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難御
豆大的汗珠,逐漸在額頭上匯聚。
這裡已是無棋可下。
蘇月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手竟然已經微微顫抖起來,面前是黑與白縱橫的棋盤。
如同龍虎之爭,卻又有一絲異常。
因為虎牙已經被緊緊扼住,而龍爪卻早早候在自己的頭上。
回防?進攻?背水一戰?
蘇明不知道,因為他沒有選擇。
沒有選擇,所以沒有選擇。
木製地板上,激起了一片小小的水花。
「我輸了。」
那雙顫抖的手丟下了自己的棋子。蘇月不甘心地咬了咬自己的嘴唇,終於吐出了幾個字。
一張俊秀的臉微微抬起,朝著蘇月露出了一個疑惑的表情。
「為什麼?」
金框眼睛下,是一雙深不見底的眼睛,似乎正在吞噬著周圍的萬物。
「你並不是沒有獲勝的機會,為什麼要認輸?」
是啊,為什麼?
蘇月不知道,因為他沒有選擇。
只聽得見落子的聲音。
那副認真的臉轉向了棋盤,端端正正地敲下了一枚棋子。
那是原本屬於蘇月的棋子。
蘇明的瞳孔在一瞬間放大,死死地盯住了那張本來已經呈現必輸之勢的棋盤。
原來,這就是原因啊。
蘇月的手不由自主地又摸向了棋子,如同,受到了未知的操控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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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君的名號,你可見識過了?」
穿著棕色外套的龍一鳴看著身後無神的蘇月,決定小小地點醒一下這個小子。
傻小子,你以為那是誰啊?那可是湘君啊!南麓市共有兩大家族,湘家便占其中之一,「北林南湘」中的「南湘」指的可就是湘家啊。與這麼大的家族的家主對弈,需要的可不僅僅是智慧和勇氣了。
儘管一眼便可以看出這該死的老大不小的禿頭中年人臉上的微笑其實是在嘲笑自己,不過被譽為南麓大學「推算第一」的蘇月卻第一詞沒有頂撞自己的老師。
他明明已經棄子認輸,可是對方卻沒有接受這個結果。
理由是——還可以贏。
於是那位所謂的湘君代替了他,幫他下了一子。
這一子,使得整幅棋盤的局勢,扭轉了。於是蘇月才會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夠原本是在他手中的黑子。
因為他也看到了。
這盤棋,可以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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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還在回味呢?」
直到蘇月回過神來,才發覺師徒兩人已經停在了一棟古樸的歐式建築之前。濃郁的咖啡香氣伴隨著不安分的燭火在這家並不出名的咖啡店裡飄散著,繞過了華貴而又高雅的鎏金花紋,飛舞到了兩人的鼻中。
龍一鳴一把推開了大門,開口感慨了一句:「終究還是太隱秘了啊!如果不是因為有我這種熟客常常光顧,恐怕早就倒閉了。」
蘇月則是將目光鎖定在了那扇歐式把手門上。幾次來這裡最吸引他的還是這扇門了,全身上下由暗色調金邊鑲成,勾勒著只有中世紀荒誕故事中才有的幾分精怪。
「我倒是覺得,這裡應該成立一所偵探所才對。做咖啡館,太浪費了。」
龍一鳴轉過身來,從裡面好好打量了一下門外的景象。
靜秘且有情調,確實是私人偵探的理想住所。
「行啦行啦,你小子快坐吧!說的自己有錢把這裡買下來似的。」
中年漢子拍了拍蘇月的肩膀,
臉上又露出了那幅幸災樂禍的笑容。
「知道差距了就和老師好好學嘛,傻站著也不像個樣子啊!」
「對了老師,你有跟湘君下過棋嗎?」
乖乖入座的蘇月突然回過神來,抬起頭朝著龍一鳴問道。
號稱「神運算元」的漢子此時笑容凝固在臉上。
他確實沒有和這一任的「湘君」下過棋。
可他與上一任的「湘君」,卻是很好的朋友,手談兩句,自然也是常事。
結果嘛,和他的大徒弟那是一個不相上下:十戰九敗一平,平的那一盤還是他趁舊湘君不注意,偷偷動了人家的子。
雖然平之不武,但為了自己為人師表的面子,龍一鳴還是厚著臉皮說道:「我和他爹下過,平了。」
只見蘇月滿是懷疑的目光在中年漢子的臉上掃了個遍。
漢子哪怕頭上已經冒出了虛汗,還是硬著頭皮擺出了一副」老子就是平了你能拿我咋樣「的樣子。
師徒兩人雙目對視。
最終蘇月還是微微點了點頭,算是默認了龍一鳴的說法。
中年漢子沒有再繼續裝著樣子,只是嘆了一口氣。
「可惜了。」
上一任的湘君,早在三年前便去世了,死因是一次意外的交通事故。
作為摯友的龍一鳴自然是不相信這個結果,他紅著眼質問著那個人,得到的卻是一個不知道的回答。
為此,他選擇離開了那個令他引以為傲的團隊,選擇來到了南麓大學里任教。
在此期間,他收留了一個無家可歸,毫無記憶卻又天賦異稟的孩子,並動用自己的關係,讓那個孩子成為了南麓大學中的一員。
這個孩子很聰明,也很快就適應了大學的生活。
這些啊,都算是陳年往事了。
銀制調羹順時針攪動著端到桌上的手磨咖啡。龍一鳴端咖啡輕輕飲了一口,立馬皺起了眉頭。
這咖啡。
實在是太苦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