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故居舊人
遠遠地,萬事通便是看見一個黑色的嬌小人影朝著自己跑了過來。
隱匿在雨幕中,身形有些恍惚,卻是越發的清晰明朗。
每每邁出一步腳下都會開出一朵朵的花,腳步聲越來越密集,像是在急切的叫囂著什麼。
長長的髮絲在腦後甩出一個又一個的弧度,像是在起舞。
看著不斷靠近自己的奉祁,萬事通不由得鬆了一口氣。
身後的醫師為萬事通撐著水墨畫的油紙傘,傘沿壓得很低,遮住了他的大半張臉。
在寒風中等待了許久,萬事通卻還是面色紅潤著的。
近些日子一直在地下城修養著,身子倒也是好了個大概,只是尚且不能動手罷了。
奉祁很快便是來到了萬事通的跟前,臉色有些難看。
萬事通只是柔和的笑了笑,聲音輕柔,「辛苦你了。」
果然,殺心觀音很快便是來到了此處。
他看到萬事通身後的鬼兵,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
「果然是地下城的人,也是了,不知你又是地下城的哪位?」
萬事通低垂著腦袋,隔著滂沱的大雨被雨傘隔絕,因此殺心觀音也看不清他的面孔。
「長監這副駕駛,可是要捉拿我的人?」
殺心觀音壓著嗓子笑了幾聲,「沒錯,此人可是朝廷欽點的命犯,倘若地下城執意包庇的話,那麼咱家也就只能不客氣了。」
「若我不肯呢?」
「咱家以為地下城不想這麼快便是撕破臉皮,看來鬼王也是有些操之過急了。」
「鬼王大人運籌帷幄,才不得稀罕插手這些小事。」
殺心觀音輕輕的抽出了腰間的利刃,聲音頗為冷清。
「既然如此,看來我今日還得會會你這位人物了。」
萬事通還是沒有抬頭,只是拍了拍奉祁的手背,「要不要試試?」
奉祁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便是站了出來,手中的逐月握得很緊。
萬事通忽的提高了幾分自己的嗓音,帶著難得的沉穩,像是在安撫。
「放心好了,長監不會為難你這個小孩子的,若是出事,我替你擔著。」
實在是沒有想到萬事通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來,殺心觀音竟然笑了笑,實在是有趣。
一直跟在殺心觀音身側的禁衛軍則是不樂意的,直接便是擋在了殺心觀音身前。
「小小反賊也配得上和長監動手?」「還不如讓我來會會你!」
萬事通掩嘴輕輕的笑了笑,「不過就是試試我家孩子的本事,長監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殺心觀音看了一眼他身後的鬼兵,抬起手用劍撥開了禁衛軍。
「瞧你說的這話,既然地下城想要試試,咱家又怎麼會拒絕呢?」
「只是……」
他的眼眸微微轉動,聲音忽的陰冷起來。
「只是咱家出手沒輕沒重的,要是傷了你的小丫頭可就不好了。」
手捻佛珠的手一直背在身後,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這場鬥爭好似一場遊戲。
而奉祁則是拼盡了全力,卻還是處處被殺心觀音壓制著。
她心中清楚萬分,只要殺心觀音願意,幾乎抬手間就可以將自己的頭顱斬下。
自己一直認為自己的實力不差,雖不及沈池,但是也可以和殺心觀音過上幾招。
但是現在看來卻是自己錯了的,在這個人的面前,自己就是螻蟻。
奉祁放低了自己的身子,滑步便是襲到殺心觀音的跟前,朝著他的心口位置便是刺了過去。
然而殺心觀音只是微微側轉身子,抬手便是用長刀擋下。
刀劍在半空中交匯,發出金屬的嗡鳴聲,被劈開的玉珠四散開來。
奉祁當機立斷便是踢起一腳的水花,殺心觀音不由得眯著眼微微往後退了退。
等到奉祁再次襲來的時候,殺心觀音卻是高高拋棄手中的長刀。
沒有等到奉祁反應過來,殺心觀音便是一掌朝著奉祁劈來。
奉祁慌亂之中用手中的逐月稍作阻擋,但是卻還是被逼得往後滑去。
這一掌實在是威力十足,哪怕是隔著逐月的,奉祁都覺得自己胸口一陣做疼。
若不是殺心觀音見好就收,未再繼續追擊,奉祁覺得自己險些血濺當場。
耳邊傳來的是逐月的嗡鳴聲,就連虎口位置都是隱隱作疼的,像是要被撕裂開來。
她的身子一直退到了萬事通的跟前,還是萬事通一把穩住了奉祁。
奉祁感受到身後突然傳來的大力,微微一愣,半跪著的身子緩緩站了起來。
她的心中滿是驚愕,難怪號稱殺心觀音,的確不容小覷。
而擊退奉祁之後,被殺心觀音高高拋棄的長刀則是穩穩噹噹的落到了禁衛軍的手中。
殺心觀音似笑非笑,「看來地下城精心培育的人也不過如此嘛。」
他似乎是在挑釁,「那個人死了沒?那個人咱家倒是挺感興趣的。」
想必他說的就是沈池了,的確,能入殺心觀音眼裡的人的確是有些本事的。
萬事通只是看著奉祁笑了笑,「可知道你們的差距了?」
奉祁這才明白,萬事通方才那個舉動的意思,是為了自己好。
他點了點頭,隨即便是退到了萬事通的身後,只是那隻手還在不斷地叫囂著。
殺心觀音只是抬了抬手,那群禁衛軍便是打算衝上去了。
「倘若你沒有意見的話,咱家可就要動手了。」
此時萬事通卻是不緊不慢的抬起了手,一直遮掩著的傘也被太高了一些。
他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柔,聽不出絲毫的怒意。
「殺心觀音,我說了,這個人是我的。」
殺心觀音臉上的神色明顯的有所停滯,他微微眯了眯眼睛,似乎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可是當他看清楚萬事通的模樣時,臉色忽的凝重了起來。
他示意禁衛軍統統退了回來,站在原地沉默了許久。
四目相對,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他看著萬事通的眼神,就像是看見了久違的故人,有萬般情緒需要宣洩。
可是兩人的中間被人劃開了一條深深地溝壑,他只能站在一端無力的張望。
過了半晌,殺心觀音的步子忽的往後退了退,似乎是無奈,又似乎是其他的。
總之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微微垂眸,有些失望,卻又是驚喜的。
他不緊不慢的拱手行禮,一言不發。
萬事通還是沒忍住輕輕的咳嗽了幾聲,整個肩膀都忍不住的顫動了幾分。
奉祁卻是看見殺心觀音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抿了抿唇,似乎是擔憂。
他極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不冷不淡的吐出了幾個字。
「珍重,希望日後咱家再也見不到你了。」
說完這句話便是帶著禁衛軍悉數離開了。
奉祁微微鎖眉,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了萬事通。
萬事通理了理自己的衣擺,淡淡的說道:「你是不是很好奇殺心觀音看見我之後的態度?」
奉祁沒有出聲,而萬事通也沒有回答的意思。
他只是慵懶的抬了抬手,「我出來的時間已經夠久了,再不回去鬼王大人又要發火了。」
他抬眸看著奉祁,「回去看看雲家人吧,或許日後便是見不到了。」
雖然不解萬事通最後一句話究竟是什麼意思,但是奉祁還是決定先回去看看。
兩撥人分開,奉祁便是直接回了雲府。
只是走到半路,心中突然浮出一絲的一樣,便是鬼使神差的朝著殺心觀音的方向走了過去。
沒有走出多遠奉祁便是追上了殺心觀音等人,只是遠遠的隱匿在巷角,無人發現。
她知道自己的行為想什麼,就像是老鼠不要命的順著貓的味道而去。
而這隻老鼠的目的並不是殺了貓,或者是其他的。
只是想要看看這隻貓放棄一個鼠巢,究竟是為了什麼,接下來他又會做些什麼?
不過很快,奉祁便是找到了答案。
只見殺心觀音帶著一串的人進入無人涉足的小巷,隨即傳出的便是遍天的哀嚎聲。
此起彼伏的叫聲與大雨落地的聲響交織在一起,就像是煉獄里的曲子,幽怨而恐懼。
雨水沖刷著地面,帶出了一大片鮮紅的血水。
刺鼻的血腥味混著雨水擴散開來,這場大雨似乎並不能沖刷掉這裡的罪惡。
看著巷子中堆得亂七八糟的屍體,殺心觀音只是不緊不慢的擦了擦自己的臉。
自己很久都沒有做這樣掉價的事兒了。
死在自己刀下的人向來都是自己看中的獵物,但是今天那麼多人卻是不一樣的。
奉祁心中一驚,迅速的便是離開了小巷。
但是心中卻還是忍不住的狂跳,殺心觀音為什麼要殺掉這些禁衛軍?
這些人明明是他帶過來的,不是么?
她迫使自己冷靜下來,開始細細是思考所有的一切,萬事通的把握,殺心觀音見到他時的表情,還有現在所發生的一切。
萬事通一直待在地下城不露面也許不僅僅是因為身體原因,還有其他的。
而殺心觀音認識他,他的身份絕非一般。
而他的露面也許會發生其他的事兒,殺心觀音不允許除他以外的人看見萬事通的模樣。
所以殺心觀音才是將這些人都悉數斬殺。
猜測的真相在腦海中漸漸成形之後,奉祁卻是越發的緊張起來了。
五大長監是皇帝的人,萬事通是地下城的人,而地下城和皇帝之間頗有間隙。
難道萬事通……
耳邊依舊是大雨淅淅瀝瀝的聲響,敲打在地面上的聲音格外的清脆。
回到了雲府,雲清和懷准正在外面等待著。
見到奉祁回來了,兩人都著急忙慌的迎了上去,雲清連忙將手中的斗篷給奉祁披上。
滿臉的擔憂,「阿灼,你沒事兒吧?」
懷准剛想開口的關懷也被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看著雲清微微皺眉。
奉祁微微一笑,搖了搖頭,「阿兄,我沒事兒。」
雲清連忙拉著奉祁進了屋,「可有受傷?」
奉祁還是搖了搖頭,「放心吧,我沒事兒。」
這時奉祁才將目光轉到了懷準的身上,懷准微微垂眸,看著雲清的模樣很是不爽。
奉祁抿了抿唇,「師兄,多謝你來幫我。」
懷准只是斂了斂眸,「你的事兒便是我的事兒,不必和師兄這般客氣。」
雲清看了一眼懷准,師兄么……
他看著奉祁,「大伯和大伯母就在庭中,你可要去見見?」
奉祁沉默了一會兒,徑直搖了搖頭。
「不了,想必阿母現在並不想見到我,雲府應當是會沒事兒了的,日後我也不會再來了。」
說完奉祁便是往後退了一步,懷准也站在了奉祁的身側。
她沖著雲清笑了笑,「那麼,阿兄,我就要離開了。」
雲清緊皺著眉頭,想要挽留,可是挽留的話還是沒有說出口。
今日離開之後,也許真的就沒有了見面的機會了吧,他的眸子漸漸的黯淡了下去。
今日殺心觀音的到來好像突然讓他明白了什麼,自己一直追求的事情似乎也有了結果。
對著雲笙和雲棲動手的,大概就是這些人了吧。
阿灼說得對,這樣的人云家的確是招惹不了,但是就這樣讓自己放棄也實在是做不到。
奉祁走出幾步停頓了一下,最後還是轉過身,緊緊地抱住了雲清。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這麼做,但是她覺得自己應該這麼做。
也許這一次的道別是為了下一次更好的遇見吧,但是奉祁卻覺得有的人還是不要再遇見比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