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最是無私帝君情
博淵意有所指的瞥了帝君一眼,卻被執扇以掌心抵住下頜掰回了臉,讓他面向自己道:「傻子!我這麼厲害,誰能傷我?」
她墊起腳尖,盈盈一笑間一把勾住他脖頸,微涼的薄唇從他英挺的鼻尖輕輕掠過,在他眉心處,落下一個輕柔深情的吻。
「博淵,足夠了!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她凝望著他,九萬年裡缺失的那一斷記憶逐漸在腦海里成形,如走馬觀花般,一點一點映入眼帘。
哥哥離開仙南峰后,她的身體每況愈下,很多時候,她的眼睛都是霧蒙蒙的,但她能感覺得到,身邊一直都有人在。
那個模糊地人影跪在她身後,用他幾近透明的手掌為她遮去頭頂上的烈陽,手掌擋不住,便隨著日照的方向移動自己的方位,試圖將她護在自己的影子下。
沒有影子,他又開始捻決作法,試圖操縱周遭的怪石,為她築起一座遮風避雨的堡壘。可試了一遍又一遍,風沙未起,怪石未挪,他所有的努力,不過都是徒勞而已!
「小萱兒,是我錯了!我想用自己的命換回藍芯蕊的理智,還你順遂安寧,無憂無慮的一生。卻不想,自己會害你被藍芯蕊剜去心臟,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小萱兒,無論如何,你都要堅持下去,我會一直守在這兒,陪你一起等哥哥回來。」
說完這話,他就沉默了下去。現如今,他就是一縷孤魂,已經沒有能力改變什麼了,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
他總會下意識地為她遮陽,為她擋雨,為她撣去葉片上的薄霜與露珠。
起初,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無用功,但隨著次數的增多,他愣是憑藉自己頑強的意志力,一步一步,全都做到了。
可即便如此,她的情況依舊沒有改善,葉片枯黃的面積一日大過一日,失去花蕾的莖桿也已變得乾枯。
颼風掠過,她的身子整個傾倒在了地面,再立起來時,那乾枯的莖桿也已經不見了。
此後,那個口口聲聲說要一起陪她等哥哥的人也失了蹤跡,她感覺自己的身體里空蕩蕩的,失了心,也失去了所有,唯有死亡離她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好在,不過朝夕的功夫,帝君爺爺就將她帶回了璠雲宮。
在那裡,那個一直陪伴她的身影終於不再模糊,她也終於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是一張稜角分明,俊逸無瑕的臉,那也是一張黯然神傷,慘淡失笑的臉。
「煜鳳哥哥,煜鳳哥哥……」
她連聲呼喚著他,他卻始終聽不見。但他會給她澆水,也會拿起畫本,讀話本里的故事給她聽,他會一遍遍撫摸她的葉片,也會將她連同培植她的盆器一起抱在懷裡,久久不願鬆開。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這樣的陪伴,他持續了八萬七千年。
在這段漫長的歲月里,他有無數次輪迴轉世的機會,但他都放棄了,因為他還在等,等著她重新化回人形的一天。
皇天不負有心人,她的葉片在丹粉仙水的灌溉下,終於恢復了忘憂草原有的生機,可失去了莖桿和花蕾,她依舊沒辦法化回人形。
後來,帝君尋回了一顆七彩玲瓏石,並將它化作一顆小小的石心,懸在了本該有花蕾的那個位置,她也終於覓得了一次再生的希望。
當日,她就看見煜鳳哥哥跪在帝君爺爺的腳跟前,看見那張黯然愁苦的臉上掛著兩行淚,他說:「師父,弟子有事相求,還請師父成全!」
帝君道:「說吧!」
「小萱兒隨弟子一同轉生后,弟子希望您能立馬將我的心挖出來換給她。倘若弟子僥倖活了下來,您也不要讓她見到我,更不要讓我見到她,最重要的是,不要讓任何人知道她忘憂草的
身份。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有貪念存在的一日,她的身份就註定會給她帶來難以預料的災難。弟子不願她再次受苦受難,自也不會再參與她的人生,弟子惟願她平平安安,無憂無慮的活下去。」
「你想清楚了?」
「是!」
「不後悔?」
「不後悔!」他緊咬牙關,吞聲飲淚,就連身子也有些微微顫抖。
明明不舍,卻還要強迫自己放下,這便是他痛不能抑的根源。可他也必須這麼做,因為他不會再給任何人傷害小萱兒的機會了,哪怕這個人,是他自己!哪怕只是無心之失,亦是不能!
帝君微微一嘆,目光也從他身上挪了開,「如此也好,為師便依了你吧!」
「謝師父成全之恩!」煜鳳重重磕了個響頭。
「謝師父培育之恩!」又是一個響頭重重落下。
「謝師父再造之恩!」
直到第三個響頭重重落下,帝君都沒再看他一眼,只揮了揮手示意他起身,隨後便離開了屋子。
帝君走後的很長一段時間裡,煜鳳都還跪在原地,一動也未動。
像是要將她的樣子刻入骨子裡一般,他的眼睛一刻也不離盆器中那一株碧油油的忘憂草,悲從心來道:「抱歉!煜鳳哥哥要食言了。」
「煜鳳哥哥,你要去哪兒?我不要離開你,你也不要丟下我好不好?」小萱兒哭喊著,試圖改變他的想法,奈何她掙扎了許久,也只是動了動葉片,發不出一絲聲音來。
煜鳳卻像聽到了她的聲音一般,回應道:「小萱兒,我的心是你給的,也只有我轉生了,你才能拿回自己的心。
有了心以後,你就能重新化回人形,你可以無憂無慮的待在帝君爺爺身邊,若是有機會,你還可以回到你哥哥身邊,鬧市山野,天涯海角,去哪兒都好,只要你開心,怎樣都行!
我不會再來尋你,更不會打擾你的生活,沒有我與花神的介入,你一定能像鳥兒一樣自由飛翔,像魚兒一樣歡快暢遊,像清風一樣隨心所欲,像流水一樣肆意洒脫。沒有我,你一定會過得很開心,很開心!」
言到最後,他的雙手覆蓋了整張臉,讓人看不見他臉上悄然滑落的淚,只能從他微微聳動的肩頭看出,他哭了!
良久良久,他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從地上站了起來。
跪得太久的膝蓋有些發麻,以至於他走的每一步都有些搖晃,但是將手伸向忘憂草的那一刻,他的動作精準又付有力道,讓她一瞬間便脫離了盆器,懸在了半空中。
「小萱兒,咱們以後,再也不會見了!」
他的雙手開始結印,兩道赤色神力在掌中運轉,相撞,最後凝聚在一起,將懸在半空中的忘憂草緊緊包裹。
眨眼間,忘憂草便在神力的加持下縮成了豆粒大小,歸入他額間。
做完這些,他的身形也逐漸淡去,化作一團小小的星光,飛到了鸞和殿,落入了天後腹中。
九個月後,博淵出生了。
他的出生聲勢浩大,霞光萬丈,鸞鳳齊鳴,就連縱橫天界八萬餘年的冥夜辰也因為他的出生而匿了蹤跡。
一切都是那麼的匪夷所思,卻又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沒有人知道,從博淵呱呱墜地的那一刻起,冥夜辰便已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鸞和殿外。他來是想將博淵扼殺在搖籃里,因為在他心裡,小萱兒被藍芯蕊剜心一事,煜鳳也難逃其咎。他尋了八萬七千年都沒能找到自己的妹妹,又如何能容忍煜鳳懷著妹妹的心,風光無限的活下去。
而在他動手之前,鸞和殿外所有的仙子神侍皆被人定在了原地。冥夜
辰走近才發現,殿內除了天後與尚在襁褓中的天界太子外,還有另外一道身影。
那個人——是帝君!
剛剛產子的天後身子極其虛弱,但當帝君持刀划向博淵胸口的那一刻,她還是竭盡所能地掀開被褥,一把抓住帝君的手腕,氣惱道:「師父,您要幹什麼,您要幹什麼呀?」
「雪鸞,這是煜鳳的心愿。」帝君的聲音很平淡。
「什麼心愿?我不知道他有什麼心愿?我只知道,他現在是我的孩子,沒有人可以傷害他,您也不能,您也不能!」天後吼完便鬆開了帝君的手腕,將孩子抱在了懷裡。
她不是不知道小萱兒化作伴生靈隨煜鳳一同轉生的事,也不是不知道他們轉生在了自己腹中,更默認了帝君將小萱兒剝離兒子神識的舉動,可取走兒子的心換給小萱兒,她不同意,她不同意!
「師父!」她抱著孩子,撲通一聲跪在了帝君腳下,用帶著哀求的眼神望著他,淚流滿面道:「師父,他不僅是我的孩子,也是您的弟子啊!」
「我能理解您想救小萱兒的心情,但您怎麼忍心用自己弟子的命,去換一個跟自己毫不相干之人的命?我的孩子還這麼小,您怎忍心讓他一出生,就因上一世的恩怨而丟了性命?」
「師父,雪鸞求求您,放過我的孩子吧!你想救小萱兒,我們再想別的辦法好不好?用她的心,用她的也行。」她指了指一左一右,定在床前的兩位小仙娥,見帝君搖頭,又道,「她們不行,我們可以再找其他人,實在不行,用我的,用我的也行啊!」
「她們不行,你也不行!忘憂草一生就只有一次綻花的機會,小萱兒的心在煜鳳身上,也只有煜鳳的心才能救她。」
「煜鳳是爆體而亡,小萱兒的心怎麼可能在他身上?師父,您知道的,藍芯蕊將小萱兒的心換給了赤羽鳳凰,您去找他,您去找他拿好不好?」
「為師也不知花神用了什麼辦法,但煜鳳的兩魂七魄離體時,的確帶走了花神換給赤羽鳳凰的那顆心。你若不信,大可看看孩子的胸口處,看看那裡,是否有一個十字傷疤?」
天後掀起襁褓一角,果真見到了一個淡淡的,小小的十字傷疤,她快速將襁褓恢復原樣,揺頭否認:「沒有!沒有!根本就沒有什麼傷疤,他是我的孩子,他只是我的孩子呀!」
她將孩子抱得緊緊,哭得傷心欲絕,死活都不願將自己的兒子拱手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