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反抗
時間就這麼一天天過去,轉眼已是深秋。
此時距遲沐狐狸被搶走,已過了兩月有餘,然而遲沐卻還是沒有參透「明心見我」的真意,仍未踏足道途。
這麼長的時間毫無寸進,要說不沮喪,不灰心,那是不可能的,好在每當遲沐懷疑自己,想要放棄時,仙師都會適時地跳出來開導他,讓他相信自己終有一日能夠履足道途,成為一名修者。
「老頭,你沒有騙我吧?真有人花了二十年,才勘破道途,成為修者?」山野間,遲沐一邊踩著厚厚的落葉尋找獵物,一邊跟仙師閑聊。
隨著與仙師的交流增多,遲沐發現,仙師並不如他自稱的那般有威嚴,反而就想一個碎嘴的鄰家爺爺一般,因此稱呼也就從原來的「仙師」變成了現在的「老頭」。
「喂,臭小子,你竟敢對本仙師如此不敬,竟叫我老頭?」仙師在遲沐腦海中大聲嚷嚷著,然而話語間卻並不生氣。
「可我也不叫臭小子。」遲沐立刻展開了反擊。
「叫你臭小子,不是顯得親切嗎?多少人求著讓我叫臭小子,本仙師還懶得叫呢,你真是不識抬舉。」遲沐懷疑仙師的修為大部分都修在了嘴上,他這嘴上功夫能頂三個老太婆。
「那我喊你老頭,不是一樣顯得親切嗎?」跟著仙師鬥法幾個月,遲沐的嘴皮子也是越來越利索。
仙師一窒,一時竟無法反駁,但他隨即就找到了讓遲沐服軟的方法。
「你到底還想不想接受本仙師的教導?」仙師好整以暇地問道。
這下輪到遲沐傻眼了,修道一途,他一竅不通,自然是要仰仗仙師的,沒辦法,他只能服軟。
「仙師,我,不,臭小子錯了。」遲沐一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哈哈哈……」遲沐的腦海中傳來仙師囂張的笑聲。
「仙師你別只顧著笑,你還沒回答我剛才的問題呢。」聽到仙師的笑聲,遲沐就頭大,趕緊打斷了他。
「咳咳。」仙師清咳兩聲,以一副教育後輩的口吻說道,「當然是真的,那個人叫明懷,你別看他花了二十年才入道途,但他可是無數修者心中的偶像,你知道他最終到達了什麼境界嗎?」
遲沐自然不知道,於是很配合地問道:「他最終修到了什麼境界?」
「通天境!」仙師的聲音突然亢奮起來,然後用一種神往的語氣說道,「通天境啊,那可是天境第八境,距離天境第九境天道境只有一步之遙啊。」
從仙師神往的語氣中,遲沐就知道仙師肯定沒有修到這個境界,於是便促狹地問道:「不知仙師你是什麼境界,比起明懷如何?」
「臭小子,你問這個幹什麼?」仙師隱約感覺到一絲不詳的氣息。
「沒什麼,只是仙師你自稱有仙人之姿,想來應該不比明懷差吧?」遲沐忍住笑意,故作正經地說道。
「啊呸!」仙師怒道,「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小子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你不就是想嘲笑老夫不如明懷嗎?我還告訴你,老夫還就認了,這有什麼可丟人的?你知道古往今來修到通天境的總共才多少人嗎?」
被仙師這麼一說,遲沐還真是來了興趣,便問道:「難道很少嗎?」
「豈止是少,簡直就是鳳毛麟角。」仙師說道,「古往今來多少天驕,可最終能成就通天境的卻不足十指之數。」
「這麼少?」遲沐吃了一驚,雖然通過這些日子他自己的體會,知道修道確實不易,但沒想到竟難到如此地步。
短暫的驚愕之後,遲沐忽然問道:「那有沒有人修到過天境第九境,進入過天門?」
「沒有。」仙師回答的很乾脆。
「一個都沒有?」
「一個都沒有。」
遲沐突然陷入了沉默,他對這個答案已經有了心理準備,但一時間仍是難以接受。
按照仙師的說法,關於他突然覺醒的真相就藏在天門之後,但要是從來沒有人到達過天道境,他又拼什麼能修到天道境呢?那他所求的真相不就是鏡中花,水中月,終究只是一場空嗎?
彷彿感受到了遲沐的消沉,仙師忽然道:「為還沒有發生的事擔憂是最沒有價值的,前人做不到的事,未必後人就做不到;前人未曾到達的境界,未必後人就不能修至。」
頓了頓,仙師接著說道:「我承認我修為不如明懷,但我不承認我不能修到天道境,若是我沒有受傷,現在還是巔峰狀態,就算前面是油鍋地獄,也要闖上一闖,不向前,怎知不能到?」
「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天都可逆,還有什麼不可能?」仙師似乎是回想到了他叱吒風雲的場景,一時間竟是慷慨激昂。
似乎是被仙師的情緒所感染,明懷的心情也慢慢明朗起來。
是啊,誰又敢說前人做不到的事,今人就也做不到呢?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遲沐在心中默默念著這句仙師鼓勵他的話語,慢慢的又有了勇氣。
雖說他現在未入道途,只是一介凡人,但將來的事誰知道呢?便如明懷前輩一般,即便二十年才入道途,可最終的成就又有幾人比得上呢?
「多謝前輩,這些日子若不是有前輩時常開導,臭小子指不定怎麼樣呢。」遲沐由衷地說道。
「我是真的很想吃烤羊羔。」
本來遲沐還覺得很感動,結果仙師一句話,直接讓他破功。
「啊……那個……將來,等我將來有能力了,一定讓你吃個夠。」遲沐無奈地打著哈哈。
「臭小子,就會開空頭支票。」仙師恢復了他為老不尊的本性,不滿地抱怨道。
「今天就先打只鹿,權當是利息。」遲沐忽然看見前邊跑過一隻鹿,當即就來了精神,一邊壓低身子跟了上去,一邊低聲地跟自己腦海中的仙師說道。
「嘁。」仙師回應他的,就只有這一個字。
遲沐也不管他,全部精神都放在遠處那隻鹿身上。但他今天的運氣就沒那麼好了,最終他也沒能獵到那隻鹿。
秋日天短,感覺還沒過多久,天色就暗了下來。遲沐無奈,只能兩手空空地向著村子走去。
「遲沐哥哥好。」
剛走進村口,就聽到了一聲甜甜的童音。遲沐眼前一亮,只見一個五六歲的小丫頭,梳著兩個朝天辮,正忽閃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望著他。
「是小然啊,這個時間不是該吃飯了嗎?你怎麼還在外面玩,小心媽媽等著急了。」遲沐一邊說著,一邊走過去,慈愛地揉了揉小女孩的腦袋。
「哎呀。」小女孩推開遲沐的手,略有些生氣地說道,「都跟遲沐哥哥說多少次了,不要摸小然的頭,會長不高的。」
「剛才是哥哥不好,哥哥以後再也不摸小然的頭了,小然不生氣好不好?」遲沐悻悻地收回手,趕緊給小丫頭道歉。
不知為何,每次當他看見這個小丫頭時,心中總有些異樣的感覺,覺得自己彷彿與她很親近,總是不自主地就想要抱抱她。
「那遲沐哥哥說話要算數。」小女孩仰著頭,一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遲沐。
「當然,遲沐哥哥一向說話算數。」遲沐蹲下身子,說道,「要不我們拉鉤?」
「好,我們拉鉤。」小丫頭伸出髒兮兮的小手。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一大一小,兩根手指拉到了一塊。
「好了,趕緊回家吧,一會兒你媽媽該出來找你了。」遲沐道。
「才不呢。」小丫頭顯然不想回去,她從自己的口袋裡摸出一個東西,朝著遲沐遞過來,道,「遲暮哥哥,你看,這是我爸爸給我做的小鳥,它飛的可高了。」
遲沐結果小女孩手中的東西,仔細打量起來,那是一隻木頭做成的鳥,做的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出自小然爸爸之手。
小然的爸爸叫朱森,是村裡的木匠。由於石崖村是個獵戶村,所以朱森在村裡並不怎麼受待見,只有誰家偶爾要做個桌椅之類的東西時,才會想到他。
「好漂亮的小鳥啊。」遲沐讚歎道。
「這隻鳥不僅漂亮,還會飛呢。」小丫頭說著,就從遲沐手中拿過木鳥,放在嘴邊哈了哈氣,然後甩動著小手臂,將其丟了出去。
遲沐嚇了一跳,心想可別摔壞了,但接下來發生的一幕,卻讓他呆住了。那木鳥居然沒有直接摔倒地上,反而在空中悠悠地飛了起來。
「真是太神奇了。」過了半晌,遲沐才幽幽感嘆出聲。
「厲害吧。」小女孩看著遲沐驚愕的神情,一臉驕傲。
「厲害,真是太厲害了。」遲沐的目光追隨著木鳥的身影,由衷讚歎道。
正當遲沐驚奇於木鳥也能在天上飛時,忽然目光一變,神情緊張起來,卻是那木鳥好巧不巧,剛好落在了趙繼業頭上。
「哎喲。」只聽趙繼業發出一聲驚呼,接著便撿起了摔倒地上的木鳥,環視四周道,「這是誰的破鳥,竟敢砸老子。」
說著,趙繼業便用力把木鳥摔在地上,只聽「嘭」的一聲,木鳥頓時四分五裂。
看著自己心愛的玩具被摔碎,小女孩立刻就哭了,邊哭邊指著趙繼業罵道:「壞人,壞人,你是個大壞蛋!」
「什麼?你敢罵我?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丟到山林深處,讓你給老虎豹子當早餐。」趙繼業帶著他的四個手下走了過來,盯著小女孩惡狠狠地說道。
聽到趙繼業的惡狠狠的話語,小女孩哭得更厲害了,邊哭邊斷斷續續道:「我,我要去,告,告訴我爸爸,讓他,揍,揍你。」
趙繼業當場就樂了。
「在石崖村,向來只有我趙繼業揍人的份,還從來沒人敢說揍我,今天我就讓你長長記性。」
趙繼業說完,便對著手下四人一使眼色,竟是連個小女孩也不打算放過。
趙繼業手下四人也是一呆,顯然他們也沒想過有一天要對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動手。
「你們是死人嗎?還是說要本少爺親自動手。」趙繼業顯然是氣急了,對著四人惡狠狠地吼道。
四人俱是一凜,但一時間仍是拿不定主意,正在這時,卻見一人從四人中走了出來,面色猙獰地向著小女孩走過來,正是那個長相文秀的青年。
他之前在幫趙繼業搶狐狸時丟了面子,這次無論如何要挽回自己在趙繼業心中的形象,因此他第一個站了出來。
「小丫頭,這可怪不得爺爺,誰讓你惹了不該惹的人。」文秀青年面色恐怖,說著就伸手朝著小女孩臉上打去。
然而預想中的事情並沒有發生,他的手被另一隻手抓住了。
「趙繼業,你也欺人太甚了,居然連個小丫頭都下得去手。」遲沐用力甩開文秀青年的手,盯著趙繼業惡狠狠地說道。
本來遲沐還在猶豫要不要插手此事,加之仙師也在腦海中勸他隱忍,他幾乎就要轉頭走掉,可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似乎在某一個時空,在某一個時刻,也有一個小女孩,哭著向他奔來。
他的心驟然一疼,那種疼痛完全不同於拳腳打在身上的感覺,就像是他生命中的某一部分,被強制剝離出來一般。
在那一刻,他知道,他不能走,如果他走了,他將會遺憾終生,他將不再是他。
所以他決定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