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轉機
在殘陽僅余的微光中,遲沐向著石崖村走去。
只是他還沒走出幾步,就聽到了一聲突兀的聲響,那是一聲嘆息。
那嘆息聲很輕,但卻異常清晰,就像是響在他腦海中一般。
這突兀出現的嘆息聲彷彿有什麼魔力一般,瞬間就熄滅了遲沐胸中憤怒的火焰。
遲沐一時獃獃楞在當地,彷彿突然間忘記了自己要做什麼。
短暫的迷茫之後,遲沐終於清醒過來,記起了自己之前要做的事。但那一聲嘆息是怎麼回事?
他左看看、右看看,然而周圍除了他之外,哪還有其他人?
可是那聲嘆息是如此清晰,他絕不可能聽錯。
如果周圍真的沒有人,那麼這聲嘆息又會是誰發出的呢?
難不成是……遲沐突然覺得周身一陣冰冷,緊接著便不由自主地戰慄起來。
「嘁,你才是鬼,你全家都是鬼。」一個略顯輕浮的蒼老聲音突然在遲沐腦海中響起。
如同被踩了尾巴的貓一般,遲沐被這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得直接跳了起來。但短暫的驚嚇之後,他發現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那聲音竟真的是從他腦海中傳出來的。
也就是說,他身體里還住著另外一個人?
遲沐只覺渾身寒毛直豎,這可比見鬼可怕多了!
「就你這膽子,還想去找趙繼業討公道?只怕是要尿褲子喲。」蒼老的聲音再次響起,話語中卻滿是調笑之意。
「我才不會尿褲子!」遲沐聞言,麵皮漲得通紅,一時也忘了害怕,立刻出言反駁。
「喲,還不服氣,那你說說你準備怎麼去找趙繼業討公道?是用你那三寸不爛之舌去跟人家講道理呢?還是用你的拳頭去打出一個公道?亦或是再次被人羞辱一頓?」
那蒼老的嗓音雖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但不知為何,聽在耳中,總是讓人覺得十分刺耳,忍不住想要揍那聲音的主人一頓。
被人這麼一問,遲沐頓時呆住了。他不得不承認對方問了一個好問題,剛才他怒火中燒,一時衝動,只想著討回公道,卻沒有想過要怎麼才能討回公道,也沒有想過自己去找趙繼業會有怎樣的後果。
現在想來,講道理只怕是不行,之前村裡最有學問的吳大夫也曾苦勸過趙繼業,但卻並沒有什麼效果,反而平白被羞辱了一頓。只是因為他是村裡唯一的大夫,才幸而沒有被揍。
難道要靠拳頭?那更行不通。都不消趙繼業動手,單是趙繼業手下那一幫子爪牙,就可以把他打的三個月下不了床。
可是就這麼算了嗎?難道就任由趙繼業繼續欺負自己,欺負其他村民?
如果是以前,遲沐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因為他一直就是這麼過來的。
但現在不行,現在的他不能容忍自己再無動於衷下去,不能容忍自己的尊嚴再次被人踩在腳下。
他要反抗,他必須反抗!
但是,他又拿什麼去反抗呢?他根本沒有任何與趙繼業抗衡的資本!誠如那個聲音所說,他去找趙繼業,那就是自投沒趣,自找羞辱。
一時間,遲沐只覺心中一片灰暗。他的確跟之前不一樣了,可也僅此而已,在別人眼中,他仍然是那隻可以任人揉捏蟲子!
想到自己將不得不繼續忍受趙繼業的蹂躪,遲沐忽然覺得萬念俱灰,如果他的人生只能重複之前的樣子,那麼他寧願不要這樣的人生!
遲沐毅然決然地回頭,向著石崖走去,他決定一了百了。
此時太陽已經完全隱入山後,但天地還未全然歸於黑暗,整個世界彷彿被籠罩在一片灰色的霧靄下。
遲沐站在石崖邊緣,向下凝望而去。
入眼處,只有一團模糊的灰影。那些他平日所熟悉的場景全部被這團灰影所籠罩,就像他的人生無亂如何都逃不脫趙繼業的掌控一般。
他忽然覺得不甘,他不甘心就這麼死去,到死也沒有得到作為一個人的尊嚴,但他又能如何呢?
雖然命運讓遲沐成為一個完整的人,但卻沒有給他捍衛一個人尊嚴的力量。他終究只是命運的玩物。
崖下的灰暗逐漸濃重,漸漸地,那灰暗彷彿匯成了一個深不見底的漩渦,在吸引著他,誘惑著他,讓他跳下去,終結這一切。
遲沐深吸一口氣,終是下定了決心,他閉上眼,準備飛身而下。
「你該不會真的要尋死吧?年紀輕輕的就這麼想不開,真是辜負了這大好年華啊。」
就在遲沐準備投身於崖下那濃重的黑暗時,那蒼老的聲音卻不合時宜地又一次響了起來。
遲沐一怔,但這次卻沒再覺得害怕。
笑話,他都要死的人了,還有什麼可害怕的?
「大好年華?如果你想要這樣的人生,我不介意把我的人生送你。」遲沐冷冷道。
「哎呀,開個玩笑嘛,何必認真呢?老實說,你這樣的人生就是一條狗也未必肯跟你換。」
那蒼老的聲音一如既往地讓人牙根痒痒。
「你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在我的身體里?」遲沐是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就要死了,還要遭人冷嘲熱諷,當即就怒了。
「這個嘛,就說來話長了,要不你回去烤上一隻羊,燙上一壺酒,我們邊吃喝邊聊?」
蒼老的聲音完全無視了遲沐的憤怒,仍是一副氣死人不償命的樣子。
遲沐算是看透了,這聲音除了諷刺挖苦他之外,是說不出什麼好話了,當即也不再理會它,心一橫,就要投於那深重漩渦的懷抱。
「也是,對你這樣的人來說,死亡遠比討一個公道來的簡單。」
那聲音似乎跟遲沐對上了,再一次把遲沐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但同時也再一次嘲諷了遲沐。
遲沐真的是受不了了,他很想捂上耳朵,不聽那個聲音,但奈何對方偏偏躲在他身體里,說的話根本就不用經過他的耳朵,直接就能顯現在他腦海中。
「你到底想怎麼樣?我不過就是想死而已。」遲沐現在是真的沒脾氣了,他第一次發現一個人居然可以可惡到讓別人死都不得安生。
「我知道啊,我又沒有攔著你去死。」
這句話差點沒把遲沐當場送走。好傢夥,合著他不想自己死,是為了把自己氣死?
「不是,你覺得我有討回公道的可能?」
過了半晌,遲沐才稍稍平復下心中的情緒,尋思著那聲音的主人應該不至於這麼惡趣味要氣死自己吧,那他兩次三番地阻止自己自殺又為了什麼?莫非自己還有希望,於是就試探著問了出來。
「沒有,一點都沒有!」那蒼老的聲音斬釘截鐵地說道。
果不其然!這說話風格如假包換。
遲沐當場就想表演個頭撞南牆,他就是一頭豬,真是多餘一問。算了,還是死了算了,至少清凈!
「不過,如果有了我的幫助,那討個公道,還算個屁的事。」
不知道遲沐上輩子是拯救了銀河系,還是造了什麼滔天巨惡,他又一次被從死亡邊緣拉了回來。
話說這年頭自殺都這麼難嗎?另外咱說話能不能別大喘氣?很容易害死人的啊。
遲沐徹底無語了,他本能地不相信那聲音的話,但終歸心底還是有那麼一絲絲不甘,於是最終還是硬著頭皮開口了:「你要怎樣才肯幫我?」
開玩笑,以這聲音的尿性,打死遲沐都不相信他會毫無條件地幫自己。
「這個簡單。」那聲音頓時來了興趣,「你回去給我烤一隻羊,對了,羊一定要嫩,羊羔最好,然後再燙上一壺好酒,最好是陳釀。嗯,暫時先這些。」
蒼老的聲音在自己腦海中不斷響起,遲沐甚至聽到了吞咽口水的聲音。該死,他不會是認真的吧?
「就這?」遲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暫時就這。」蒼老的聲音這次回答的頗讓遲沐失望,這跟之前那個確定是同一個人?該不會自己的身體里住了不止一個人吧?
「確定?」遲沐再次確認。
「不是,我說你這娃耳朵是不是有毛病?命不好就算了,身體也不好,簡直就是廢柴界的一朵奇葩。」蒼老的聲音似乎對遲沐很不滿,再次開啟了嘲諷技能。
嗯,就是這個味,是同一個人沒跑了。遲沐安心下來,看來他身體里除了這個聲音,並沒有其他奇奇怪怪的東西。只是,他屬實沒想到,這個毒舌的傢伙居然還是個吃貨。
「沒有羊羔。」遲沐誠懇道。
「也不是非羊羔不可,如果實在沒有,羊肉老一點我也可以接受。」沉默了一會兒,那聲音終於是妥協了。
「也沒有羊。」遲沐有些心虛,但沒辦法,羊他是真的沒有啊。
又是一段時間的沉默,就在遲沐忍不住準備妥協,想著實在不行先欠著時,那蒼老聲音卻開口了,他沒好氣地道:「你有什麼?」
「野兔。」遲沐立刻回答道,緊接著又小心翼翼地補了句,「一隻。」
事實上,他今天總共獵到兩隻野兔,一隻野雞,但野雞和一隻野兔都被趙繼業搶走了,現在他只有一隻野兔。
「野兔就野兔吧。」那聲音似乎也看出了遲沐的難處,最終頗有些痛心地說道,「但酒不能少。」
「酒我有。」遲沐趕緊表態,不過終是家底太薄,底氣不足,不敢把話說得太滿,因此立刻補充道,「不過都是用山間野果釀的,合不合你的胃口就不好說了。」
「好吧,成交。」那聲音似乎都遲沐開出的條件不是很滿意,但好像也沒什麼辦法,最終只能接受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