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 姐

苦姐

」相見時難別亦難

東風無力百花殘

春蠶到死絲方盡

蠟燭成灰淚始幹」

吾姐命相屬狗，其命很賤。六十年前，降於一世代單傳的貧苦人家，生於臘月，熬霜立雪。故取名梅花，乳名野菊。兩歲那年，其父身染瘧疾，舍其母女，悵然離去……

半年以後，其母移嫁我父，姐隨祖父生活，相依為命。生活艱難，異常無比！常食不飽肚，衣無遮體，夏打赤腳，冬披寒衣。東家吃討、西家要飯，稀哩糊塗，哪裡累了？哪裡睡覺。其命甚苦，堪比黃蓮。如此下去，與祖過活，三載有多。

其時：姐己長成六年，始已成人，年齡不大，乖巧十分。天生麗質，聰慧過人。小小年級，口齒伶俐。洗衣做飯，打柴扯草，遠勝眾朋。如此相熬，暫處平靜。

八歲那年，可恨老天無眼，又奪祖父性命，棄姐而去，撒手人寰！從此，吾姐無依無靠，獨自一人，孤苦伶丁。吾姐無靠，轉寄其叔，叔家子多，無以養活，不宜為伍！寄居籬下，甚是凄苦。白日野跑，夜不能宿。吾姐弱小，常遭他人欺凌！總逆來順受。

=年以後，我弟妹三人相繼出生。吾父同情，收進家門。姐為老大，我為老二。與同生活，與同玩耍。雖無血緣，勝過血親。和睦相處，共同成長。姐帶弟妹，邊讀聖書……前拖後背，實是超負。童心未解，隨母耕織。男工女活，都得模訪。女兒針錢，無有不會。只恨生不逢時，無奈極早輟學，雖文化不多，可雄心壯志，不輸男兒，技壓鬚眉。

時光似箭，日月如梭。轉眼之間，姐已成人。肩挑重任，頂天立地！十八入團，勞動楷模！待人接物，眾里難尋！二十那年，情竇初開，成為村姑。繼而有了夢中情人，無奈男兒從戌遠去，環境己變，不得攜手結成蓮理，成為夢中佳人……

兩年之後，姐嫁鄧門，與現任姐夫為妻。男耕女織，夫唱婦隨。繼而所生一男一女，似為掌上明珠、心肝寶貝。夫妻二人，齊心協力，吃苦耐勞，同艱為樂。為養兒女，不辭辛勞，戴月披星，晚睡早起。尊老愛幼，為人處世，眾人有口皆卑。為升家業，常粥為主食，薯作乾糧，南瓜為菜，白水為湯。如此堅持，十四五載。生活清苦，從無怨言，夫妻二人互敬互愛、相濡以沫。樂中有苦，苦中有樂。如此含辛，將兒養育成才，不驕不躁。

生活之軌道若按正常延伸，一切也就確信無疑。然才高仁厚未必見其多富貴，智寡德薄未可信其必貧賤。桃妒李花，李羨桃紅！此乃天命，實不可攀！本是知足常樂，樂此思彼，無以奢望。

可誰知：接骨眼上，天降病魔，吾姐疾病纏身，不日枯瘦如鱗，幾經問醫，無以結果。后兩次展轉省城，確珍為尿毒晚期。一聽消息，猶如晴天劈靂、五雷擊頂，天塌地陷！又好tt楊子江中心翻船，破釜行舟、神月無光……

女子夲弱，獨姐為剛。然吾姐雖剛，也難挨這致命一擊。如此堅持半月，最終卧病在床，粥米不食，命危旦夕，急煞家人。儘管如此，姐從不叫屈！

為兒學業，寧肯受痛，不以出聲。為治姐病，急煞夫君，四處借債，磨破腳皮，東家伍拾，西家一百。半年不到，債台高築。空空如也，家徒四壁。如此下去，何日是頭？

鄉鄰幫襯，杯水車薪。就算拚命，只能同情！夫雖堅強，淚兒暗流。為救姐命，變賣老牛。姐怕連累，拒絕醫療，幸得姐夫樂觀，苦苦相勸，保得性命。姐命雖保，夫君染病。謙前顧后，姐曾幾度輕生、未得結果，死亡線上掙扎，黃泉路上問卦。

如此慢慢長夜，何日是個盡頭？縱你鐵打好漢，難免氣妥心虛。試淚尋思細想，男淚不能輕彈。如若我都退縮，誰能救她性命？孩兒是我動力，咬牙負重前行。只要心存向上，生命必有陽光！

六年後，我姐在姐夫的細心阿護下，得到了黨和政府的無比關懷，放寬了心態。正確面對人生，與病魔搏鬥，與命運抗衡！

無奈天不遂人願！催命判官，九殿閻羅，有眼無珠！善惡不分，同樣勢力得很，欺善怕惡！獨不憐多情苦命之女！竟草菅人命，亂點生死之簿，取姐性命。嗚呼，悲哉！縱然使出渾身解數，與病魔分庭抗爭！可依舊無力勝天，抗拒不了命運的枷鎖！

於公元2020年舊曆十月廿五日，走完了她生命的最後里程，撒手人寰！此情此景，無不催人淚下，感天動地。

因為有了愛，所以在一起。那麼註定要分開！又緣何而離去？被時光回眸淺笑預言了結局！誰又能衝破死亡的牢籠，用什麼打開這牢牢依附的枷鎖？

正是：音容未緒傷心難禁千行淚，親情無報哀痛不覺九迴腸。

痛哉！舊曆十月廿五日，這個格外沉重的日子。暮色時分，天空低垂，凄風苦雨，萬物落淚，流水無聲，陰風哀鳴，天人同悲，痛定思親！流星縱然轉瞬即逝尚還留下一絲微弱的光亮。然則！我姐就這樣走了，稍沒聲息地悄悄地走了……連再見她一面的機會都不肯留給我，這斷指之痛，姐弟離別之苦，我將用什麼樣的文字，又將用什麼樣的語言將它描述？這摧肝之傷悲，裂肺之心痛，實在無以言表！一切盡在淚水中……回眸姐姐此生，你的一言一行，諄諄教誨……無不令我記憶猶新，無不令我潸然淚下……肝腸寸斷

姐姐：我親愛的姐姐，苦命的姐姐！我的手足之情，我生命中的至親，不可剔除的部分，無論什麼時侯都難以割捨的姊妹情份。我千呼萬喚！說好的，我們年底相見，你為何這樣」自私」？不守信用，不守承諾？未留隻言片語，把痛苦留給自已，把快樂留給他人，你真的很傻、很傻！姐：我恨你但更愛你！

姐：你是解脫了！再也沒有了牽挂！去往一個極樂世界，沒有煩惱，沒有憂愁，沒有疾病？樂極逍遙。而我呢？我們大家呢！又是怎樣一種悲痛的心情，又是怎樣地想念您！我也知道：無論此刻我對你再說什麼！即使說得再多，你都不知道了？都聽不見了！但我至少知道你的靈魂還是會感知的，你我之間這份不可割捨的手足之情將是無論什麼金錢，地位、榮譽都不可替代的！早知道你我之間極早分別，即便我不出外打工，即便我窮困僚倒、即便我身無分文！我也心甘情願留在家裡，起碼還能再見上您姐姐最後一面……

姐姐：我的好姐姐！你是走了，也真的走了……要想再真正見到姐姐，除非是在夢裡，除非海枯石爛、地老天荒！否則就只能在夢裡相見，夢裡依稀！但我至少知道：離去的只是您的軀殼，留下的卻是你不朽的、永不消逝的靈魂！你生於平淡，雖不能轟轟烈，但你死得叢容、死得其所，我為您而感到驕傲！

姐姐：您去吧，安靜地、放心地去吧……

假如時光能夠倒流，假如生命能夠重來，我真心祈禱下輩子你還能再做我的姐姐，但願下輩子我們不會有如此遺憾的感覺、能生生世世永不分離……

」憚竭心力只為子，猶憐天下父母心」。」生當做人傑，死亦為鬼雄……」願得有來生，能與共此情。

我的好姐姐：您永遠活在我的心中

炎一涼

2020年冬月於新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