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你知道嗎,有種變異怪物會趁你睡覺的時候偷偷靠近,然後吸出你的眼珠子……」
「明白,我休息夠了。」
「說起來,腐殖區待久了的話,空氣里的孢子會從你的耳朵往裡鑽哦,種子發芽的時候,會頂開你的頭骨……」
「好的,我會再堅持一陣子的。」
「我突然想起來,有些怪物還變異出了影響精神的能力,如果你在一個地方一直呆著……」
「你……」
「……說不定會在夢裡被自己的腸子勒死哦,想想看,要是……」
「可以了,我知道了,拜託,停一下……」
距離任謀從小鎮出發已有一天之久,得益於桑德瓦的強悍,一路上遇到的所有變異生物都變得毫無威脅,因此一整天下來他足足趕了60公里的路,遠超自己的預計。
雖然超量完成了目標,但他的心情卻是糟透了。這不僅是因為劇烈運動后累得腿抽筋的他得不到充足的休息,更是因為他已經從桑德瓦口中得知現在距離目的地仍有至少100公里遠。
即便他咬緊牙關再跑上一天半,也不過是剛剛能趕到目標地點。
何況他的身體已經到了極限。
換言之,他已經沒有辦法回到小鎮了。
除非現在扭頭往回跑,但這無異於痴人說夢——誰會在乎一個拾荒者的生死?尤其是自己還要救人的情況下。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這已經是我的極限速度了,你再催我我也不能更快。」出聲叫停了某個不斷『恐嚇』自己的獸耳娘后,任謀彎下腰大口喘息了起來。
休息了一會,似乎覺得站著不能恢復精力,他乾脆直接往地上一躺。
「哈,你看上去還挺壯的,沒想到這麼點運動量就不行了,」桑德瓦揶揄了一聲,隨後也找了塊乾淨的地方坐下:「休息十分鐘,我們……」
「我不幹了。」任謀突然出聲。
「哦……啊?」她隨口應了一聲,但馬上就反應了過來。
「白痴,聽不懂嗎?我不跑了,我認命了,我擺了,」任謀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能聽懂擺的意思,繼續嘲諷道:「你自己去救那個被人關起來的傻x吧。」
「哦?這個意思是?」
「大爺累了,蠢東西,大爺要在這睡一覺,滾一邊去吧,滾。」
雖然有些莫名其妙,但桑德瓦還是眉頭一挑,做出了自己該有的反應。
她起身來到了任謀身邊,一腳踩在他的胸口上:「你最好說有寄生種鑽到了你的腦子裡,所以才會胡言亂語。」
「你媽死……」
胸前驟增的壓力讓任謀說不出接下來的話,他覺得自己的肋骨都快被踩碎了。
毫無疑問,以桑德瓦那能把變異獸打成肉渣的力氣,踩死他不會比踩死一隻螞蟻更費勁。
但他卻還是選擇出言挑釁。
任謀想得很明白,左右都是死的情況下,能在這裡結束生命無疑是最佳的結果。至少他不必搏命再跑上一天,遭上一天的罪,也不用擔心在自己還沒死的時候就變異成怪物。
反正拾荒者本來就是命賤如蟻,這樣死去也算是符合自己的身份了。
可當他閉目等死的時候,胸前卻是一輕。
任謀有些莫名其妙地望向眼前抬起了腳的獸耳娘,心中有些不可思議——不是吧大姐!你信佛啊?這都不動手?
「故意惹我生氣?想讓我給你個痛快的?嗯?」桑德瓦危險地眯起了雙眼:「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
「可惜……我會砍掉你的四肢塞進你的肚子里,然後找個怪物多的地方把你丟掉……變異生物們看到你這種樣子,興許會把你當成他們的同類,你說呢?」
女人那森冷地語氣讓任謀不禁膽顫心驚,而那話中的殘酷含義更是讓他背脊發涼,以至於嘴裡下意識地罵出了一句國粹。
但下一刻桑德瓦卻是哈哈大笑了起來。
「開玩笑的開玩笑的,你想太多了,」她樂不可支地脫下了自己的皮夾克,接著俯下身子揉了揉任謀的臉:「來,脫衣服。」
「你……你幹嘛,別!」
「聽話!」
……
廣袤的灰色荒漠上遍布著數量眾多且顏色各異的怪異生物,讓這本該是一片灰暗的大地勉強稱得上是色彩繽紛。
一隻形態似狗的變異獸正奮力追逐著身前一白一黑兩道人影,它的速度明顯要比二人快上不少,很快的就到了那白色人影身後,接著一躍而起,張開了滿是鋒利獠牙的大嘴。
但接著它就在空中一分為二,兩片屍身隨著慣性一左一右地越過了自己的目標。
「……為什麼這些東西都是沖著我來的?」
「白色在這裡太顯眼了。」
「……」
任謀翻了個白眼,此時的他身上已經沒有了那件連體護具,只在腰間圍著一件充當兜襠布的皮夾克,露出了勻稱的上半身。
經年累月的東奔西走早就讓他的皮膚變成了小麥色,單論白,身邊的桑德瓦至少要比他白兩個度。
所以顯眼的不是皮膚,顯眼的是他的……肉體。
如果變異怪物也有餓這麼一說的話,看到他應該就和他看到燒雞是一樣的感覺。
「你確定我能平安回去?」任謀岔開了話題。
「打得過就能,打不過……」桑德瓦笑了笑:「我的夾克就當是賠禮了。」
由於減了負重,任謀的速度快上了不少,最慢在今天黃昏就能到達目的地——當然,這不是他願意繼續跟上來的理由。
畢竟就算一切順利,他也不可能在第三隻穩定試劑的藥效消失之前回到小鎮,要知道這可是在兩天的極限運動后還要背個人的160公里越野。
但桑德瓦卻跟任謀打了保票,如果成功救出了人,她只需要半天就能讓三人都回到安全區。
雖然任謀有些將信將疑,但事到如今他卻也沒有其他辦法,便繼續了任務,順帶體驗了一把偽裸奔——不得不說,在一眾變異生物眼前光著腚疾跑實在是過於刺激,任謀覺得自己怎麼說也得是個傳奇級的拾荒者了。
日落黃昏,夕陽如血。
蒼茫的灰色荒原籠罩在一道通天徹地的瑰麗橙光中。
雖然景色如畫,但任謀從早上開始就連走帶跑的到了現在,早已是上氣不接下氣,根本無心欣賞。
他低著頭,麻木地邁動著灌了鉛似的酸脹雙腿,冷不丁撞上了身前突然停下來的桑德瓦,一個趔趄就摔倒在地。
他正要抱怨兩句,卻見對方正神色凝重地抬頭望天,便下意識地也跟著看了過去。
只見半空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背生蝠翼頭頂雙角的壯碩人形,正默不作聲地向下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