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節

第二天一早，一家人都還沒起來，沈清就醒來起床了。他其實睡了兩小時都不到，他太惦記莫莉了。

他來到自己房間，開門進屋。莫莉聽見響聲也醒了：「怎麼起這麼早？天多冷啊。」

早上的空氣顯得比夜晚更冷，沈清便開了電熱器烤火。「我吵醒你了吧，你接著睡吧。」

莫莉張嘴打個大大的呵欠，又把兩隻裸露的胳膊伸出被子外面，伸個長長的懶腰，搖搖頭表示不睡了。既然沈清來了，她當然也沒瞌睡了。

莫莉只是露了一點胳膊，就對沈清產生那麼大的魅惑力，沈清不好意思老盯著她看，免得把一副色迷迷的樣子暴露出來。他仍坐到昨晚的椅子上，隨手拿了桌上一本書，裝著樣子翻看著。

他沒有可能把注意力放到書里去，一門心思全在莫莉身上。恨不得把她那對嫩藕似的胳膊，抓過來啃上一口。

「沈清。」莫莉輕輕叫他一聲。

「啊。」沈清於是抬頭望向她。可莫莉側卧著，面帶微笑又不說話了。

沈清收回目光，回到書頁上。

「沈清。」莫莉再輕輕叫他一聲，聲音溫柔得，讓沈清的整條脊柱從頸骨一直融化到尾骨。

「啊，什麼事？」沈清又抬頭。莫莉還是微笑不說話。沈清便知道她故意吵鬧，說：「你想幹嗎？」

莫莉說：「就想叫你一聲，不行啊。」

「行。」沈清搖搖頭，表示拿你沒辦法。然後收回視線。

「回想起來，真快啊，一晃都十多年過去了。」莫莉說。「記得我們第一次在雪珍家聚會，你好害羞，跟我們說一句話，你就臉紅。你現在不臉紅了啊，你臉皮都長厚了。」

「是啊，是長厚了，你坐上來試試，跟沙發似的。」

莫莉大笑，怕聲音傳出房間，就拿被子蒙了頭。過一會兒，她不笑了，掀開被子露出頭說：「沈清，你幹嗎還不找女朋友？再不找，人都老啦。」

「老了就老了，老了就不找了。」

「我把婚離了，咱倆都別結婚了，好不好？我每天都來找你。」

「好啊，完全同意。說話算數么？」

「當然，我肯定算數。就怕你不算數，你家裡人肯定會讓你去相親。」

「我不結婚，他們能把我怎樣？還按住我的頭跟人拜天地不成，這又不是舊社會。」

莫莉描繪的生活太美妙了，兩個都是單身，又回到從前那樣無拘無束的日子，多麼開心啊。兩個人就是不結婚，只是做一輩子的朋友，每天在一起，也算不枉到人世間活了這一回。

想到這裡，沈清突然想起一個問題，於是說：「莫莉。你說……。」

可他說到一半，感覺這個問題太唐突，又停住了。

「說啊，什麼事？」莫莉望住他。

「算了，還是別說了……。」沈清笑一笑說。

這更勾起莫莉好奇了，催著說：「快說啊，別怕得罪我，本宮恕你無罪。」

沈清只好說：「我是想問，假如我跟你，每天都呆在一起，我們是不是也會吵嘴罵架？」

他問這句話，心裡設定的背景，其實是跟莫莉結婚，成為夫妻。但他不敢說得這麼明白，所以只說「每天呆在一起」。

莫莉回答得很乾脆：「肯定會。」

沈清內心有些沮喪，他的想象里，跟莫莉感情這麼深，真成了夫妻，不可能會吵架，他跟莫莉一定是世上最完美、最恩愛的一對情侶。莫莉的回答，讓他很鬱悶，太不合符他的心理期盼。

「不過。」莫莉的話立即出現轉折：「跟你吵架，我會立刻原諒你，我相信你跟我也是一樣的。所以，即使我們吵，也不吵太久。」

沈清找不出話語來回答，只是眼眶幾乎變得淚水旺旺。就憑這句話，他知道莫莉對他的感情不一樣，即使她沒有嫁給沈清。

這時候，聽見外面父親和母親起來的聲音。他們是知道莫莉在這裡過夜的，什麼也沒說，也沒到沈清房間來看，直接「踢踏」、「踢踏」的下樓去了。一向觀念古板的他們，竟然沒對這件容易引起非議的事情進行干涉。

莫莉接著也從床上坐起來：「我也得起床了，幫我把衣服遞上來，沈清。」

沈清原本想象莫莉是不是裸著身體，現在看清莫莉身上還穿著一件短袖無領t恤衫。

沈清把床邊莫莉的衣服遞到床上去，莫莉開始一件件穿上毛線衣，再穿上厚厚的鴨絨棉衣。但她沒繼續穿褲子，也不下床，仍靠坐在床頭。

「給我拿個鏡子，我梳個頭髮。」

沈清便到妹妹房間，拿了鏡子和梳子過來。莫莉就把身子移到床邊，對鏡梳頭。她的頭髮還是長到腰際，一直就沒剪過。說越是長了，就越捨不得剪了。

紮好頭髮。莫莉又說：「給我打點水，我洗個臉。」

沈清便到樓下打了一盆熱水，端到樓上房間。莫莉仍不下床，叫沈清把水端到床邊去，她就坐在床邊把臉洗了。沈清沒想到莫莉這麼「懶」，卻又感覺「懶」得好可愛。甚至對「幸福」這個詞，也有了嶄新的認識，幸福是什麼？「幸福」就是能夠這樣子侍候莫莉、照顧莫莉。

沈清把水端走的時候，莫莉附身到他耳邊小聲說：「謝謝你。」

一股自莫莉頭髮散發的香味滲進沈清體內，迅速滋潤他五臟六腑。沈清看莫莉聳著鼻子作了一個調皮的鬼臉，一種衝動驟然迸發，不由伸出一隻手想去捏一下她玲瓏的鼻子。但手舉到空中又止住了，沒敢落下去。他還從未觸摸過莫莉的身體，怕莫莉誤會他有什麼不良企圖，儘管確實有一種企圖在心底里蠢蠢欲動。

沈清端水到樓下，自己也洗了臉。母親明知故問說：「你爸問，你同學還在嗎？」

「在啊。」沈清回答。

「叫她下來吃飯吧，飯好了。你爸說的。」母親說什麼都是以父親的名義。

沈清回到樓上，就叫莫莉下樓去吃飯。莫莉說：「給我盛碗飯上來吧，我懶得起床了。」

沈清心知她不是不想起床，而是迴避跟沈清家裡人一張餐桌見面。一個已婚女人，在別的男人家吃飯，跟他家裡人聊什麼呀，聊什麼都尷尬。何況政治課沈老師又那麼嚴肅。

沈清表示理解，於是到樓下盛了飯端到樓上去。母親說：「你朋友不下來嗎？」

沈清解釋：「她不太舒服，不下來了。」

沈清端飯到樓上，莫莉已經穿上褲子下了床。兩個人就在桌子上，面對面坐著吃起來，親密溫馨的場景，任何人看見，都會以為他們就是一對真正的小夫妻。

早餐做的是海帶燉排骨。莫莉說：「你媽做的菜真好吃。你知道嗎，我最喜歡吃海帶，我媽說對貧血有好處。」

「其實菜是我爸做的，我媽只是打打下手。」

「真的嗎？沒想到呢，沈老師還下廚做飯嗎？」

「是啊，他好象很喜歡下廚。」

「我現在也學會做飯做菜了，下了崗呆在家裡，每天就琢磨那點家務事。有機會，我做頓飯給你吃，讓你也嘗嘗我的廚藝。」莫莉說。

「好啊，你要真離了婚，我們天天在一起，有的是機會。」沈清說。他心裡越來越巴不得莫莉真離了婚，恨不得對莫莉做一番離婚的大肆鼓勵和宣傳。

吃過飯後，莫莉又在沈清房間呆了一整上午，好象很不情願離開的樣子。沈清都不知道她回家去，怎麼跟伯母解釋，有什麼事在別的男人家裡呆這麼久。她一定是找了一個非常好的借口，讓伯母對她完全信任的。她可以說，是來找沈老師給她看病。這樣的理由，伯母是不可能阻攔的。

一直到中午，莫莉才告辭準備走，大約覺得在又在沈清家吃中飯不太妥當。

她臨走時對沈清說：「明天我陪雪珍去縣城，她要去縣醫院做胎檢。你去不去？」

「我去？方便嗎？」沈清心裡很高興，巴不得跟莫莉多呆一天。

「有什麼不方便？那裡雪珍有房子。跟我們去吧，你反正呆在屋裡也無聊。」莫莉很期待的眼神望著他。

「好吧，我去。」

「那明天上午我們到車站相會。」

沈清送莫莉出門。下到一樓，沈學良正坐在櫃檯邊寫什麼東西。莫莉跟沈學良打招呼：「沈老師，挺忙的啊。」

沈清的朋友里，大家都畏懼沈學良，通常都儘力避著他，很少人跟他主動打招呼，比如林月容就從未跟沈學良說過話。只有莫莉「大膽」些，主動跟沈老師攀談閑聊。沈學良呢，在學生們面前多半是魔鬼面孔，對莫莉倒特殊一些對待，跟莫莉說話溫和得多，他還是比較欣賞莫莉這個品學兼優的好學生。何況，從前的孩子們現在都長成大人了，必須要給予一點成年人的尊重。

「就走啊，馬上吃中午飯了。」沈學良回應。

「不了，謝謝沈老師。老師做的菜太好吃，早上海帶吃得太多，現在還沒消化呢。」

沈學良眉毛都揚起來，他一受了別人奉承，就會得意成這樣。他說：「是嗎？沈清他媽還說味精放多了，哪有多放，我都是按標準放的。」沈學良確實是個凡事講究「標準」的人。

師生聊了一會兒，莫莉就告辭而去。沈清繼續送到門外，莫莉再叮囑一句：「明天一定去哦。」

「知道，一定去。」沈清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