼啊!你又不是老師,沒資格處分我!」

「道歉。」賀聽筠語氣沉了一些。

戴雨佳還欲辯護,部長忽然剜她一眼,說:「向沈同學道歉。」

戴雨佳咬住下唇,滿臉不服,迫於二人的威壓,她只能對賀聽筠彎腰鞠躬:「對不起。」

賀聽筠往旁邊讓開兩步,面無表情地重複道:「向她道歉。」

戴雨佳不可置信地看了一眼部長,又向沈輕眠鞠了一躬,語氣不耐煩:「沈同學,對不起。」

賀聽筠冷笑,背起沈輕眠的書包,牽著她的手往外走:「沒誠意,我們不接受你的道歉。」

沈輕眠獃獃地看著他,嘴角緩緩彎起一個弧度,「謝謝你。」

走了一段路,沉默不語的賀聽筠忽然轉身,心疼地抱住她,沙啞地說:「對不起,我沒保護好你。」

沈輕眠擦掉眼淚,回抱他,聲音不自覺的柔了下來:「不是你的錯,怪我自己太會惹麻煩了。你剛才怎麼不說話,我以為你生氣了。」

「我在想怎麼安慰你。」賀聽筠放開她,輕柔地親吻她紅腫的臉頰,「我們先去藥店。」

「嗯!人生第一次被叫家長,破紀錄了!」

賀聽筠本以為她會苦著臉,耷拉著腦袋,不料她激動地跳了起來,笑容滿面。

賀聽筠不禁失笑,低頭問:「這麼開心啊?」

「我會反擊了!她剛才聽錄音的時候整張臉綠得跟黃瓜似的,她可是第一次在我這吃癟!」沈輕眠語氣歡快,腦袋蹭了蹭他肩頭,仰臉盯著他的側臉,「最開心的當然是你飛這麼遠來接我。」

賀聽筠忽然伸出手臂攔住她,示意前面有車,抓重點:「她以前經常欺負你么?早知道我就再狠點。」

「也不是經常,一年找我麻煩的次數一隻手數得過來。」沈輕眠晃著二人十指相扣的手,眼眸劃過一絲憂鬱。

相比其他受害者,她已經算幸運了。

「三年加起來至少有十次,我要告她。」錄音筆里的辱罵聲猶在耳畔迴響,賀聽筠眼眸暗沉,心頭窩火,升起讓她坐牢來賠償沈輕眠的精神損失的念頭。

未成年又怎樣,她已經構成犯罪。傷害沈輕眠的人,他要一個個以正當手段報復回來。

沈輕眠驚訝地張大嘴,連忙搖頭:「不用了,已經是過去的事,我們也沒證據,而且剛才已經警告過她了,她答應不會再欺負我,老師會處分的。」

不能把筠筠牽扯到刑事案件里。

賀聽筠嘆了口氣,俯身與她平視,神情肅穆:「阿眠,一再忍讓只會令他們變本加厲,我不能不管。」

這所學校有多亂,他心裡大概有了數,小人永遠改變不了本性,他們只會在背後使手段。

她今年高考,高考於她而言是人生的第二個轉折點,他不允許出一點差錯。

「沒事的,我也快畢業了,如果危及人身安全,我會告訴老師。你也要上課,不能因為我打亂計劃,我會難過自責的。」沈輕眠撲進他懷裡,心裡甜澀交加。

而且機票貴,父母賺錢很不容易。

「好,聽你的。」可以不告,但該受的懲罰絕對不會少一分。

抱歉奶奶,又要麻煩您了。

市民廣場。

賀聽筠用蘸了藥水的棉簽輕輕擦拭她臉上的掌印,只要她一皺眉就會立馬停下動作,溫柔地吹兩口氣。

「如果我不回來,你打算一直瞞著我么?」他倒不是責怪沈輕眠,他明白沈輕眠不想干擾他的學習,但這件事情節嚴重,若不解決好,將會影響她一輩子。

沈輕眠低頭,一時無話可說,其實戴雨佳不敢打死她,她只是因為閨蜜坐牢把怒氣發泄在她身上而已。

見她避開這個話題,賀聽筠也不強制,收好葯把她摟進懷裡,「下次不許瞞我……希望沒有下次。」

沈輕眠頷首,親了口他下巴,頭靠在他頸窩,眼睛緩緩彎成月牙狀,「嗯,我有點累,想睡會兒。」

賀聽筠低頭吻了她一會兒,脫下外套蓋在她身上,手攬著她腰抱緊了些,輕聲細語地說:「睡吧,別著涼了。」

沈輕眠每日吃完午飯便要午睡,折騰了兩個小時,實在撐不住,頭一歪就睡著了。賀聽筠拿起手機給奶奶發簡訊:奶奶,您能上報教育局,讓他們重點巡察職業教育中心么?很多人遭受校園欺凌,生活在陰暗的陰溝里,只能仰望天空卻觸摸不到陽光,這很痛苦,足以磨滅一個人生存的意志。

學校是學習的地方,不是任人宰割人的屠場。我認為職業學校與普通高校唯一的區別是學的知識和教學方式不同,如果真得想學,無論出於什麼環境都會認真學的吧。

我相信您比我更清楚這所學校,魚龍混雜,原本心懷夢想的人因環境而異,迷失自己。我們這裡的教育素質真得低。為我喜歡的人發聲,也為受欺凌的同學發生,希望您幫幫他們。

江縈絮很快回復:環境很難改變,人若一心向前沖,只能堅定自己的毅力,盡量不被他人和環境影響,這也很難做到。

我知道你是為了她,奶奶儘力幫你們,奶奶相信你喜歡的女孩能堅持到最後,我乖孫兒從未看走過眼。

奶奶好奇那小姑娘怎麼吸引得你,有空帶來見見。

好。指腹摩挲她的眉眼,冰涼乾燥的唇輕輕印在她額頭上,賀聽筠勾唇,輕聲道:「我會陪你一直走下去,一定要好好的。」

陽光照射在整潔的街道上,路邊的野花鬱鬱蔥蔥地盛開著,一片樹葉踩著輕盈的風落到了兩個手拉手的小孩面前。

中年婦女突然暈倒,兩個男人把她抬到路邊的石凳上,沈輕眠默然跟在他們身後,看著陌生的環境卻熟悉的人,眼底浮現一抹迷茫。

畫面一轉,沈輕眠隨著四五個人走進一間卧室,燈光昏黃溫暖,眾人像是被這暖意鍍身,周身都暖洋洋的。

她有些疑惑地看著陌生人,為什麼我聽不清他們的話?

一個男人忽然與她擦肩而過,衝出卧室,伸出手似是想拉住什麼人。沈輕眠心底生出不好的預感,轉身跟上,平躺在地上的中年婦女翻身滾下樓,男人只來得及觸碰到她的一角布料,她已從高樓墜落於地,頭部溢出一大片鮮血。

「媽!」沈輕眠面露驚恐,身體無力地滑坐在地,獃獃得盯著面前的圍欄,眼底儘是一片不知所措。緩緩消化完沈母墜樓死亡的事實,沈輕眠抓住頭髮,失聲痛哭。

怎麼會這樣……不是真的,不是!

沈輕眠驚醒,手緊攥著衣角,目光獃滯,身體不禁微顫,賀聽筠擔憂得看著她,一邊幫她擦眼淚一邊哄道:「別怕,只是夢,我在你身邊呢。」

「我夢見我媽去世了。」沈輕眠委屈地哭出聲,緊緊抱著賀聽筠,此刻十足的害怕十足的沒有安全感。

這個夢真實的可怕,她不敢回想一點點畫面。

「夢不會成真,別多想,阿姨不會有事的。」賀聽筠擰眉,感受到她整個人縮在自己懷裡發抖,心也隨之一顫一顫的,一開口連聲音都沙啞了。

沈輕眠哭得嘴唇和鼻子發抖,上氣不接下氣,更咽道:「我夢到過好幾次,我害怕,我想回家。」

「我送你回家。」賀聽筠心裡難受卻不表露,她已經夠傷心了,不能再讓她渲染自己的情緒。他低頭,鼻尖親昵地蹭了蹭她臉頰,輕輕吻去眼淚,而後額頭貼著她的額頭,柔聲道:「眼睛哭腫了,不哭了好不好,阿姨看見會擔心的。」

沈輕眠小聲抽噎,不安的感覺從腳底升到頭頂,萬一家裡出事了該怎麼辦?她不知道如何堅持下去。眼睛脹痛,她閉上眼,臉貼著他平滑的背。

賀聽筠寬大的掌心包住她柔軟的小手,眼眸含笑:「抱緊點,怕你半路睡著摔下車。」

「才不會。」沈輕眠輕聲嘟囔,差點勒得他呼吸不來,她隔著衣服戳戳他肚皮,好笑道:「你用它呼吸的嘛?」

「不是,勒得疼,阿眠捨得我疼么?」賀聽筠握著她的手揉揉肚子,隨後放到唇邊,在指尖落下一吻。

「捨得。」沈輕眠笑得春風和煦,昧著良心說,「我欺負一下。」話落,她伸出魔爪撓他的腰。

賀聽筠怕癢,卻也任她玩鬧,他寵溺地勾起嘴角,目光柔和:「以後我可是要欺負回來的。」

紅綠燈十字路口,沈輕眠環顧一圈四周,迅速啄了口他嘴唇,抬起手擋住臉貼到他耳邊輕聲說:「大人喜歡亂嚼舌根,我不想你被說,剩下的路我自己走好啦。」

這條路是她大伯上下班的必經之路,他看見了一定會告訴鄰里親戚,以後賀聽筠來找她就難了。沈家保守,叔叔曾嚴厲地教育她上大學前不能談戀愛。

「嗯,路上小心。」賀聽筠親了回來,幫她理好校服,又捏了捏她臉頰上的肉,最終揉著她腦袋看了會兒才放手:「走吧,我看著你。」

「告辭,明天見!」沈輕眠抱拳,爽朗一笑,轉身一蹦一跳地過了人行道,回頭朝他揮手說再見。

我的阿眠要一直像現在這樣活潑開朗啊。賀聽筠眼眸染上笑意,目送她離開,直到她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里才收回眼。

他不在意別人的說法,只要她清楚自己的為人就好。

他不堅持送她回家只因不願給她惹麻煩。

我希望上帝能夠保佑阿眠安全地度過高考,變得更自信,更陽光,不受欺負,交到真心朋友;希望我能趕走她一切的陰霾,即使不能,也要同甘共苦,不想再看到她哭泣的樣子了。

能為她分擔一點點,我也很開心。

現實的社會,請你不要再折磨她了。生命脆弱,我好怕一覺醒來再也看不見她。

沈輕眠在路口便聽見了裝修的嘈雜聲,一顆心忽然焦躁不安起來,不禁加快步伐,小跑到家門口。

楊豐樂站在高凳子上,戴著頭盔,雙手捧著刨牆機,周圍的空氣浮滿白色的灰,泥水片落了一地。

幸好沒事。沈輕眠盯著滿身灰塵的中年婦女看了會兒,悄悄鬆了口氣,楊豐樂餘光瞥她一眼,問:「今天放學這麼晚?」

「擠公交的人太多了,我等了一小時。」沈輕眠下意識避開她的目光,提了提書包,快步跑上樓。

沈輕眠輕喘著氣,解開qq登入手勢鎖,點進置頂的頭像:到家了[乖巧]。

十分鐘后,一句「兒子,兒子,我是你爸爸。」打斷了沈輕眠的思路,筆尖猛地一頓,用力地在平滑的紙面上戳出一個洞。

誰特么換得鈴聲?

賀聽筠不常用聊天軟體,習慣直接打電話過去,接通的瞬間,手機里傳來一聲簡短的「爸」,他足足愣了三秒。

「?」

沈輕眠最先反應過來,頓時笑趴在課桌上,「剛剛手機鈴聲是兒子什麼的歌詞,我魔怔了。」

「這樣啊……我以為蛋蛋肯承認我了。」

「她沒說過不承認啊,女孩子喜歡鬧小脾氣啦,我也會。」沈輕眠轉了轉眼珠子,忽然把筆一扔,翹起二郎腿,哼了哼,故意逗他:「我不想理你。」

也不知他當沒當真,語氣嚴肅起來:「不行,你不理我,我就來找你,什麼時候願意理我了再走,甩不掉我了。」

「我可會黏人了!」沈輕眠撇撇嘴,說:「你小心嘍,一放假我就立馬像八爪魚似的纏著你,幹什麼都黏著。到時候千萬別惱我。」

「十分期待,不如現在就來?」

「你沒作業嗎?」

「可以抱著你寫。」

「明天抱,我要燒飯啦,想嘗嘗我的廚藝嗎?我送來給你。」叔叔誇我廚藝好,有些迫不及待地想讓筠筠嘗嘗。沈輕眠把手機立在支架上,半張臉枕著胳膊緩緩趴下,伸出手指點了點他的名字,眉眼彎彎。

「我過來,你一個人我不放心。做好了打電話,我在紅綠燈那等你?」

「嗯嗯,我掛啦。」

「嗯。」

江一然愁眉苦臉,不甘心地問:「你真不幫我們做晚飯?」

賀聽筠兀自盯著屏幕傻笑,心思千迴百轉,一個字也沒聽去。

江一然拿起抱枕就往他頭上砸,不爽道:「跟你說話呢,談戀愛把自己談傻了?」

「什麼?」

「你不做晚飯了?」

「不,阿眠為我做。」一提到沈輕眠,賀聽筠眼眸亮得仿若星星般璀璨,唇角微微勾起,眉目柔情似水。

嘖,現在流行虐殺單身狗?

砰——中年婦女趴倒在一片雪白之中,鮮血源源不斷地從嘴角溢出,蔓延開來,染紅了一大塊雪白。

天色暗淡,殘陽如血,落日餘暉照在那鱗次櫛比的房屋上,鑲嵌了一道道金色的邊框,狠狠刺她眼膜。

「別拍了!」沈輕眠恨恨得盯著將攝像頭對準滿是血跡的婦女的路人,憤怒的情緒終於爆發出來。

冷漠無情的路人,你們為什麼要聚在一起「看戲」?

太陽落山,燃燒著的晚霞漸漸黯淡,轉眼間,西天的最後一抹晚霞已經融入冥冥的暮色,四周的群山,呈現出青黛色的輪廓,暮色漸濃,大地一片混沌迷茫。

沈輕眠低頭看著鞋面上的斑斑血跡,滾燙的淚水掉落於上,緩緩暈開一圈血水。夕陽很美,可她無權欣賞。

下了救護車,一陣清爽的夜風撲面而來,吹醒了她的腦子。她看著醫生和護士忙碌的身影,身體里的每一根神經緊繃如弦,不得不接受事實——媽媽她真的出事了。

沈輕眠哭著和叔叔辦完一切手續,拿了十元打車回家取楊豐樂的身份證。

司機問了她地點后便再無下文,車內燈光暗淡,安靜得可怕。沈輕眠坐在副駕,緊盯著司機的名片,想要在短短几分鐘內背下信息,她害怕獨自外出,獨自打車回家,更何況她還是個女學生。

她看到過幾則性/侵的案件,無論何時何地都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她把手機和自衛工具落在家裡,心急如焚,只希望快點到家,希望司機是好人。

司機師傅瞧她十分緊張,心裡清楚了些許,下意識地加大碼速,停在小姑娘家附近。他有個女兒,每日都要囑咐女兒路上小心,今晚看到她的情況,很理解她的心情。

沈輕眠對他道了聲謝,攥緊手裡的紙幣,迅速推開車門跑了出去,直到路人越來越多,緊繃的神經才漸漸舒緩。她胡亂翻找著身份證,腦海里浮現出沈母問她「我在哪裡?你姐姐呢?我記得家裡已經裝修好了,我怎麼一點也想不起來?」的畫面,鼻子一酸,眼淚洶湧而出。

沈家兩女一男,大姐在深圳工作,沈輕眠和小弟上學,讀美術專業很燒錢,只是集訓便要三萬。房子準備裝修,沈母向親戚借了錢籌學費,而今家裡的頂樑柱倒下,欠了一屁股債,存款只剩一萬多,醫藥費不夠,小孩還要上學。

沈輕眠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走。輟學打工么?可她要參加高考。沈父生病後一直宅家不賺錢,整日好吃懶做,夫妻倆每年吵著鬧離婚,沈母看在孩子的份上沒走,擔起了家庭負擔。

大女兒專科畢業,二女兒讀了職高,親戚瞧不起沈家,家人期望沈輕眠和小兒子能成器,她壓力很大,一直瞞著父母自己患了抑鬱症,治病的錢是她打工賺來和叔叔給的。

心裡閃過一瞬死亡的念頭,立刻被她扼殺,現在死了就是對家人、朋友、愛人和自己的不負責。

賀聽筠,我該怎麼辦?我不敢告訴你現在發生的一切,我怕你會拋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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