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途中
馬車跑了快一炷香的時間了,柳依依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拔不出來。
孟奕軒看著入了迷的柳依依,扣了扣桌子。
「還在想醬菜生意?」孟奕軒問。
「啊?」柳依依被聲音驚醒,愣了一下,「對,我從沒聽過這些,只覺得你布局的太讓人震撼了。」
「現在說起來整件事都是順理成章,輕而易舉。但實際上操作起來變數頗多,不可控的人和事也很多。比如說打開銷路這一點,嘴上說著也就一句話,但真的操作起來,個中細節,複雜多變。單單是選定一個地方開鋪子就耗費了我好幾日,選中的地方得距離不遠,方便運輸。但又得是一個沒見過蜀中醬菜,甚至沒有吃醬菜習慣,卻能吃的慣醬菜的地方。」孟奕軒說到這裡,止住了話頭,「現在同你說這個,為時尚早。你完全沒有任何基礎,得一點點的學。同你講這醬菜生意,也是為了讓你窺得生意場的一二。」
「我算是生平第一次長了這麼大的見識了。從前在後宅里,每日所聽所見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又或者是后宅婦人間的勾心鬥角。像這般大的格局,給我的震撼怕是要持續好久了。」柳依依已經開始不自覺的跟孟奕軒袒露心思,孟奕軒講的這門生意,讓柳依依實打實的明白了兩人之間的差距。對孟奕軒的感情,從一開始的懼怕討好,開始慢慢的往仰慕發展了。或許是柳家世代經商的血脈,柳依依對做生意有著濃厚的興趣。孟奕軒給她打開了一扇神奇的大門,她迫不及待的想去另一個世界看看。
「現在的你或許會覺得震撼,但等你真正步入了正軌,就會發現這也不過是雕蟲小技罷了。」孟奕軒道,「關於醬菜生意,可還有問的?若是沒有,咱們便開始今日的識字了。」
「有。」柳依依趕緊點頭,「其實醬菜生意不只是醬菜本身和銷路可以賺錢,關於醬菜其他的東西也可以賺錢。比如盛放醬菜的罐子。我昨兒做菜時瞧見了,罐子很精緻,但我沒聽到你說關於這罐子的事。」
「因為罐子並非我的手筆。」孟奕軒讚賞的看著柳依依,洞察力也不錯。
「為什麼?」柳依依不解,「你明明已經近乎壟斷了醬菜生意,為什麼不在罐子上下手呢?孟家沒有這方面的生意?」
「生意都是可以談的,如果我想,自然可以拿到罐子的生意,但我是刻意放棄了的。」孟奕軒道。
「這是為何?到手的銀子不賺是什麼道理?」柳依依不明白了。
「這便是我要教你的,做生意最重要但一般人做不到的幾點之一,讓利。」孟奕軒道。
「讓利?」柳依依皺眉,「讓利給誰?」
「醬菜生意從一開始的賣醬菜,打開銷路,選出代表,收購醬菜,販賣原材料。我促成了這一條完整的生意鏈,即便有人想模仿,也不可能撼動我的地位。而我那麼大的動作,不可能瞞過所有人。當生意鏈還未完成時,就已經會有人發現我的計劃。如果我一個人壟斷了所有的生意,旁人沒得賺了,你說他們,會幹看著我一個人賺嗎?」孟奕軒問柳依依。
「不會……」柳依依喃喃的說,「他們會眼紅,會搗亂,會想方設法的破壞。」
「對。所以我需要讓利給他們,讓他們也有得賺。」孟奕軒道,「當大部分人都因為我這條生意鏈而有所收益時,就不會有人輕易去破壞,甚至會主動阻止別人來破壞了。」
「所以盛放醬菜的罐子就是你特地讓出去的。」柳依依順著話說,「製作瓦罐雖然耗時耗力,但難度不大,一般人願意出點子力氣,也可以做。」
「是的,所以在我的菜園子不遠處,就有一個窯子,專門燒制盛放醬菜的罐子。只要我的醬菜生意不倒,窯子就會越來越多,需要的人手也就越多。而且,隨著醬菜生意的擴大,盛放的罐子也越來越精緻。上面刻了花紋,花了花鳥。這些不需要出力氣,尋常婦人家也能做。於是,就有更多人從中獲利了。而我的醬菜生意,也獲得了更多的擁護者。」孟奕軒將《千字文》拿了出來,翻到昨日學的最後一頁,「好了,醬菜生意的話題就止步於此了。你把昨日學的給我默背一遍。」
「好。」柳依依一時間收穫了大量的信息,還沒來得及消化,只覺得腦袋嗡嗡的。但聽到孟奕軒說開始識字了,又努力拔出思緒,認真的把昨天學的背了一遍。雖然中間磕磕絆絆了幾下,但還算順暢,都是記住了的。孟奕軒隨便指的字,也都認得。
「馬車在行進,若是讓你拿筆寫字,實在不方便。」孟奕軒拿出一個杯子,倒了小半杯水,「從今日開始,你就一邊認字,一邊蘸水在桌子上跟著寫。」
「水不會腐壞桌子嗎?」柳依依知道名貴的木頭大多見不得水,更別提拿水泡了。
「無妨,桌子上刷了漆,防水的。」孟奕軒道,「你現在最主要的是先會認會寫,寫的如何是後邊兒的事。」
「好。」柳依依聽話的拿手指蘸水,照著書本上的,一點點的在桌子上寫著。從前劉承恩教過她一些,所以寫字不算特別難看,還過得去。
孟奕軒看著桌子上未乾的水漬,心想柳依依以後寫字應該也是可以教的,不會太難看。會讀會寫不難,難的是寫好字。他其實並沒有奢望過柳依依能寫好字,至少這幾年沒想過。現如今看來,或許能寫好呢?
這邊馬車裡兩個人一個教一個學,怡然自得。另一邊的馬車裡,林南喬和王彥文正抱著一堆賬本對著賬。
「終於對完了。」林南喬將賬本一扔,狠狠的伸了個懶腰。
「這趟不虧,柳家還算有良心,回禮添了不少。」王彥文將賬本一一撿起,整理好,打開旁邊放著的小箱子,將賬本放好,再將箱子鎖上,放在一邊。
「有什麼良心,那多出來的一大半都是因為咱們跟他柳家做了生意才臨時添上的。」林南喬翻了個白眼,靠在王彥文身上道,「他們才不會對依依心懷愧疚呢。只怕還覺得是依依這丫頭走了大運,才能代替柳皎皎出嫁。要不,只能是配給家裡下人,又或者送出去做妾的命了。」
「這柳家也著實是壞了些,都是柳家的骨血,稚子何辜啊!」王彥文感嘆道,
「人心吶,就是這樣,你想想,當初軒兒在孟家那一年過得什麼日子。他們不也是骨肉血親嘛!」林南喬感嘆道,「有時候,窮人家反而更注重親情。好多有錢的,心裡眼裡都是錢,哪裡還看得到骨肉親情。」
「說來你也陪著軒兒經商多年,也是蜀中商界赫赫有名的鐵娘子一個了。你這心裡,可還剩了多少骨肉親情?」王彥文打趣道。
「怎麼能拿我跟他們比?我可是堂堂正正的江湖兒女,為了報恩才入的商,才不是為了幾個臭錢。」林南喬大聲道,「等軒兒的事了了,我可是要重新仗劍走天涯,快意江湖的。」
「是是是,林女俠自然不會被這區區金銀困住。」王彥文好脾氣的哄著,將人攬進自己懷裡,「那林女俠仗劍天涯的時候,可還缺一個牽馬的?」
「怎麼,想毛遂自薦?」林南喬笑問。
「林女俠好眼力。」王彥文配合道。
「本女俠瞧你也還算可以,勉強同意了吧。」林南喬拍了拍王彥文的手臂。
「那王某就先謝過林女俠了。」王彥文拉住林南喬的手握進掌心裡。
「對了,你跟林叔聯繫上沒有?」林南喬任由王彥文把玩著自己的手,問道。
「聯繫了,我和林叔一直保持著聯繫。咱們這些日子在江南收穫頗豐,林叔在豐縣也沒有閑著。」王彥文道,「咱們在江南沒找到的綉娘,林叔在豐縣找到了。」
「真的?」林南喬聲音里充滿了驚喜。
「我把咱們在江南碰壁的事跟林叔說了,想著這兩處離的近,沒準兒豐縣會有咱們想找的人。就囑咐林叔儘力找一找,本來也沒抱多大的希望,沒想到居然真的找到了。」王彥文道,「林叔的信鴿是在咱們出發前一天,也就是你將依依接回來得到時候收到的。因著依依的事,我也沒找到機會給你說。」
「這真是個好消息,如此一來,咱們這趟就算圓滿了。林南喬道,「對了,你有沒有告訴他咱們要在豐縣多停留一陣子的事。」
「說了,不過沒告訴他依依的事。」王彥文道,「到時候給他個驚喜。」
「林叔可是老江湖了,這點事能騙到他?」林南喬不以為意,「當初做醬菜生意時,若不是林叔幫忙,咱們也沒那麼快搞定。這些年蜀中的生意基本都是林叔在打理,你以為林叔是吃素的啊!林叔這次會跟著出來,就是為了軒兒娶親的事,雖然沒有跟他說將人帶回來了,但你跟他說了在豐縣停留一陣子,他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了。」
「說得有道理,林叔是老江湖了,我肯定瞞不過他。」王彥文嘆口氣,「多少還是有點失望的。」
「沒事兒,你也有他超越不了的地方啊。」林南喬安慰道,「比如他的字就寫的很醜。」
「、、、、、喬兒,你要是不會安慰人,可以選擇不安慰的。」王彥文無語道。
「呸!」林南喬笑著打了王彥文一下。
兩人繼續濃情蜜意的黏在一塊兒。
車轅上,石頭故作憂愁,一張臉耷拉著。從上車起就不停的嘆氣,可惜並沒有引起身旁人的注意。於是,石頭嘆氣嘆的更大聲了。
一旁的老孟實在忍無可忍,問道:「怎麼了!」
「孟叔,你看他們,一個個成成雙入對的。」石頭憋著嘴道。
「所以呢?」老孟目視前方,連餘光都不想分給身旁這半個徒弟。
「我想溪草了。」石頭繼續癟嘴,估計是真的想了,說了這話就安靜下來了。
孟叔詫異的看了石頭一眼,但並沒有張嘴,他必須珍惜這來之不易的安靜時刻。
而就在距離車隊最近的一個縣城,豐縣裡,一個臉龐圓滾滾,滿臉笑眯眯的中年男人,正踱步在街頭,東看看西瞧瞧。最後停在一家人聲鼎沸的點心鋪子前,看了看進去出來的都是些小姑娘小媳婦兒,便也跟著擠了進去。
因著這鋪子里多是姑娘家,他一個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格外的顯眼,姑娘們都主動避讓。反而讓他輕而易舉的擠了進去。
「夥計,給我挑幾樣你們這裡的招牌點心。」男人開口,聲音也是笑眯眯的,很容易給人好感。
「客官是送人還是自己吃?」夥計抓起一張包點心的油紙問。
「給我家少夫人吃的,約莫十五六歲,小哥兒看著給我裝。」男人頗為豪爽,「價錢不是問題,主要是讓主子吃的開心。」
「好嘞!」夥計一聽這話,手裡便飛快的在一排排點心上略過,不多時就打的包好了一包點心。
男人付了錢,提著點心就出來了。
門口兩個穿著短打衣衫的漢子便迎了上去:「林掌柜。」說著就接過男人手裡提著的點心,而他們手裡,已經提著好幾包不同鋪子的點心了。
「走吧,再去下一家瞧瞧。」男人正是林南喬留在豐縣的林叔,林鵬飛。同時也是張猛妻子林菲菲的兄長,更是這麼多年幫助孟奕軒料理他在蜀中生意的人。
在得知孟家車隊要在豐縣停留幾天,林鵬飛就猜到了定是孟奕軒帶回了柳家的人。想著以後就要有少夫人了,便趕緊出來尋摸些小姑娘愛吃的點心果子備著,迎接這新進門的少夫人。
但林鵬飛一個大男人,也不愛吃甜食,不知道口味。索性就趁著空閑,帶著人上街,將賣的好的點心鋪子都走一遍。買些招牌回去,再找隊里的小姑娘們嘗嘗,挑出最好吃的幾樣備著。剩下的,就做路上的乾糧。
路過一家果子鋪,林鵬飛走了進去。一進門就瞧見架子上擺著酸杏干。想起自家妹子最愛這個,哪怕是生了孩子嫁了人,也好這一口。便拿起一枚嘗了嘗,登時就酸的五官扭曲。店裡夥計瞧著自家酸杏幹將客人酸成這樣子,趕緊上前賠罪。
出乎夥計意料的是,這個胖乎乎一臉和善的男人居然讓他狠狠的裝上一大袋。夥計雖然詫異,但還是歡天喜地的裝了一大袋子,眉開眼笑的送走了財神爺。
而財神爺林鵬飛,則繼續踏上了給少夫人尋摸美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