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其他人(3)
義大利外交部長齊亞諾不是第一次在柏林見任海濟。不過如果有可能,他更情願去見牛賴特、里賓特洛甫甚至是艾瑞卡,也不想見任海濟。
牛賴特雖然不通情理,但從頭到尾都在使用外交辭令,給人一種死板工作狂的感覺。
里賓特洛甫貪財,私下裡給他利益,商談中出現的分歧他會負責想辦法解決。
艾瑞卡很有原則,雖然缺少作為外交官的經驗,但至少言語得體。不會讓人感到難堪。
齊亞諾不得不承認,所有他打過交道的人中,現任德國元首是最麻煩的。他狂傲,自大,同時卻又心思縝密,難以捉摸。你想猜出他在想什麼,不如去猜測英國下一刻的天氣。至少後者難度更低些。
任海濟翹著二郎腿,雙眼直直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的齊亞諾。直到看得對方渾身發毛后他才一邊用手輕輕敲擊著桌面,一邊道:「好了,齊亞諾閣下。關於之後的北非戰場我有很多事要對你說。對了,你應該還沒有忘記我們之前的協議吧。托布魯克以東的北非土地都是我們的。」
齊亞諾一愣,不知道任海濟突然提之前的協議是為了什麼。
「那麼……我們開始吧。」任海濟說著從牛賴特手中取過文件,隨意翻閱了兩下后道,「我唯一的要求是由我們德軍徹底接管北非所有軍隊。我們的埃爾文·隆美爾將軍將是北非聯軍唯一的、也是最高的指揮官。在北非的任何軍事行動,任何義大利軍官都無權過問。」也不等齊亞諾表態,任海濟便將手中的文件一把扔給對方,「作為回報,你們能得到我們德國在非洲發現的一部分東西——也就是這個。」
齊亞諾翻閱著文件。他的臉部表情由最初的疑惑到驚訝,再到難以置信以及無比懊悔。
任海濟扔給齊亞諾的文件是「施維茵重工」對北非的地質勘探報告。報告上寫著,在薩里爾地區德國人發現了儲量驚人的油田。德國人現在正在拚命架設油井,準備在42年年末正式開採。
其實當初3個義大利步兵師被徵用的時候,齊亞諾就已經知道德國人在一片沙漠中找到了一個油田。讓齊亞諾驚訝與懊悔的是義大利雖然早在戰爭前就已經預測過在非洲的沙漠中有個大油田,但卻沒有找到。而現在發現的這個油田的儲量依照德國人估計大到要以數十億來計算,就算德國人在那裡開採一輩子都挖不完。更重要的是,這個油田完全位於托布魯克以東,義大利分不到一好處。
義大利對於這場戰爭的準備不夠充分。在原油儲備上遠遠不及德國。而隨著德軍第2航空隊進駐塔蘭托以及北非戰爭的爆發,為滿足航空隊與運輸船隊的需要,義大利儲備的原油越來越少。墨索里尼可不像任海濟有那麼大的個人魅力,能讓普通民眾無條件跟隨自己的腳步。義大利民眾也不像德國民眾,能對來自元首的命令無條件服從。所以義大利不可能像德國那樣,大規模壓縮民用物資——將所有原油優先供應軍隊。正因為如此,可以想象當齊亞諾在見到德國在北非發現油田的報告后,心情有多麼複雜了。
「……我無法立刻給你答覆。德國元首。這需要領袖來判斷。」
「當然,隨你。反正我要說的就這。」說完也不等齊亞諾回答,任海濟便站起身,扔下齊亞諾與牛賴特兩人,自顧自走向會議室大門。結果一走出大門,他就看到一個正在等待自己的人影。
「海德里希,什麼事?」
一見任海濟走出會客室,海德里希便上前兩步低聲道:「我的君王,關於佔領區內蘇聯游擊隊的問題。」
前跨一步,在與海德里希擦身而過的瞬間,任海濟同樣低聲道:「這種事……我只需要結果。你和希姆萊都給我再加把力,我要在短時間內看到結果。」
「是的,我的君王。」
「不過我還是要提醒你一句。如果你再惹怒了某人的話……你應該知道我會選擇哪一邊的。」
「是的,我的君王。」海德里希一步一趨地跟在任海濟身後,表現得就像個忠實的僕從。
「對了,海德里希。我給自己放了兩天假。我希望在我回來后能得到一份來自你和希姆萊的完整報告。」海德里希剛想回答,走在他身前的任海濟突然在走廊拐角處停下腳步。
回頭撇了眼身後的海德里希,任海濟道:「好了,別再跟著我了。去干你該乾的——給我從另一邊走。」
海德里希一愣,但當他略微低頭看見前方走廊拐角處的地面上,有一個頭部帶著小小短馬尾的黑色人影時,他似乎明白了什麼。
「您的命令便是我的意志,我的元首。」大聲說完,海德里希頭也不回快步轉身離去。
微微伸了個懶腰,任海濟看向前方的走廊拐角道:「好了,出來吧。海德里希已經不在了。」
出乎任海濟意料的是,從拐角處探出帶著短馬尾辮的腦袋的人居然不是艾瑞卡,而是作為兩人小尾巴的法密爾。
看著小心翼翼從拐角處走出來的法密爾,任海濟在微微搖頭的同時深深嘆了口氣。
「法密爾……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抱歉……我的元首。但是……一看到海德里希那張臉,我就忍不住想……」女孩說著用手一把按住胸口,隨後大叫道,「我的元首!那個男人很危險!我從他的眼中看不見絲毫人類應有的感情。在那個男人心中,只有對權力的渴望與迷戀。這種渴望與迷戀總有一天會對哥……我的元首,你造成傷……」
任海濟伸手一把按在女孩頭頂,用力揉了揉。
「已經長大了……都快和我一樣高了呢。」收回按在女孩頭頂的右手,任海濟從口袋中掏出煙為自己上。他看著女孩道:「正因為長大了,所以有些事你必須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光明也有黑暗。光明能消滅黑暗,黑暗能吞噬光明。但無論如何彼此都是不可或缺的。這就和硬幣上的正反兩面一樣。如果沒有了反面,正面也就不存在了。所以像海德里希那樣的傢伙是不可或缺的的,同樣像你姐姐那樣的人也是不可缺少的。」
法密爾微微皺起眉,一臉疑惑地問道:「我不明白……我的元首。照你這麼說,正義永遠無法消滅邪惡。如果是這樣,正義又是為了什麼而存在?我們現在所做的一切又是為了什麼?」
「所謂的正義是為了給身處絕望境地的人帶來希望才存在的。正義與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無論面臨何種困境,是否有勇氣將自己對正義的信念貫徹到底的決心。」
「我……還是不明白……」
「的確……對現在的你來說太早了。」嘴中咬著煙,任海濟再次伸手按在女孩頭頂,「放心吧。你不需要理解這些。因為等你真正長大后,你的姐姐早已幫你處理好了一切。所以不明白也沒有關係。」
說到底法密爾與任海濟完全不同。與任海濟相比,女孩不僅年紀輕,人生閱歷少。更是生活在沒有互聯網,相對封閉的時代。接受的又是傳統的普魯士教育。身邊的人是她唯一的學習對象。
最初單純向身為軍人的父親學習,結果變得像個男孩子。隨後又向艾瑞卡學習,結果的確是變得像個女性了,可連打扮、喜好都變得和艾瑞卡相差無幾,這就太誇張了。
見法密爾依然用不解的眼神看著自己,任海濟搖搖頭。
想讓這個女孩恢復正常——不,不僅僅是這個女孩,而是讓全德國國民恢復正常,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不過這些都不是他需要擔心的。任海濟自認只需要考慮戰爭的事就可以了,他沒必要、也沒資格去考慮那些戰爭結束之後需要考慮的事。
戰國時期,孔子帶著他的學生們周遊列國,到處宣傳儒家思想。結果不受待見。
秦滅六國,一統天下后講究仁愛的儒家思想卻成為流傳五千年的主要思想。
ínzhǔ與zìyou也一樣。在戰爭時期,所謂的迷nzhǔ與zìyou根本就是一文不值的垃圾。即便是標榜zìyou與迷nzhǔ的美國,在越戰時期也對國內的反戰勢力進行過鎮壓。而所謂的迷nzhǔ與zìyou更需要時間去積累、沉澱。只有等所有人都明白自己肩負的責任與使命時,再來談這兩個詞。現在的德意志不需要什麼迷nzhǔ,也不需要什麼zìyou。需要的僅僅只是服從命令的戰士,所有人都必須無條件團結在元首高舉的旗幟之下,在這場席捲全球的戰爭中,最終以勝利者的姿態畫上休止符。
「希特勒太急了。一個統一的歐洲這種事,至少需要上百年時間才可能實現。可他卻想在有生之年完成這個目標。斯大林與赫魯曉夫也太急了。**只有在生產力極度富裕,所有人的思想覺悟都達到空前高度后才有可能實現,可這兩個人卻在有生之年想要讓全世界認同。」
向著空中緩緩吐出一長串白煙,任海濟眯起雙眼,透過一旁的玻璃窗看著9月柏林晴朗的天空。
「人——有一個想要為之奮鬥一生的目標是件好事。但如果看不清局勢,以為憑著一腔熱血就能達成目標的話,那就是愚蠢。切格瓦拉的死亡就是最好的例子。我和他、他們不一樣。我看不到那種充滿光明的未來。我所能看到的,只有不遠處那個在無盡的黑暗中閃閃發亮的光。當我擁抱這個微弱的光明時,也是我被這無盡的黑暗吞噬的時候。終就在眼前,我很快就能走到了……只需要三年……不,兩年時間就足夠了……」
法密爾靜靜地站著,看著側臉望著窗外同時自言自語的任海濟。這個女孩突然覺得她的姐姐說的很對——「很多事,其實哥哥心裡非常清楚。只是他不願表現出來而已。」而現在這個不經意間流露出溫柔與孤獨的元首,或許才是真正的元首。
「法密爾,其實……對於你姐姐來說,我和海德里希存在的意義完全一樣……」
法密爾皺起眉,思考了半天後才試探著問道:「是指兩人對彼此的依賴嗎?」
伸手按在女孩頭頂,任海濟微微笑了出來。
「不……我是指光與影……」
「我……不明白……」
「沒關係。你總有一天會明白。當你明白的時候,就證明你已經長大了。」用手狠狠揉了揉女孩的頭頂,任海濟笑著道,「好了,是時候回家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