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世界上的另1個我

一個悶熱的周日午後。

電風扇吱扭扭地轉個不停，電視機正播放著重播第25遍的電視劇《格格歸來》

飯桌上西紅柿打滷麵的麵條又多剩了一碗。

「小傑，作業寫完了嗎？」

「寫~完~了」

明明知道答案，還要一遍遍問。旁人傑覺得沒勁卻還是回答著廚房的媽媽。

「歐，葯吃了嗎？」

「吃了~」回答的時候，旁人傑剛好把治療心臟的葯咽下去。

按時吃藥吃了十幾年了，有什麼用呢？他還是不能像別的男孩一樣，去跑、去打籃球，去盡情地釋放青春的朝氣。只是一個瘦的像電線杆一樣，被人叫做「書獃子」「弱ji」的「二好學生」罷了。

還有那些重複的作業題和考試，就算每次都考一百分又怎麼樣呢？他還是不可能成為自己夢想的職業，成為像父親一樣威風凜凜的警察。

「媽，我想玩一個小時遊戲。」旁人傑沖著從廚房走出來的母親說。

「可以。」母親答應的很乾脆，她知道旁人傑說話算話。「記得3點鐘我們一起去醫院看奶奶。」

「好」

旁人傑走進書房，打開電腦登錄「Gabe」（一款知名遊戲平台），瀏覽最新有沒有新發售的遊戲。

「叮咚」平台發來一個彈窗推送：這款恐怖懸疑劇情遊戲可能你會喜歡。

懸疑推理劇情是旁人傑最喜歡的遊戲類型，因為他可以在虛擬世界里體驗破案的感覺。遊戲里的主角既有和他一樣聰明的頭腦，也有他在現實中沒有的健康又美麗的身體。所以他毫不猶豫地點進了鏈接。

遊戲簡介：《偵探旁仁傑》是一款恐怖懸疑劇情遊戲。玩家在遊戲中將扮演主角，解決各類貼近真實生活的民事案件。通過吃藥可開啟「陰）間偵探」模式，發現正常狀態下無法看到的線索。互動自由度高，玩家可通過選擇，決定故事的完全不同走向。

旁仁傑？旁人傑！不會吧，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

旁人傑心臟狂跳著瀏覽其他介紹信息。

發行日期就在今天，評測為0，也就是說還沒有人試玩過這款遊戲。

不管了，先下載下來玩玩看。旁人傑盯著電腦屏幕上的進度條，不自覺地抖起腿來，興奮之餘，又隱隱地覺得一絲不安。

遊戲一開場，就直接進入了故事情節。

畫面中是一座歐式精裝住宅——上面寫著【奇遇公寓】

公寓內部，一位全身名牌的太太站在卧室中間：「就是這裡，有什麼發現嗎？」

「別急嘛，太太。人家還沒開始呢。」一個男性的背影回答道。

他的背影看上去很高大，很強壯，穿著一身制服款式的便裝。單單從背影上看，就已經很有男主角的樣子了。他就是旁仁傑吧。旁人傑這樣想著，原先的疑慮卻少了幾分，看樣子又一個典型的主角形象，同名大概只是一個美麗的巧合。

「那就快點吧。我可是看中你民間偵探的名聲才找的你，別砸了自己的招牌。」遊戲中的女人熟練地往沙發上一坐，一副等著看好戲的樣子。

果然，他就是主角旁仁傑。

然而下一秒，旁人傑握著滑鼠的手就幾乎不能動了。

因為遊戲中旁仁傑的正臉轉過來，他發現，這張臉竟然和自己一模一樣。

不，準確的說，是和他腦海中自我認知的臉一模一樣。

旁人傑傻愣愣地呆了好一會，

才顫抖著手打開人物介紹頁面，上面寫著：旁仁傑，男，29歲，生日6月9號，雙子座。旁仁傑偵探事務所當家偵探，骨骼驚奇，原市公安ju刑偵民警。

除了年紀比自己大10歲，竟然連出生日期，也一模一樣。這···真的還是巧合嗎？

旁人傑退出遊戲，重新查看商城上的遊戲界面，發現遊戲是由一家叫做奇遇工作室的開發商製作完成的。而這家開發商目前只發售了這一個遊戲，並且他在任何搜索平台都搜不到更多的信息。

太不可思議了，甚至有些詭異。旁人傑感覺自己汗毛都立起來了。

旁人傑關上電腦，走出房間。

「媽，我們去看奶奶吧」

母親劉金鳳此時正坐在沙發上歇息。她轉過頭，有些詫異地看著旁人傑「嗯？不玩遊戲了？還沒到3點呢。」

「不玩了。走吧」旁人傑低著頭快步走向門口，不敢直視母親的眼睛。

——————

「奶奶，我來看你了。」

旁人傑蹲在輪椅旁邊，輪椅上的老人正在盯著電視屏幕看得入神。

聽見旁人傑的聲音，她緩緩地把眼睛從電視機上移開。沖著旁人傑笑了笑，又轉過頭繼續看電視。

「奶奶，我是誰呀?」

老人搖搖頭。沒有回答。

旁人傑求助地看了看站在輪椅另一側的高旭醫生——此刻正雙手交叉在胸前，笑著用眼神示意他繼續。

旁人傑輕輕嘆了口氣，用手拽了拽奶奶的衣袖。

「奶奶，你再看看我，我是您的孫子小傑啊」

「呦，胡說。奶奶的兒子和你一樣大，還在上學呢，哪來的孫子呀。」老人搖搖頭，又笑著告訴他「你看，等這集電視劇播完，我們家勝利就放學回來啦」

旁人傑又抬頭看向高旭醫生，醫生安慰地笑了笑，沖他招招手，旁人傑起身跟隨高旭醫生一起離開。

這裡是一家精神療養院，十幾年前旁人傑的父親因公殉職，爺爺大病一場幾年後也相繼離世。奶奶心結難解，把所有的問題歸咎於自己當初支持父親考入警校。於是有一天，父親在奶奶的意識里就永遠定格在了入伍前的18歲。

高旭是奶奶的專職心理醫生，旁人傑和他已經認識超過10年了，兩人年紀雖然差了20歲，卻是無話不談的交心摯友。

「旭哥，上次來還挺好的呢，怎麼今天又···？」旁人傑臉皺巴巴地嘟囔。

「老人年紀大了，藥量會適當減少，再加上身體有了一定的抗藥性，所以最近狀態不穩定是正常的。」高旭安慰地摸了摸旁人傑的頭。

「那她會不會有一天把我完全忘了。」

「恐怕會的。她可能會忘了你的名字，也會忘了你的長相，但，對你的感覺不會忘。小鬼，你難道沒有發現不管什麼時候，她都會沖你笑嗎。只有讓她感覺舒適、安全的人，才能做到。」

「歐」旁人傑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旭哥，有一個問題我很好奇，你說這世界上有沒有長得完全一樣的陌生人。」

「有啊。之前國外就有人做過研究，結果發現這樣的案例還不少呢，畢竟人類的基因99.99%相似，又都長著兩隻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幾十億人里，長相「撞車」的概率總會有的。」

「就是說，在世界上的某個角落，是有可能有人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完全有可能。」

「那···如果一個人覺得，哎呀，其實就是我有時覺得腦子裡想象出自己的樣子，和鏡子里的不一樣，這算不算是種心理疾病？」

高旭笑著搖搖頭。

「你健康得很，別動不動就覺得自己有病。我告訴你啊，嬰兒要直到差不多2歲的時候，才能確認鏡子中的那個就是自己，而在此之前，小孩一直都會以為他們在和鏡子中的另外一個人交流。除了一些成年猩猩，其他大部分動物都無法意識到鏡子中的就是它們自己。布魯斯·胡德說：自我是一種大腦的幻象，本質上是由周圍人塑造的，它始終隨著環境的變化而變化。當我們在鏡子中看到自己的時候，也許那只是自我的外在表徵而已，在內部的精神世界里，還存在更多和自我相關的卻還沒被發現的東西。」

旁人傑看著高旭醫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奧，沒病就行。」

「哈哈哈你這個小鬼整天想東想西的，我看你是聰明過頭了，學習之餘要多放鬆自己啊。」高旭笑得像個明朗的大學學長，「誒，對了小鬼，你還有1年就要高考了吧，怎麼樣，想好高考志願了嗎」

「無所謂了，反正我最想做的職業做不了，學什麼都一樣。」旁人傑聳聳肩，低頭踢著腳下一個廢舊瓶蓋。

「就這麼想繼承你爸爸的職業嗎？做警察到底有什麼好？」

「刺激」旁人傑低頭撿起腳下的瓶蓋，「和骯髒的傢伙們鬥智斗勇，親手清理一個個社)會垃圾，看著他們俯首投降的樣子。」旁人傑把瓶蓋拋進垃圾桶里。「這種感覺很刺激。」

高旭聽到這個答案有一點意外，但沒有表現出來。

「哈哈哈真是個特別的理由，難道不是因為正義，或者救人什麼的嗎？」

旁人傑堅定地搖搖頭，「那樣的事，律師和醫生不是也在做嘛。」

「什嘛，心理醫生也很刺激的好不好，你沒看過《沉默的羔羊》嗎，那種心理變)態的連環殺手」高旭故意說得陰森森地，眼睛里卻還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樣子。

「切，那樣的病人一輩子也難遇上一個吧。我看你每天接待的病人都是什麼女人失戀啦，自閉兒童啦之類的。不過，旭哥，我真的很佩服你，每天面對各種各樣雞毛蒜皮、渾身負能量的人，卻還是天天一副笑臉，好像從來沒有煩惱的樣子。」

「你是想說我沒心沒肺嗎，嗯？」高旭故意擺出生氣的表情。

怎麼會有面部表情這麼豐富的心理醫生啊，這個念頭旁人傑納悶了十年。

「不敢不敢，就是覺得不太真實，和你的同齡人、同行們都不一樣。」旁人傑有點不好意思地抓抓後腦勺。

「彼此彼此，你也不像個18歲的高中生啊」高旭嫌棄地用兩根手指捏起旁人傑的劉海，「嘖嘖嘖你看看你，頭髮那麼長，都把漂亮的眼睛遮住了。還整天馱著個背，一點都不像三好學生，像那個什麼來著···偶對，《死亡筆記》里的日本男主角。」

「知道了，心理屆的元彬大叔。我本來也不是『三好學生』」（高旭常常以「韓國大叔元彬」自居不老男神）

從精神療養院回家的路上，母子兩人一路無言。

直到快要進小區的那條路口，母親劉金鳳突然停下了腳步。

「小傑，鑰匙給你，你先自己回去吧，我去超市看一眼。」

【勝利超市】是結婚時父母一起開的店，也是現在一家人最主要的收入來源。承蒙周圍鄰居的關照，生意算是不錯。旁人傑周末回家的話，母親就會暫時關一會店。

「可是天都要黑了，媽。有什麼著急的事嗎？是不是需要進貨了，那我幫你啊。」

「沒有，不用。你回家休息看看書。我一會就回去做飯了，啊。」母親擺擺手，徑直朝超市的方向走去。

旁人傑不再搭話，只是默默跟在母親身後。

超市不大，也就十幾平方的樣子，但卻堆滿了幾乎一切生活必需品。

母親劉金鳳進了店裡就拿起常溫牛奶一個個檢查著日期。一轉身，才發現兒子跟在身後。「哎呀，你怎麼跟來了，不是讓你回家等著嘛。」

「我想幫忙嘛···」

「哎呀，你這孩子。說了沒事」說著，劉金鳳拿著一盒牛奶走了出去。把牛奶倒進路邊的一個不鏽鋼碗里。然後咪咪咪咪地呼喚著。不一會，就有大貓帶著小奶貓過來喝。

「哈~媽，原來你背著我在外面還養了別的『孩子』啊」旁人傑嘴上吃醋，手卻忍不住去逗小貓。

「凈胡說。附近的流浪貓大黃剛生仔，店裡有些剛過期的讓它們吃了不比扔了強嘛。」

「那這隻呢，胖嘟嘟的，一點也不像流浪貓。」旁人傑指著大黃旁邊一隻白色的，頭頂上一條黃的貓說。

「那只是新來的，性格好不怕人。可能是誰家家養的跑出來的。」母親劉金鳳說著，又從店裡拿了點吃的出來。意外地，這隻胖貓最愛吃速食麵，一邊吃一邊發出嗚嗚的聲音。

「嘿，真是饞貓！這麼愛吃速食麵，那我以後就叫你速食麵了。媽，我也要吃速食麵。」旁人傑看到自己平時最愛的零食，忍不住也撒嬌道。

「吃。」劉金鳳白了他一眼。「哎~怎麼就吃不夠呢。」

回到家，像往常一樣吃過晚飯、複習完功課已經是深夜10點鐘了。旁人傑看著電腦的方向，心裡痒痒的。他好想把那款遊戲玩下去。可是今天的玩遊戲許可權已經用過了，明天還要早起趕班車上學。掙扎了一會，他決定乖乖躺上床，閉上眼睛強迫自己睡著。

只是這一夜，旁人傑睡得不踏實。夢裡到處都是鏡子，去世的爸爸，還有被人追殺什麼的，亂糟糟的。就連第二天上課，旁人傑也破天荒的出現了走神的情況，好在前一晚複習的比較充分才沒有被班主任抓包。

晚上回到家，母親劉金鳳還沒有回來。旁人傑從柜子里抓了一把吃的就直奔電腦桌。重啟了那個叫做「偵探旁仁傑」的遊戲。

遊戲故事的女主角很快登場，看著遊戲里「小熊麵包坊」那些誘人的麵包，旁人傑也忍不住放下手裡的速食麵，翻出了一塊小麵包吃起來。原本遊戲里的東西就會對旁人傑有影響，比如看到遊戲人物騎自行車，就也想騎車上學。看到遊戲道具里的兒時玩具，自己也會把之前封箱的破爛寶貝再翻出來。最常見的就是遊戲主角吃了什麼好吃的，他的嘴巴里就立刻「緬懷」起相同的味道。

然而沒過多久，旁人傑手邊的香腸就不「香」了。

劣質香腸？

不就是自己手裡1.5元一根的這種澱粉腸嗎？遊戲里林妹妹丟的那隻中華土貓會不會就是被這種香腸勾走的。

等等，旁人傑突然覺得自己手臂上的汗毛都根根立起來了。

那隻叫cookie的中華土貓好像也是白色的。店門口的流浪貓「速食麵」除了腦袋上的一條黃，其他地方也都是白色的！

難道遊戲和自己身處的現實世界真的以某種方式同步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