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起筆
最讓人容易感動的事情就是一個人為了所有人考慮,偷偷地出錢出力把事情辦了,還讓人懷疑。在委屈與痛苦的時候,一個知情人站出來把這個人所做的一切說出來。那些蒙在鼓裡受了恩惠的人們立刻會眼窩含淚,打心眼裡感激這個人,然後毫無條件地選擇相信這個人。
很明顯,現在彭有才就成了這個人。
村書記說的那些個什麼少掙兩萬,花了五萬,數額太大,村民沒有參與,並不能形成什麼有效的概念。
但是這七個城裡人,為什麼願意住在這貧窮的鄉下,每日里跟著早出晚歸,累成了狗兒?
那肯定是給了大價錢的了。
雖然80元一天抵得上城裡平均工資的半個月了,但是所有人都覺得應該有這麼多。省里的專業技術員嘛,讀過很多書,上過很多學呢!
值這個高價錢。
至於那一台精密儀器,所有人寶貝得不行,比自己的命還愛惜,要300元一天不過分。
這些加起來,一個禮拜就得6000塊,這麼大一筆錢,可能就是一些家庭的全部積蓄。
這些花銷,是村民們看在眼裡的,經過計算與對比,立刻就在腦海里有了具體的概念。
就能夠真切地感受到彭有才為了村裡的付出,是多麼的不計成本。
感動,就在這一筆筆的數目中湧入了人心。那些還準備質問的人感覺到了羞愧,因為勞作而曬得黝黑的臉已經發紅,雖然看不出來。但是如火燒般的滾燙,一直燒到了耳根,這是真切感受到的。
在鄉親羞愧難堪的時候,彭有才趁機又甩出了他的尚方寶劍,他揮舞著手裡的報紙,嚴肅地說:「這份報紙是政府發出來的,我彭有才不值得相信,難道大家還不相信政府嗎?」
在我們這個國度里,最相信政府,最樂意執行政府指令的恐怕就是這一群可愛的村民了。
他們由心地感激政府給他們分了土地,讓大家有了安身立命的根本。他們感謝政府修了學校,讓苦哈哈的農民後人可以讀書,多了一條改變命運的路。他們感謝政府給了他們投票的權利,讓他們感覺到了自己主宰命運的幸福。
政府給的太多了,哪能不相信呢?
針對彭有才的質疑就這樣消失了,現在不但沒人懷疑彭有才的人品,更是由心地敬佩彭有才的無私奉獻,每每想起他無怨無悔的付出,村民們的心窩裡就流出一股暖流。
是啊,鄉里鄉親都是一家人啊!
彭有才是從甲岸村走出的人,雖然住到了城裡,但他骨子裡依舊把自己當成甲岸村的孩子,依舊在為改變甲岸村而努力付出啊!
所有人,在不知不覺之中,把彭有才當成了自己的家人、親人。
大家又回到彭有才的家裡去了,關起門來說事情,這次沒有流露出任何過激的言語,甚至說話的聲音都格外的溫柔。
其實這一刻,王朝陽是覺得彭有才是偉大的,他那中等身材中養育著一個偉大的靈魂。他的所作所為上升到了成為一種精神的層面。
晚飯依舊是在村書記家吃的,但是彭有才回來的時候,看到門口蹲著不少家庭婦女,她們手裡提著籃子,抓著自養的土雞。
她們熱情地將這個東西往彭有才家裡送,這是在這片貧瘠的村莊大地上能拿的出手的最珍貴的東西了。
鄉村裡的人就是這樣淳樸實在,每一次感恩,都會將家裡最珍貴的東西拿出來。
而且,她們在將原本屬於自家最珍貴的東西塞到彭有才的手裡時,會局促及忐忑地說一句:「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別嫌棄。」
淳樸的鄉親,你已經拿出了你最珍貴的東西,為何還要害怕別人嫌棄?這是因為貧窮致使你最珍貴的東西不過是他人眼中不值一提的平常物品。
貧窮,才是一切自卑的原罪。
彭有才極力拒絕,但是依舊抵擋不住鄉親的熱情。
彭有才沒有辦法,只得嘴裡道著謝,將熱情的鄉親送來的東西收下。送東西的農村婦人終於鬆了一口氣,那些「不值錢」的東西總歸是送出去了。
婦女們拉拉扯扯閑聊著地遠去,消失在黑夜裡。積雪已經徹底融化,告訴勤勞的人們,年徹底過完了,該勞動了。
彭有才將鄉親送的雞蛋與家養的土雞隨手扔在堂屋的桌上,對七個城裡人說:「明天可以弄出點動靜了,後天該結束了。」
七人中有一個人望了一眼代表鄉親心意的那一堆雞蛋與幾隻家養的土雞,眼神閃動。
第二日王朝陽依舊上課,父親依舊進山。在課餘的時候,王朝陽偶然會想起昨日見到的情形,想起彭有才說的話,只是覺得有才叔揮舞報紙時的動作,真的好瀟洒帥氣。站在微微寒風中的身影,格外的挺拔高大。
我長大也要成為他那樣的人。王朝陽暗自在心中說。
午間休息后,彭海燕悄悄地摸了過來,手裡拿著一小片的紅薯粑子,顏色透亮,格外柔軟。
「大雲山下真有鐵礦嗎?」彭海燕吃著紅薯粑子說:「聽我爸媽說,鐵礦很值錢的呢!如果真有,我們全村人都可以住大房子,買摩托車呢!就是那七個城裡人騎的那種。」
王朝陽也有些期待坐上父親騎著的大摩托是什麼滋味,憧憬地說:「有才叔那麼厲害的人,他說有就肯定有。」
放學后,王朝陽就急切地拉著彭海燕匆匆往家趕。但是彭海燕還不太想回去,王朝陽管不了那麼多了,聽大人們說,大雲山快被那七個從省城來的技術員翻遍了,倒底有沒有,也就是這兩日的事情了。
「你不回那我走了。」王朝陽丟下一句話就往家小跑,可沒跑幾步,就聽到身後彭海燕的哭聲。
那矮矮胖胖的身影,邊哭邊跑,像極了一隻委屈的大鵝。
二人先是到了彭有才家的門前,這時候已經有些老人和婦女三五成群地拿著小板凳坐在曬穀場上,有人嗑瓜子,有人織毛衣,有人抽旱煙,低聲細語,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臉上露著笑意,手裡有著活兒,但心思全都撲在了進山那一行人那兒去了。
怎麼還不帶著好消息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