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礦井

第3章 礦井

老林與大部隊匯合,閑嘮幾句。先行到達的相熟的幾人還取笑了他,問是不是捨不得媳婦。

老林也不反駁:「這次出去,掙點錢,明年我大兒該上學了。」

說到林巡,大夥就開起了玩笑:「朝東,這大兒子不會是你和俄國老大姐生的吧,哈哈哈…」

「是啊,朝東,這孩子怎麼來的。」

看到一旁站定面色難看的小舅子,老林壓了壓手,連忙解釋:「你們這群狗嘴吐不出象牙,孩子是我在火車上收養的。」

在大夥的起鬨聲中,老林正色道:「就是我養的,怎麼了!」

「這不就對了么,有什麼不好意思的…」這些損人露出心照不宣的神情。

老林抬腳便踹向他們:「滾一邊兒去…」

說話間,遠處一輛塗著淡藍色漆的中巴拖著長長的黑煙向眾人駛來。

老林和小舅子被分到第一批上車,車座破舊不堪,有的海綿鑽出了車座墊。有的車坐不錯了,眾人還是對李虎的安排滿意的。起碼不用大包小包坐在驢車上,碰上懶驢,拉一路車它拉一路,箇中滋味……難以言表……

隨著引擎轟響,老舊的中巴車以老邁的步伐行駛而去,目的地是省城火車站。車上有著像老林這樣出過國門的,更多的是連個火車樣子都沒見過的。那又怎麼樣呢,殊途同歸,搬磚的活兒沒了,現在都去挖煤了。

開了老半天的路程,老林都怕這破車散架了。終於捱到了火車站。區別於後世火車站的恢宏氣勢,此刻沅州火車站的招牌因為前兩天刮大風掉了一部分,變成了「元州」。掉落的部分好巧不巧砸到了正在行竊的小個子毛賊。目前家屬還堵在火車站站長辦公室,據說小毛賊當時就被開了瓢了,血流如注…

正當大家想著小毛賊是不是就此交待在醫院裡了。一個歪著腦袋,腦袋上包裹了一層又一層白紗布的矮個男子搖著輪椅登場了。他邊搖著輪子,邊繪聲繪色地描述了當時的場景:「那麼老大的三點水就向我砸來呀,當時我害怕極了…哎喲喲…疼!疼呀……不止是頭啊,我的腿…也是站不起來了呀…我疼」

就著當事人的現身的氛圍,氣氛也烘托得差不多了。家屬們終於喊出了此行的目的:「賠錢!賠錢!」

這年頭,都窮,碰上這種情況,火車站多少得出點血了。

小毛賊情緒激動時竟然站了起來,一會兒他發現大家異樣的眼神,覺得不妥,忙「哎呀」的一聲,跌坐下去,頭上很合時宜地溢出一片殷紅……

老林一行人也是愛湊個熱鬧,津津有味地看著這場鬧劇,直到被催促進了站,站內大廳冷清,不似外邊那般。站老林旁邊的小舅子嘟囔一句:「出門見血,真晦氣。」

等了半小時,檢票員大喝一聲:「檢票!」

眾人趕忙一擁而上,排起了歪歪扭扭的隊伍,有人把行李扛到肩上,重重的行李壓歪了腰。

拿著無座票的一行人總算登上了綠皮車,行李往過道里一丟,這就是座兒。

不久,火車汽笛響起,駛向遠方。

列車推銷員厭惡地看著這滿地的行李和人,高呼一聲:「讓一讓,讓一讓…」

載滿商品的小車穿梭在擁擠的過道中,耳邊響起那句熟悉的話語:「啤酒花生礦泉水,瓜子花生八寶粥,來腳抬一抬……」

老林們肯定不會買這些,幾個相熟的人湊一起,拿出各自帶著的包子、花生、玉米,配上倒在皺巴巴塑料瓶里的米酒,中飯就這麼將就過去了。

沿途也沒有什麼值得觀光的風景,也不是什麼旅行團,哪有那心思。

時間一場,大夥困了,有的借著酒勁已經開始呼嚕聲漸起……

也不知坐了多久,列車員喊起了大夥。老林一伙人大包小包的下了綠皮火車。此時已夜深了,大傢伙被幾輛破麵包車拉走,聽司機說,離目的地還有幾十里地。

大家坐了一天的火車,都已經麻木了。這就是九十年代的遷徙。

麵包車昏黃的燈光照在前方的路上,一路越來越荒涼。

車輛顛簸中,時常會有碎石拍打在汽車底盤上。還好這是蘇聯產的raf2203「拉脫維亞」,拉脫維亞里加客車廠生產的產品,還算耐造。最早這批車可是奔波在京城的大道上。車子老舊后又來到這荒郊野外,發揮餘熱。

在這山路十八彎之後,總算到了!

窩棚里有大炕,這就是以後的寢室。條件差是差了點,但聽工友介紹說有浴室,要想洗澡現在還可以去。現在誰還想洗澡,行李一扔,衣襪一脫,就爬上大通鋪。

天光乍破,礦工準備開始一天的勞作。

早飯是簡單的饅頭就著鹹菜。吃早飯的人群中,有一個滿臉褶子的老礦工,不時傳來咳嗽聲。老林被這不斷的咳聲吸引去目光,一旁工友老宋見狀,解釋道:「老唐吶,塵肺病,干到這月底就不幹了…估摸著能拿一筆賠償呢。」

老宋說完,往老唐那邊看了一眼,臉上的表情說不出是同情呢還是羨慕呢。同情是這病除了換肺,還有什麼辦法呢。羨慕是有一筆錢帶走,終究是給家裡留了一份錢,也算給家人孩子一份交代了,也能和這暗無天日的生活訣別了。

做了礦工,就像和死神上了牌桌,你能多贏一天,就多掙一天錢,直到死神和你攤牌了。

老宋又吧唧了幾下,把饅頭咽下去了。還有一個饅頭也沒胃口吃了,丟給了一旁一臉稚氣未脫的孩子:「小元,你吃吧,長身體多吃點。」

小元忙道:「謝…謝謝宋叔…」

老宋也不答話,轉身離開。此刻老林也吃完,跟了出去,叫住老宋:「宋哥,等等我!」

老宋止步,老林快步走上前:「老哥,聊聊!」

「走,會抽煙不?」老宋邊說邊從口袋裡摸出皺皮的煙盒,依稀能辨認出金熊貓的字眼,這是老宋老家本土捲煙廠的煙,後來改了名字叫金盼盼。

「抽我的吧。」老林拿出未開封的紅塔山準備撕開煙盒外層的薄膜。

老宋連忙喝住:「唉,別,這煙抽不得,塔山,塌山的,不吉利,你留著吧…」

老林沒想到還有這麼一茬,訕笑地把煙又塞了回褲兜里。

接過老宋的煙,兩人往礦場宿舍門外走去,生鏽的大門上八個猩紅大字——安全為天,質量為本。

「宋哥,這裡是開灤礦區的礦嗎?」老林一直疑惑著,於是開門見山問道。

「什麼開灤不開灤的,這裡靠近內蒙了,就是個私人小煤礦,離這最近的集市叫小石河村,騎車過去約摸半個鐘頭吧。」說完,老宋猛抽幾口煙,吐出幾個漂亮的煙圈。

老林聽完,暗道上當了,這李虎也不靠譜,不是個好東西,忽悠了這麼一大幫子人來這地方賣命。

老林屏住腦子裡對李虎的咒罵,忙虛心請教:「宋哥,一看就是這礦場的老資格了,我們初來乍到,這礦工有什麼要注意的,能給我講講嘛。」

老宋聽著這話舒坦,娓娓道來:「要說這礦工吶,說好當也好當,說難也難,這最難的是怎麼保命……」

老宋不愧是混這行已久,嘴裡是一套一套的。直到聽到一聲尖利的哨聲,集合了!

礦場負責人是一個歪戴著安全帽的中年男人,肚腩凸出,嘴裡是一口山西口音。在喋喋不休幾分鐘后,「大家注意,今天新來了一批工友,老人帶好他們,熟悉好環境,一定要注意安全!注意安全!好,下井!」終於中年男子喊出了下井的指令,擦了擦流到長滿橫肉的腮幫上的汗。

剛開始下井,新來的人準備帶上剛發的棉口罩。老礦工們笑道:「這玩意帶上,在下面是能擋煤渣塵土,但也能擋空氣吶,這不得把人憋壞了…哈哈哈。」

老林聽了話停了動作,不好意思得笑了笑,跟著前面人的腳步,魚貫而入。

礦井裡黑洞洞,就如同進了墓穴。

一道道礦帽燈被開啟,光明讓人在礦井裡定下心神。

老林和老唐、老宋幾個老人分在一個班。小舅子李柏被分在另一個班。不知道是不是為了防止礦難把一家人一鍋端。

老唐走走停停,時不時咳嗽。

老宋的聲音響起:「這種私人煤礦,我們採煤工工資是按照產量結的。現在采一噸煤,能給個將近二十塊。一天加緊干,采他個三噸!」

煤礦井下面空氣不流通,第一次下井的老林感覺到悶熱異常。保守估計,這地下有三十度了,也管不了許多了,是來掙錢的,哪有那麼舒服,這工作不比以前挑泥賺么,一船泥才幾塊錢?!

不遠處不時傳來「注意安全…」的喊聲。

到達了目的地,老唐老宋他們開始用鐵撬嫻熟地挖煤。老唐此刻的咳嗽神奇地止住了,變成了一台無言的挖煤機械,只聽見叮噹作響的鐵撬撞擊聲…

忙碌了一上午,大傢伙準備休息去了,炮工來了,準備打眼。看著他一人不好操作,老宋讓大傢伙先撤一邊休息去,自己向前幫炮工作業。

正準備用炮機打眼時,天頂板轟隆一聲掉了下來,礦井內掠起了一陣驚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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餘燼:科摩蘭之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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