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理念差異
兩個人在吃飯的時候,就這個話題爭論了好久,導致店家都開始有些敵視這兩個人。
吃完飯了那麼久都不走佔個桌子,很耽誤人家生意的好嘛!
即使這兩個人精神再大條,在老闆這種眼神之下也只能敗退。
兩個人抱頭鼠竄的樣子,還真有那種狼狽不堪的意味。
「哇,吃個飯這麼驚心動魄,我感覺咱們要是再不走,就會變成后廚的一道菜了。」李星舟誇張的說道。
白玉林沒有配合李星舟耍寶,帶著李星舟來到了自己的琴房。
「你要不要先聽我演奏一遍,然後再決定要不要和我練室內樂。」白玉林拿起小提琴說道:「萬一我演奏的你不喜歡,我可不想到時候整得不自在。」
「哦?怎麼個不自在法?」李星舟第一次聽人這麼說,好奇的問道。
白玉林組織了一下語言,說道:「很簡單,根據不同人的性格大概分成了這麼幾種情況,一是當場不說什麼,等到練完之後,總是用各種理由推脫,不去進行再次的合作;二是當場說明情況讓人下不來台;三是湊合著練,但總不是很認真;四是認真的練,然後各種找麻煩……」
「行了行了,白哥,你這性格也太糾結了,考慮那麼多幹什麼啊?」李星舟被白玉林給整無語了,「哪來這麼多的顧慮,哪來這麼多的想法,給自己找不自在嘛。音樂這種東西很單純的,不要搞得太複雜。」
白玉林李星舟沒準也是個活在象牙塔里的人,就和陳綺雲一樣,沒怎麼經歷過社會的毒打。如果音樂真的是單純的,那麼像是坑了劉長洲的那個叫白樹斌的人,也許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跑到歐洲的三線團里去。
中國一共也沒有幾位在國際知名交響樂團任職的樂手,能混到歐洲三線已經是十分厲害的了,歐洲三線,那可就是世界三線,和中國一線頂天等於世界二線完全不同。
但白玉林不準備在這個方面和李星舟進行探討,沒有意義,白玉林素來認為說服別人是一件非常愚蠢的事情。兩個人各持己見,相互探討……實際上就是吵架,彼此不服,然後急頭白臉,鬧得大家都很不好看。
「就《春天》吧,最近這首拉的最多。」白玉林自顧自的架起了小提琴,準備開始演奏。
「等下,我來彈鋼琴。」李星舟順手將白玉林放好的program關上,自己走到白玉林琴房的鋼琴前面坐下,準備配合白玉林進行演繹。
是的,在經歷了給陳綺雲彈鋼琴做底后,那架鋼琴就被搬到白玉林的房間里了。
有人配合當然比一個人強,而且李星舟竟然會鋼琴,這件事著實是讓白玉林有些驚訝的。雖然說樂器大多想通,一名樂手對其他樂器有所涉獵也算是正常現象,但一般都是弦樂對弦樂,管樂對管樂,鍵盤對鋼琴什麼的。
而且一般而言,弦樂練鋼琴,都是為了當指揮做準備的,特指小提琴加上鋼琴的組合。在更早的年代里,甚至會出現指揮拉小提琴比首席厲害的奇葩場景。
《春天》這首曲子白玉林這段時間都快練吐了。
其實對於一名樂手而言,練一首曲子一兩個月都是很正常的情況,有不少磨練技術的樂手,練那些超難的超技練習曲,都是沒有時間可以計算的。白玉林練兩個月不到,《春天》就快練吐了的原因其實不在於這首曲子本身,而是在於白玉林成天都在想之前其他人說的問題。
現在白玉林仍舊是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找不到問題的根源,但是他已經知道解決辦法了,已經知道該怎麼做了,所以……
白玉林現在演繹的《春天》,可以說是極為單調、標準的《春天》,嚴格的按照曲譜進行演繹,不能說沒有出現問題,但真的是……
「真爛啊,這首《春天》。」李星舟說完后就後悔了,趕緊找補道:「啊,那個白哥,我不是這意思。」
「沒事。」白玉林擺了擺手,疑惑的問答:「呃……我能問問具體哪方面嗎?我知道我的演繹有問題,但我挺長時間都沒找到。」
李星舟本來都以為白玉林要急眼了,沒想到白玉林會給出這樣的回應,但這樣更符合李星舟的理念,於是解釋道:「是這樣的,白哥,你的演奏問題不大,些許小跳音,增加那麼幾個音符都是很正常的情況,沒有人真能對著曲譜一個音符不變的演奏下來。」
白玉林知道,接下來的才是重點,之前說的這一堆只不過是給人點心理安慰,讓人做好心理準備而已。
「但是白哥,你演奏的這首曲子沒人味啊,真就是感覺跟機器人演奏的似的。」李星舟摸了摸腦袋說道:「我在這首曲子里感覺不到任何具有個人特色的點,音色確實是給人很乾凈的感覺,但也僅限於此了……白哥,你對這首曲子的了解不多吧?」
白玉林想了想,說道:「之前就有練,這兩個月練得尤其多。」
「不應該啊……」李星舟撓了撓頭,看白玉林琴房裡有一些曲譜,隨手抽出來一本,皺著眉頭說道:「白哥,這次我不彈鋼琴了,你自己演奏一下看看。」
白玉林結果李星舟遞過來的曲譜,是聖桑的《第一小提琴奏鳴曲d小調.op75》,算是非常知名的一首小提琴曲了,相比於聖桑那首無人問津的《第二號小提琴奏鳴曲降E大調.op102》,簡直可以用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來形容。
這首曲子白玉林熟得很,或者說這些小提琴名曲就沒有一首不是小提琴演奏家所熟悉的,都會進行練習。
這首曲子共有兩個部分,每個部分又細分為兩小部分,而且兩小部分連續演奏,中間不停止。這4個部分對應古典奏鳴曲的4個樂章,但究竟要把這4個部分全視為樂章,或把兩大部分各視為樂章,或把其中1個部分視為樂章,每個人的看法都有不同,這也導致這首曲子在演奏的時候必須要將個人的理解加入進去。
不得不說,運氣可能也是天才的一部分才能,李星舟隨手抽出來的樂譜,正對剛才李星舟對於白玉林的疑問。
白玉林也不好拒絕,拿過樂譜演奏了起來。
按照白玉林的理解,這首奏鳴曲按照奏鳴曲式、徐緩樂章、詼諧樂章、奏鳴曲式的結構演繹出來。
沒有鋼琴伴奏,在演繹的時候總是稍顯單薄,聽起來略微有些奇怪。
李星舟的眉頭舒緩了下來,有些詫異的說道:「白哥,你這演奏的跟剛才完全是兩個人啊!這首演繹出來的明顯有人味多了,就是跳了不少音,可能是沒有挺長時間沒練這首了,有點生。怎麼回事啊這是……」
「區別很大嗎?」白玉林知道現在的話題又跑到音色上去了。
「很大,特別大。」李星舟形容道:「《春天》演繹的像是沒有味道的白開水,後面這首演繹的像是進行了調味的一杯茶。」
這是什麼鬼形容。
見白玉林一副無法理解的樣子,李星舟換了一種說法,「如果我是指揮,我覺得第一首那樣的比較好,但卻不會讓你當首席。如果你能把第二首那種風格完善的話,有可能當首席,有可能連樂團都進不去。」
白玉林這回稍微有點理解了,於是問道:「你喜歡哪種?」
當然是第二種,白玉林都能想到答案。
「當然是第二種了,作為演奏家,我們不是機器人,當然要有個人特色才好。」李星舟理所當然的說道:「第一首那種風格,都不如讓機器人來演奏,整個電腦AI演奏出來的曲子,那可就真的不會出錯了。」
但是絕對會很難聽,交響樂還是要聽群感,要是所有人演奏成一個樣子,演奏出一個音符,那是真的很難聽了。
「《春天》是我進行了幾次調整之後的樣子,這還是我在調整完第一次給別人聽,沒想到是這種評價……」白玉林有些茫然,「似乎我從一個錯誤走到了另一個錯誤里。」
「我不知道你之前演奏出來的曲子聽起來是什麼樣的,但我想怎麼也不會比這樣的演繹更差了。」李星舟說道:「可能會有一些老學究喜歡吧,他們會認為這才是這首曲子的原貌。」
「嘖。」白玉林砸吧砸吧嘴,想了想沒說話。
「白哥,我其實不是很能理解,魏琳指揮當年也是赫赫有名的,很擅長調教樂手,你在她手底下也是這麼演繹的嗎?她會讓你當首席?」李星舟的話有些刺耳,但是白玉林知道這些話很可能觸及到了某些事情的本質。
白玉林想了想,確實啊,自己貌似走歪了。
「當然不是,這樣,我再拉一下《春天》,你聽一下。」說著,白玉林就演奏了起來。
李星舟其實這個時候已經有點不耐煩了,他覺得在白玉林這裡有些浪費時間。但一方面和白玉林相處的還可以,現在還主人家房子里,另一方面白玉林和劉長洲關係匪淺,不好直接撂挑子走人,也就耐著性子聽白玉林又拉了一遍《春天》。
剛開始,李星舟因為沒認真聽,還不覺得怎麼樣,當樂曲進入到第一主題末尾的爆發點時,一下子就精神了。
那是一種蓬勃向上的朝氣,激情十足,彷彿能衝破一切枷鎖一樣。
一曲終了,李星舟有點心潮澎湃,他終於是知道了白玉林的問題所在,也終於是明白了白玉林擁有著怎樣的音色。
乾淨、透徹、直接、純粹……那是一種十分純真的感覺,聽上去非常的悅耳、舒服。
在李星舟的掌聲中,白玉林擦了擦汗,問道:「這是我原本的演繹,和之前演繹出來的作品可以說是大相徑庭了,這次感覺怎麼樣?」
「很有獨奏音樂家的風采。」李星舟評價道:「音色非常好聽,這才對嘛,白哥,我感覺非常棒!」
「但是當時很多人都說我的演繹有問題啊?」
「樂曲的表達確實是有問題,但是瑕不掩瑜,和之前那種平庸的感覺完全不同,之前那就是塊石頭。」李星舟愉快的說道:「說真的,白哥,我很喜歡這種演繹,儘管有瑕疵,但卻很好的表達了演奏者的思想,是真正有內涵的演繹。」
白玉林皺起眉頭,表示不能理解。
「沒什麼不好理解的,別被這小子帶跑偏了。」
「劉叔!」
「劉叔!」
這個時候劉長洲進來了,他本來是來這裡取點東西的,正好看白玉林的琴房亮著,就過來聽聽,也就聽了兩個人討論的這段。
劉長洲示意兩個人坐下來,對白玉林講解道:「這小子一門心思去當獨奏家,對於樂團這方面根本不屑一顧,所以他的審美點在於演奏者能否流暢的表達出自己的思想,演奏出的曲子是否擁有鮮明的個人特色。」
李星舟點了點頭,示意他就是這麼想的。
「但是我對你的要求不同,樂團里需要樂手有鮮明的個人特色,但更需要有對於樂曲的正確理解。」劉長洲瞪了李星舟一眼,說道:「按照這小子的標準,剛學樂器的那些人才是合格的。」
「嘿嘿,那也得好聽才行……」李星舟小聲念叨著。
「但有一點他說得對,作為樂手,一定要保持個人特色,不能單純的照譜演奏,曲式分析必須要做。」劉長洲說道:「指揮有時候會很兇,但他的工作就是將樂團里不同的音色、聲音調試融合,組合成一首和諧的曲子,如果都是毫無特色的聲音,那調整出來的曲子一定也很難聽。」
白玉林表示瞭然。
「你的曲式分析做錯了,閱讀曲譜有誤,這是切實存在的問題。但這不能掩蓋你的音色、技巧、思想。」劉長洲說道:「加油吧,這主要還是靠你自己思考,不要太過於依賴別人,音樂審美這種東西,理念有差異,就會有不同,可以參考,但不能當做依靠。」
「知道了,劉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