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開學后,我們換了新的英語老師。姓陳,是我們的副校長。他年過四十,每天都要把稀疏的頭髮吹起來,盡量遮掩中年脫髮的事實。青色的胡茬在麵糰似的臉上格外明顯,是他身上最具有陽剛氣質的地方。由於曾經公派到英國留學一年,他的發音遠比其他的英語老師地道,平時也喜歡穿帶有英倫風味的西裝。上課時,他常常會用自言自語地談論起某個單詞英式發音和美式發音的不同。他對我們的發音也較為嚴苛。
他有近視眼,但從不戴眼鏡。叫我們站起來讀單詞時,他只得走近一些,眯著眼睛,微咬著嘴唇,仔細地觀察發音的每個細節。如果有問題,他會不厭其煩地糾正過來。
高中以來,我的英語成績並沒有維持住中考時的水平。在英語和數學兩門課上,我的成績受老師的影響極大。文科班的數學老師高高胖胖的,走起路來像個北極熊。據說有個當領導的哥哥,才從鄉鎮的小學調入全縣最好的高中。他講課極其乏味,解題也乏善可陳。面對我們課後的提問,經常十多分鐘也解不出來,最後便擺擺手讓我們自己看書。我從此對數學失去了興趣,成績始終在一百分左右徘徊。
人生總是驚人地相似。陳老師和當年的李老師一樣,把我列為了重點關注對象。每天看到我,都要念叨幾句。
「你的聽力太差了,只對了5個。」
「你要多背背單詞。」
「你要多聽聽磁帶。」
「你要系統性地複習一下語法。」
……
還好,他是近視眼。我還能躲著他走。後來,他便在課堂上念叨。
「張牧啊,你的聽力怎麼還是這麼差。」
「張牧啊,你的單詞量還是少了點。」
「張牧啊,你還是有些語法沒搞清。」
……
我的英語成績就這樣,又被他念叨上去了。
雷老師認為作文是我們班的普遍短板,開學后不久要求每個同學選一片文章,在今後的作文課上和大家分享。我想起了當初站在書店裡看了好幾遍,也沒有看懂的那首紀伯倫的散文詩。
站起來之前,我突然猶豫要不要臨時換一篇。前面幾個同學都是從教輔書里選的作文。屬雞的人都有些標新立異的傾向,更何況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我還是拿著新買的書站了起來。但我一開口,就引來了哄堂大笑。這麼多年來,我回答問題時習慣了講官話。很少有老師認為這是個問題,只有雷老師嚴格要求我們講普通話。
雷老師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安靜下來。
深吸了幾口氣,臉上的灼燒感也漸漸消退。我再一次朗讀起這首詩:
「我永遠在沙岸上行走,
在沙土和泡沫的中間。
高潮會抹去我的腳印,
風也會把泡沫吹走。
但是海洋和沙岸
卻將永遠存在。
……」
讀完后,教室里一片靜寂,大家似乎只聽懂了其中那句:「現在再讓我們沉默下去吧。」
雷老師沒有做任何點評,只是讓我把這首詩抄寫一份,貼在教室後面,讓大家都認真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