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生活還是得繼續

2001年3月30日，周五，北江中學。

吳江的意識回歸到一個一米八的少年身體里，還有些混沌模糊。

只覺得周圍的喧囂猶如層巒疊嶂般襲來，一浪蓋過一浪，一波高過一波。

讓人不得不清醒。

清醒了睜開眼，吳江才發現，怪不得。

原來他身在籃球場。

更準確地說，十八歲的他正在籃球場邊上，作為替補隊員候著。

吳江搖搖頭，確認沒有頭暈、恍惚、靈魂出竅、輕微腦震蕩等癥狀。

才不得不接受現實。

他重生了。

重生到高三二模考試之後。

眼前的籃球賽也並不是什麼高標準的專業比賽。

只是二模考試過後，年輕的老師們和個別人高馬大的楞憨憨組成的臨時掰頭。

吳江就是其中之一的人大楞，隸屬於生物老師毛武韜這隊。

而倪大壯就是另一個馬大憨，隸屬於化學老師王文龍那隊。

毛武韜和王文龍打在師範學院就不咋對付。

如今雙雙進了北江重點中學做老師，依舊互相看不上眼。

眼前類似的籃球掰頭，沒有十場，也有八場了。

雙方互有輸贏。

但毛老師這邊輸多贏少。

就像眼前這一場，吳江隱約記得，也是以大比分輸了。

毛武韜明顯是看出了端倪。

借著暫停休息的空檔，把球往吳江手裡一丟：「你替我打會兒。」

王文龍猛吹了一把口哨，招來周圍不少年輕女老師的歡呼尖叫。

結果倪大壯這個馬大憨也跟著放了狠話。

沖著剛接到球、人還懵的吳江。

「毛老師，就算換了吳江，你們也輸定了！」

女老師們並沒有因此繼續尖叫歡呼，只是互相看看，輕笑出聲。

這個結果，連她們都看得出來的，自然沒什麼好尖叫的。

就連毛武韜都垂頭喪氣地不抱希望，還不忘寬慰吳江道：「你就隨便打打，不要有壓力！主要是做事有始有終。」

嗯，做事有始有終是毛老師的口頭禪。

每次生物課上，不提個三回五回，根本下不了課。

吳江點點頭。

隨手把球拍向地面。

突然感覺手裡的籃球活了過來。

這難道是重生的屬性加成？

把大學乃至畢業后的那些打野球的經驗，疊加過來，產生了莫名其妙的增幅。

再藉助於如今這荷爾蒙旺盛的身體發揮出來……如有神助！

一聲哨響。

吳江根本來不及分析出個靠譜的結論來，比賽就又繼續開始。

站在場邊發球。

球剛扔出去，倪大壯便沖了過來，防他盯他，帶著肆意飛揚的挑釁。

沒錯，倪大壯就是他死對頭。

一樣互相看不上眼的那種。

堂堂省重點，北江中學，只有倆個籃球打得好的。

組不成一個球隊，就只剩下相輕這條路了。

然而吳江卻正視不起來。

只覺得這丫好中二啊。

就這一愣神的功夫，己隊的球被王老師截斷，帶著兩隊的人一起往籃下沖。

吳江只得快步跟過去，若有若無地蹲個籃板。

但瞅著王文龍這一騎獨塵的架勢，加上快中求穩的三步上籃。

這球穩了。

所以大部分人步伐都慢了下來。

唯有吳江勢頭不減，衝到籃下。

球打了籃板，在籃筐邊上跳了一圈舞。

還沒進。

吳江縱身躍起，伸手去搶籃板。

畢竟來都來了。

倪大壯嗤笑出聲，他只覺得吳江夠傻，這球明顯進了，還搶什麼籃板？

王文龍落地，轉身，舉起雙手。

然而迎接他的，沒有年輕女老師們的歡呼尖叫。

只有一道短促驚訝第三聲的「啊」。

球在籃筐邊上跳了一圈的天鵝湖，然後從外沿掉了下來。

落入唯一搶籃板的吳江手中。

一落地。

一群人直衝過來。

尤其是倪大壯，目眥欲裂，橫衝直撞。

吳江拍球，轉身，順便觀察可傳球的隊友老師。

沒有能接到的。

無奈一咬牙，一個閃身，晃過意圖補救搶先出招的王文龍。

然後就是莽著腦袋直接撞。

吳江一開莽。

連倪大壯都怵。

儘管倪大壯一八五，比吳江還高出五公分。

但等到王文龍指揮著隊友老師合圍過來，明擺著以大堵小、以多堵少了。

吳江不得不停下來運球。

此時剛過中場。

距離三分線遙不可及。

己方的四位老師要衝過來，被王文龍幾人頂住頂著，寸進不得。

死局。

再突破不了，就只能等著裁判吹超時哨了。

吳江一咬牙，做出一個急突的假動作。

隨即直接原地起跳，閉著眼把球扔了出去。

當然，扔的是籃板的方向。

但吳江也沒指著它能進。

己方老師失望地停了下來，得以緩口氣。

對方老師依舊笑呵呵，渾身輕鬆地結束這次小對抗。

只有王文龍衝到籃下，準備接個籃板球，實現逆襲，彌補剛剛的失誤。

然而a的一聲。

是空心球的美妙聲音。

球進了。

王文龍猝不及防，差點撞到籃架上。

對方老師一幅目瞪口呆，連帶著球場邊的年輕女老師們也跟著鴉雀無聲。

當然，她們不是目瞪口呆。

而是沒搞清楚狀況。

唯有她們之中的一個高挑身影一蹦三尺高，連帶著歡呼：「吳江，加油！」

吳江在毛老師的歡呼中撫額無奈。

姜老師有些陰魂不散呀。

沒錯，給他加油歡呼的正是英語老師姜育妍。

為了讓他重拾學英語的興趣，姜老師都追到籃球場來了。

可自己就是個中等生，二本吊車尾的料啊。

姜老師眼神，委實有些不太好使。

些微碎碎念，都在一瞬之間。

場上重新發球，王文龍鉚足了勁，準備重拾顏面。

倪大壯沖著吳江豎起拳頭，愈發中二。

吳江沒理他，繼續打球。

28分鐘后，伴隨著終場哨響，最後一個三分球發a的一聲。

完美定格。

原本12:35大比分落後的毛老師隊，愣是被吳江一個人狂砍26分，最終以40:39實現大逆轉。

「不錯呀，吳江，力挽狂瀾！」

感受著毛老師的慰勉，吳江自己也有些懵。

即便把他從上大學做替補，到畢業打野球二十多年的經驗加起來，其實也做不到今天這般——有如神助。

對，沒錯，就是有如神助。

出手必不落空。

那球像是自己長了眼睛、翅膀一樣，飛入籃筐。

若非如此。

本場比賽就該像前世一樣，以15:40的大比分落後輸掉。

重生以來，情況開始發生微妙的變化。

它既沒有小到南美的蝴蝶煽動一下翅膀那般。

也沒有大到足以改變什麼，彌補什麼人生遺憾。

生活還是得繼續。

就像姜育妍依舊如前世般撥開人群，找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