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張喜子巧得蘑菇 大奶奶薄命歸西
二老爺過世后的那年,他唯一的兒子貴堂考取了省城的國立大學,貴堂的舅舅在這所大學做教員,貴堂處處以舅舅為榜樣,他優秀的學習成績也得到舅舅的賞識。貴堂進了國立后,除了需要生活費,學雜費等其他費用的時候回家來取,其它時候很少回家的。
貴堂進國立的第二年剛開春不久,他的母親就過世了。貴堂帶著媳婦同他舅舅一起回來辦理完喪事,貴堂夫妻倆和他舅舅一同回了學校。據說大老爺給了他很多銀兩,他以後便沒再回來過。大老爺帶著滿堂去學校找過他,同學說他隨他舅舅去了南京,便再沒了他的消息。
自從任家大宅有了炮台和護院隊,任小鋪也變成了十里八村最繁華的村莊,大集小集排的滿滿的,一片繁榮景象。
任家小鋪與任家大宅院的西側相鄰,小鋪面積不算大,兩間青磚瓦房,院落確實大的很,幾乎佔了半個村子的長度。村裡人日常用的東西店鋪里都有。
店鋪的後院是酒坊和油坊,酒坊和油坊的院子相連,庭院地下就是兩個大大的酒窖和油窖。兩側種植的青菜佔了院子的三分之二;剩下三分之一的院中央是青磚鋪地。青磚地的四角有四個方形空心石墩子,石墩缸裡面蓄滿清水;中間是個超大的青花瓷大圓缸,缸裡面依舊是蓄滿清水,常年有兩個長工負責管理它們。
記得有一次,滿堂從縣城的學校自己背著行李卷回來了,在學校里他帶著幾個鄉下的學生和幾個官宦家庭的學生打架,老師偏袒官宦的學生,只讓鄉下學生寫檢查,滿堂不服,一氣之下卷著鋪蓋卷回家,書不念了。大老爺也認準他不是秀才的料,就讓他跟在自己身邊,學著管家。
滿堂稱得上是個買賣精,一年時間把店鋪的大院,改成了大集小集的落腳點。三天一大集,兩天一小集,任小鋪變成了遠近聞名的農貿區。流動的小商戶們特別喜歡來這裡,有任家護隊在土匪小偷之流的都不敢為非作歹,特別安全。民眾們也願意來這裡購物,每年光收取各個流動商戶的攤位費就很可觀。
大老爺喜笑顏開,每天待在鄧老八家開的賭場的時間越來越多了。
一年夏天的一個大集上,來的人特別多,有個收山貨的老客,早上收的幾種蘑菇,不到晌午就快賣沒了,大奶奶聽說今天的蘑菇特別的新鮮,就讓張喜子買一些回來,想包一頓雞肉蘑菇餡餃子。
張喜子來到蘑菇攤床時,剛好商戶打包要走。
張喜子說:「怎麼要收攤了?我們家大奶奶正想買點回去吃餃子呢。」
蘑菇商主笑道:「今天生意好得很,蘑菇都買完了。等下個集再吃吧」
張喜子一聽,有些失落地說:「你再好好找找,看看哪裡就落下了點呢。」
張喜子的話提醒了蘑菇商主,他道:「哎,還真巧了,今天我的老客戶給我送蘑菇的時候,特意送給了我一點黃蘑,我準備拿回去燉雞下酒呢。既然大奶奶想吃,您把它拿去吧。」
張喜子心裡一喜連忙說:「這樣不好吧,奪人之美了。」
「哎,看您說的,給大奶奶吃,我這不是應該的嗎。」說著將那一小把黃蘑遞給張喜子。
喜子歡喜地接過來連聲道謝:「那我就替她老人家在這裡謝謝你了。」
蘑菇的量實在是太少了點,后廚安照大奶奶的吩咐,小雞蘑菇包成小餃子,只送到大奶奶的房間,大老爺中午去陳家吃酒席,大奶奶讓大家一起吃,媳婦們推脫說給大老爺留著,沒人動筷吃,三奶奶不吃蘑菇,更是一口沒動,新鮮的蘑菇配上雞肉味道特別鮮美,大奶奶前幾天鬧肚子剛好,今天特別有胃口,自己竟然吃了半盤餃子。
任富氏見婆婆胃口大開,高興得什麼似的說:「娘願意吃,趕後天大集再買些黃蘑,還給娘包餃子。」
大奶奶笑著說:「多買些,大家一起吃,這個蘑菇鮮美的很,我還是第一次吃這麼香嘞。」
吃過午飯,大家又吃了點新採摘的西瓜,大奶奶感覺有點睏乏,媳婦們也離席回屋,照列午休去了。
大奶奶剛躺下不久就難受起來,伴隨著噁心嘔吐,腹部開始疼痛起來,原本就拉肚剛好,現在又厲害起來。
任富氏得知婆婆吐的厲害,急忙邁著小碎步來到婆婆面前,看到婆婆難受的樣子,就對小翠說:「快去喊二少爺。」又對婆婆屋裡的人說:「快,沖點白糖水來。」
滿堂急匆匆地跑來,簡單問了一些情況,就沖著外面喊:「猴六快去鎮上中醫堂把孫先生請來。」
一會兒,大奶奶嘴裡竟然喊死去的二老爺的名諱:「德福,他二叔,快進來坐,這是走了多遠的路呀,滿身都是土。她二嬸子你也進來。」
滿堂,慶堂還有劉管家一聽慌了,三奶奶讓滿堂趕緊派人去找村裡的黃大仙。任富氏等眾媳婦、女兒家們也都慌了神,手足無措不知道自己做什麼好,干著急,有幾個女孩子嚇得抽泣起來。滿堂讓她們回屋不要在這裡添亂。慶堂媳婦帶一群人去後院了。
家裡的人上上下下一陣子跑來跑去,不知所措,二奎把大老爺從陳家宴席上接了回來,德祥也從酒坊趕了過來。
過了三個時辰,猴六把孫先生請了過來。孫大夫進屋和大老爺打招呼,放下藥箱急著去看大奶奶。大奶奶已經不像先前那樣手舞足蹈的了,只見她滿頭是汗,眼裡流著淚,口水也一個勁的往下流。
孫先生見狀急迫地問。「午飯吃的什麼?」
「雞肉蘑菇餃子,大老爺中午沒在家吃了,就大奶奶自己個吃了。」有人搶著回答。
只見孫先生拿出銀針插到大奶奶的嘔吐物里,拔出銀針說:「毒蘑菇。」孫先生個頭不高,說話惜字如金。他翻開大奶奶的眼皮,又摸了摸脈搏沖大老爺搖了搖頭,冰冷冷地說:「準備後事吧。」
屋裡所有人都傻了一般愣住了,滿堂緩過神來拉著孫先生哭著哀求道:「先生,先生您救救我娘吧。救救我娘吧。」
屋裡所有人幾乎同時喊出來:「先生您救救吧……。」
大老爺也祈求地對孫先生不停地點著頭。孫先生無奈的拿出甘草汁說:「快給病人喝了。」又拿出銀針給大奶**上,手腳上扎了十幾針。
滿堂給母親灌甘草汁,根本就灌不下去了,孫先生搖著頭,默默地把針一個一個地拔了出來,最後發出的聲音是:「準備吧。」
大奶奶出生在cc市一個書香門第的大戶人家,精緻的三寸金蓮走的穩穩嫻嫻,琉璃耳墜從不左右擺動,即便是老了回眸舉步,亦恰似輕紗拂柳,笑潤初開。最是難得的她柔心慈面,芳潔蕙質,顯愚藏謀。足不出戶的她把個30多口人的親眷,50多口長工後院之事料理的井井有條,從未出現一點紕謬,著實的不易。
大奶奶的一生是開悟,對任何事情從不較真,順其自然。她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金銀財寶這東西,有之莫喜,無之莫憂,生帶不來,死帶不走。按自己的心活著就好,沒有苦的。」
據說她走的時候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阿彌陀佛,我回去了。」眾人都不解,只有任富氏對她點著頭說:「娘,你好好的。」我現在寫來無不感覺莫不是兩個參悟了的人在對話。
大老爺是悲痛的,滿堂兄妹是悲痛的,家族裡的人無不是悲痛的,就是整個村子里的鄉人都流了淚,見過她的人,沒見過她的人都如此。出殯的排場很大,全村人都來送行,十里八寸的也來很多,縣長也派人過來送大奶奶。大奶奶的一生平凡的讓人羨慕,我更是的從心裡尊敬她的治家之道。
這件事以後,任小鋪的人很長時間家家都不敢吃蘑菇了。很多年後大家談起蘑菇還心有餘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