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隕落

楚鶴筠此招過後，余發與雙眉盡染雪白，他的氣息同時變得漂浮不定。楚鶴筠沒去理會那位唯一清醒但已經呆愣在原地的女子，他腳下的風旋變得黯淡，楚鶴筠御風而行，準備離去。

「嗡！」

一道五色罡氣化作利刃，向楚鶴筠襲來。

————

摘星樓。

吳秦原本慵懶的神情在看到蒼穹那層青幕時，散漫的眼神中多了一絲專註。

吳秦身旁的老者面色沉重，他緩緩開口說道：

「七年前，七位金牌辭夜人共同圍剿一位強大夜靈，八人酣戰整整三天三夜，毀盡三座城池，可惜，即使如此，七人也未能讓其伏誅，反而被此夜靈擊殺三人後逃脫。其餘四人也在那場戰鬥後身負重傷，又有三人不久后傷勢複發，飲恨九泉，最後一人僥倖存活，卻實力大跌，且自那天後精神失常，整日瘋言瘋語。」

吳秦這次轉過頭來，雙眼有神的看著老者，似乎對這個話題倍感興趣。老者見狀，接著說道：

「那夜靈便是楚鶴筠，雖然他七年前成功逃脫，但卻中了一種毒——斷情絕殤。此毒即使是夜靈那變態的自愈能力也無法恢復，尋常夜靈中了此毒三日內不服解藥必死無疑，但楚鶴筠不愧為高階夜靈，竟然可以硬生生的壓制下毒性，堅持了七年之久，那戰之後楚鶴筠隱姓埋名，消失在眾人視野中。若非老夫得到消息，知曉他可能隱於雲留城，也很難知其行蹤。」

老者眼神突然渙散，他的味蕾回憶起了那日在聚雲軒中品的一道茶。老者似是想起了什麼，只見他呵呵笑道：

「再飲清我神，忽如飛雨灑輕塵。當真想再品一次那盞清茶，叫什麼來著？哦對，青湖碧春。」

吳秦瞥過頭，察覺到那襲青衣已經準備離去了，問道：

「五位金牌也打不過他，是我們敗了嗎？」

老者摸著鬍鬚，眯著眼，答道：

「非也，當年七人都未能勝他，雖說他如今身受奇毒，實力不比當年，但也非五位金牌辭夜人可敵，他們五人的目的只有一個字——『拖』。」

「拖到他毒發身亡？」

「不，我們不知道這七年間他是否解了毒，不敢賭這個可能性。」

「那拖什麼？」

老者面對吳秦時格外的和藹有耐心，他反問道：

「你知道琴國為什麼叫琴國嗎？」

吳秦疑惑的搖了搖頭，老者也沒有吊他胃口，緊接著說道：

「因為琴國有一位琴聖！」

「翁！！」

一道五色罡氣化作利刃，襲向楚鶴筠。楚鶴筠似乎早已察覺，只見他摺扇張開，扇出兩卷旋風飛向那五色利刃。

兩方技能碰撞，旋風在一瞬間便被利刃湮沒，利刃氣勢依舊，直劈楚鶴筠面門。楚鶴筠合上摺扇，以扇為劍，一個橫劈，五色罡刃被楚鶴筠擊潰，化為五彩斑斕的星光消散，而楚鶴筠的身形居然被擊退了五步有餘。

楚鶴筠看向前方，一位白衣勝雪，臉帶面紗，眼如星辰的女子手捧琵琶，翩翩而立，她玉指輕彈，一道道音符化為五色罡氣分別裹住五位身負重傷的金牌辭夜人，將五人輕柔的送到摘星樓的觀望台。

楚鶴筠面色依舊，靜靜的看著，沒有出手。面紗女子做完這些后，眼波流轉間，一道空靈的聲音響起：

「久聞楚先生盛名，小女子於清雅，見過楚先生。」

楚鶴筠微微一笑，應道：

「琴國琴聖，楚某如雷貫耳，一直想著有朝一日能夠俯耳聆聽姑娘琴藝，今日得緣，不知姑娘可否為楚某獻上一曲？」

「那小女子獻醜了。」

女子芊芊玉指輕放在琴弦上，

「叮叮——」

琴音響起，悅耳清脆，如玉珠走盤，又似泉水叮咚。前奏舒緩空靈，悅人身心，好似一位俠客於春日下同伴侶享受春風吹拂，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之中——音調驟變，高昂憤慨，又如俠客同惡賊搏鬥，使人提心弔膽——末曲，凄清悲涼，婉如俠客被惡賊擊殺，其伴侶為愛殉情，讓人不禁扼腕嘆息。

一曲終了。楚鶴筠閉眼傾聽，似乎完全融進了曲中意境，全然忽視了面前向他奔襲而來數之不盡的五色罡刃。

「能聞姑娘一曲琵琶，此生無憾。」

音落，異象橫生，那方青湖碧天乍現。

萬千罡刃湮滅在這方領域之中。女子身處領域，面不改色，

「這便是八階夜靈方可施展的領域嗎？此景甚美，可有名字？」

「青湖碧春。」

楚鶴筠腳尖點在湖面上，盪起一圈圈漣漪。

「很有詩意的名字。」

「於姑娘，可願品一盞清茶？」

「煩請先生沏茶。」

楚鶴筠的面前，憑空漂浮起紫砂壺、品茗杯、茶漏、茶盤等沏茶用具。楚鶴筠看著眼前的茶具，眼裡滿是寵溺，嘴角不自覺的掛起微笑，他開始沏茶，整個過程行雲流水，給予觀眾賞心悅目的體驗。

三分之一刻后，一盞茶便已沏好，品茗杯自行浮空，飛向女子面前。女子微微一笑，摘下面紗，琵琶琴脫手，懸立在旁，她一手端杯，一手遮掩，淑女的將茶遞到嘴邊，輕抿一口。

「好茶！即使是小女子這般對茶道一竅不通之人，也不由被茶香引到那桃源般的盛景之中，餘味無窮，令人陶醉。」

女子品完，茶杯等用具自行消散，融入了這方領域之中。楚鶴筠立在湖面上，這次沏茶是他自我感覺最完美的一次，耳中傳來女子的誇讚聲，楚鶴筠眼神中的喜悅流露而出，卻非女子之讚美而悅，而是他悟到了更高層次的茶境。

「此物清高世莫知，世人飲酒多自欺。」

楚鶴筠自嘲道，他的領域開始搖搖欲墜，片刻間化為一縷清風飄散。

「楚先生，多謝款待。」

女子捧起琵琶，奏曲，音弦跳動間，女子身後張開一對龐大的五色翅膀，雙翼扇動間，一隻五彩鳳凰舞上蒼穹，長鳴一聲。

「小女子再為楚先生獻曲一首，此曲，名為《鳳舞鸞歌》。」

鳳凰一躍而下，直直衝向楚鶴筠。楚鶴筠面帶笑意，他正準備出手時，突然心臟刺痛，咳嗽不止，嘴角不停的溢出黑血，他看向手心，那裡早已青黑一片，他知道，自己已經毒入五臟六腑，藥石難醫。他緩緩抬起頭，看向那隻五彩鳳凰，一位女子的光影輪廓突然出現在楚鶴筠眼前，虛影伸出一隻手，似乎在召喚著他，楚鶴筠瞳孔中倒映著那女子身影，眼神中滿是柔情，他呢喃道：

「若是前生未有緣，待重結、來生願……」

「嘭！！！」

五彩鳳凰將楚鶴筠吞沒，赤、橙、青、藍、紫五色點亮了整個黑夜，熟睡中的人們紛紛驚醒，皆被這奇異景象驚住，忍不住匍匐在地。

自此，楚鶴筠身隕，琴聖於清雅之名再度震驚江湖。

摘星樓。老者是這場驚天戰役的全程目睹者，他慢悠悠的拿起油燈，向樓下走去，身側依舊伴著一位少年。

「國師！」

一位女子右臂無力的耷拉在身側，滲出的滾滾鮮血自手指滴落在地，她左手反握斷劍，站起身，喊住了老者。

「林金牌啊，辛苦你們了，速速去療傷吧……」

女子欲言又止，終究沒說出什麼，點了點頭。老者沒有在意女子的情緒，自言自語道：

「大山倒了，後面，就剩下一些小石子了，不知道地牢里網住了多少巨石呢？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