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68 萬兩黃金懸賞
竟然是他。
茅塞頓開的皇后心中已然有了定論,姿容端莊地對著皇帝微微欠身,「如此,臣妾告辭了。」
皇帝沉著臉,微微頷首,還是沒說話。
皇后又欠了欠身,後退兩步,才轉身朝外走去。她走得很慢,脊背筆直,面色沉靜,眼底漆黑如墨,端著手的姿態有種高不可攀的貴氣。
本就狹長的甬道,因著她步履遲緩而愈發耗時漫長。即便如此,站在最後一道門內,她仍是制止了上前推門的士兵,就這樣站著,站了許久,算著父親該已經離開了之後才推門而出。
外頭,有人伸手推門。
疾風攜雨而來,雨中帶著遙遠而熟悉的檀木香。那香味深植骨血,而又遙遠地仿若隔世。
搭在門上的指尖狠狠一顫,心臟似被脫手的琴弦反彈,尖銳而短促的刺痛。
然後那人才出現在視線里。
藏青色的袍子,款式低調而內斂,穿著一絲不苟,盤扣扣到了脖子最上一顆,玉冠挽發,連一根凌亂的髮絲都沒有。
說起來,每每遇見謝絳,明明相似的容顏,偏竟是無法在那孩子身上找到這個人的半點影子。彼時也曾意外過,這人竟能教出那樣跳脫恣意的幺兒,想來,是隨了那位夫人的性子。..
聽說那幾個孩子里,他最疼謝絳。於是彼時自己就明白,即便他面上再如何不苟言笑,心中卻是極喜愛他那位夫人的……想來也是,那般溫柔又帶著幾分可愛的人,大抵若是換了自己,也是喜歡的。
對方眸色詫異,很快卻又鎮定下來,稍稍後退兩步拉開了距離,行禮,「微臣拜見娘娘。微臣莽撞,娘娘萬勿怪罪。」
「無妨。」她搖頭,含這幾分慈悲笑意,像高遠的神明,「謝大人當是有要事找陛下才是,事出有因,算不得什麼莽撞。」說著,側身讓開了路。
「娘娘大義。」謝大人拱手,「是……是有些事找陛下。是……」
他張了張嘴,猶豫再三的表情格外明顯。皇后心下本有猜測,如今再見他這般模樣,愈發肯定了幾分,當下開口說道,「不知謝大人的事情急不急?若是不那麼急的話,不若……借一步說話,本宮正巧有些事拜託謝大人。」
謝大人眼底含笑,「如此,微臣自是先緊著娘娘的事情。娘娘請。」
「大人請。」
那日,御書房門外細心的守衛後來想起來,彼時進宮說有事求見陛下的謝大人,自同皇後娘娘「借一步說話」之後便不曾回來,倒是不足一個時辰,謝家來人了,說是請御醫過府一探,謝大人突染奇疾,昏睡不醒。
皇帝正心煩著,聞言也沒問什麼奇疾,擺擺手讓謝家人直接自己去御醫院找人了。
誰知沒多久,大理寺就傳來消息,說是天牢重犯顧言耀……離奇失蹤。
皇帝震怒,親派御林軍死守各大城門嚴查來往人員,又派人挨家挨戶拿著顧言耀的畫像地毯式搜查,但凡誰敢窩藏朝廷重犯,直接緝拿歸案秋後問斬!
緊接著,陛下的另一道聖旨就下了,剝奪賢王姓氏,貶為庶人。
朝臣驚詫之餘,結合昨夜滿城風雨的陸家案,卻又瞬間瞭然……果然,一盞茶的功夫,第三道聖旨下了,前賢王顧言耀如今的無姓之罪人弒父篡位失敗后仍不思悔改繼續作姦犯科買兇殺人,致使陸家上下生死未卜,如此罪惡滔天,人人得而誅之。如今罪人潛逃在外,但凡有提供信息者經核實屬實者人均賞金一百兩,但凡協助官府拿下罪人者,賞金一萬兩。
聖旨一下,百姓震驚!
萬兩黃金啊!
一時間帝都城中各大街小巷口口相傳的都是關於無姓罪人可能的蛛絲馬跡,每個人都保持著最高的警惕盯著往來人群中任何一個可能的「嫌疑犯」,但凡你戴個兜帽,查!但凡你低著頭行色匆匆,查!
甚至,身形高挑異於尋常人帶著面紗或者斗笠的姑娘,都會冷不丁被人拽了斗笠比照著早就人手一份的畫像「驗明正身」……
萬兩黃金面前,所有人浮躁而悸動,儼然忘記了這其中的危險性。
只是,即便整個帝都城都在找這位「無姓罪人」,可重賞之下雖有勇夫,到底是沒有任何一個幸運兒拔得頭籌。
今夏多雨,湖面畫舫生意便不如往年,加之這會兒風雨如注,本就稀稀拉拉地幾艘畫舫,甲板上更是杳無人跡。
岸邊卻有一公子原想著去畫舫聽個曲兒喝口茶看看這煙波浩渺,偏許久不見畫舫中人放樓梯下來,便只好作罷。離去之前驀然回首,見一葉小舟,遠遠地停在那浩渺之外。
身邊小廝催促,他遙遙一指,「瞧,倒有妙人雨中垂釣……不知是何家公子。」
「少爺只說是公子,興許是個姑娘呢?」小廝凝眸看了半晌,卻終因距離過於遙遠什麼都瞧不見,「少爺怎知是在垂釣?奴才可什麼都看不出來。」
那少爺搖頭晃腦,拖著調兒,「這你便是不懂了,自古以來,這名家作畫,但凡是這煙雨圖,總要一葉扁舟垂釣江邊,最是應景不是?不然,你倒是說說看,這舟上之人還能作甚?」
小廝偏頭思索,半晌,憋出一句,「興許、興許……興許是要投湖自盡呢?」
話音剛落,腦袋上便被打了一下,「你這榆木腦袋!平日里讓你多讀些聖賢書,你倒好,好好的景緻,偏扯什麼投湖自盡,煞風景!」說著,甩袖轉首就走。
小廝亦步亦趨地跟上,走著走著又回頭看了眼那小舟,還是什麼都瞧不清晰,轉身兀自嘟囔,「活不下去了便找一處無人得見的地方自盡了此殘生,也是有可能的啊……再者,老爺都說了這世道亂,千叮嚀萬囑咐讓您最近莫要出門,您倒好……哎,回頭奴才又要替您挨罵……」
「閉嘴!」
「哦……」小廝耷拉著腦袋閉了嘴,深一腳淺一腳地打著油紙傘,半晌,搖搖頭,他還是覺得那舟上的人不是在垂釣。
煙雨迷濛是雅緻,這麼大雨垂釣……莫不是腦子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