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仇恨篇 第七十一章 泥沼形骸
慢慢地，水陣之中原本就激蕩不已的水流，隨著乾坤身上「八正之氣」突如其來的釋放，衝擊變得更加猛烈了起來。人在水之中，水與氣之間，形成了一道圓弧形的實質屏障，向外迸發著的氣場，明顯得將水、人、氣三者全部剝離開來，均勻整然地把周圍的水流排開數米之遠，浪打聲如同發洪時的震震雷鳴。
這股強大的氣壓，使乾坤的身形逐漸沉到了水中，在水上依稀可以看見他身上那翡翠一般濃綠的光芒，環繞在他的身邊。乾坤把他的雙拳緊握，狠狠地束綳著肌肉力量，就這樣下去，乾坤渾身上下汗流頻頻，皮膚紅燦得像燒熱的鐵一般。
緊接著，乾坤的身體猛地一震，飛躍出水中，雙眼反白著圓瞪，看起來表情猙獰可怕。他將他的身體三百八十度旋轉著，拋起，到著周化龍頭頂望都望不見的高度。
隨著乾坤的一聲大喝，周化龍也感覺到了一絲絲的不祥之感，於是鬆開了司空逸君，他雙手舞弄著水矛，準備迎接乾坤的這一擊。
在這裡，周化龍沒有使用靈氣的原因，一是他現在的靈氣不夠用了，濫用靈氣不是他現在該做的事；其二，則是他有信心接下乾坤的這一擊，到那個時候，才是他動用最後靈氣將他們二人一舉消滅的大好時機！
周化龍嘴角斜起一個很深的弧度，笑意滿滿地把長矛指向乾坤，然而這時，他的耳邊聽到了很大的破空聲，隨著上面的綠色光點越來越大，這陣破空聲越來越響，空氣像是布帛被剪刀割斷了一樣，他瞪大著眼睛，一隻巨大的犀牛包裹著綠色的蒸汽，結結實實，準確無誤地向著他的渾身砸來。
這一下砸到，豈不是整個人都成了肉餅？
那個毛頭小子，怎麼可能還有力氣再發動如此強悍的一擊？不可能！
與此同時，一旁的紫色法陣當中散發出明耀的光芒。
剛剛司空逸君施法所殘留的法陣痕迹發揮出了作用，無數的疾風之力匯聚在了周化龍的身旁，將他的行動緊緊地束縛住，無法動彈。面對著這捉襟見肘的局面，周化龍他慌了，他想把周圍水陣之中的水流全部匯聚在這一起，形成龐大的水牆來將其抵擋下來。但是，已經來不及了。正在周化龍施法之際，乾坤的「斬犀」便迅速地落了下來，打斷了周化龍的施法。
大局已定了嗎？周化龍放棄了抵抗，這一瞬間終於斷下了他的念想，進入了沉寂之中。
「咔嚓」，一陣大地斷裂的強音，地面被「斬犀」轟隆一下震出一道道四處開裂的縫隙，水陣開始崩壞，水流不斷地流進了這個凹陷的深坑之中，司空逸君見水陣之中亂作一團，一排狼藉，趕快地出了去，只遠遠看去，乾坤和周化龍兩人不知何去。
司空逸君擔心地望著那個深坑，心裡提起了很懸的一個勁，不停地念著乾坤的平安。
陳為久難以置信地看著周化龍的身軀被砸下地面，那一刻，他不明白周化龍為什麼猶豫不決，遲遲不做出反抗。他想不通周化龍的用意，只好繼續在原地觀望著。
過了很久的時間，乾坤飛出坑中，他的懷裡，還抱著渾身留著鮮血的周化龍，他將周化龍放在了一旁，呆愣著，緘默著。
「真是不錯的一招。」
乾坤未說話，躺在地上的周化龍倒是望著天，悠悠地來了這一句話。
乾坤回過頭，還是沒有說話，深深地嘆著一口氣，又把頭扭過去。
「你殺了我吧。」
乾坤愣住，聽著周化龍如此輕鬆淡定地說著這句話時，他的心頭不知道被什麼撥動了似的，仍是沒有答話。
為什麼，這個瘋狂的男人，將這性命大事，視如鴻毛飛絮一般無關緊要，無論是他人的，還是自己的。
究竟是什麼，導致了他的心理如此的扭曲不堪呢？
「是你贏了，我輸了，你還不動手嗎？」周化龍繼續說著，語氣有些細微地顫抖，相比於之前的狂妄，現在的他倒像是一隻被折斷翅膀的小鳥一樣挫敗。
乾坤苦澀地笑了，他再次地把那雙充滿迷茫的眼睛睇望向天空，喃喃地說道：「在這亂得一塌糊塗的世間，到底什麼是勝，什麼是負，什麼是成，什麼是敗，不過是欺騙自己的謊言罷了，無論如何，得到的比失去的要多得多。」
「哼哼哼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聽著周化龍的慘淡滄桑的笑聲，乾坤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周化龍出了一口長氣，又笑了笑，坐起來，說道：「你說得對，失去的東西永遠無法彌補，得到的與失去的是兩碼事。」
周化龍的視線漸漸地渾濁了起來，他擦了擦懸挂在眼角邊上的淚花，失意地說道：「為什麼你們都是這樣呢？」
乾坤這才扭頭望向他，看著他，只顧他說下去。
「你也好，紫怡也罷，連那個陌生女子亦然，你們都為了別人想著多餘的事情，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他們何曾會感激你呢？紫怡，我對不起你，我是個混蛋，是個廢物！」說著說著，這個粗糙的硬漢，居然掩面哭了起來，哭得泣不成聲。
男兒有淚不輕彈，不知他，又觸及了哪份最為脆弱的傷心處呢？
乾坤看著周化龍這麼哀傷的樣子，心中也不再厭惡這個屠害無辜的人了，但是，做了就是做了，錯，永遠是彌補不了的錯，就像是周化龍所說的那樣，這是兩碼事，意義根本不同。
以為仇恨可以抵消仇恨嗎？不，仇恨，只能繁衍出更加強烈的仇恨，強烈到足以摧毀整個人，由內而外，由表及裡。
乾坤知道這樣的道理，可是能做到心無邪念，以德報怨的人，又能有幾個呢？當乾九天死在他眼前死去的時候，他的心中便增添了仇恨，這股仇恨，他又怎能消除？他是恨林楓堂的，完全恨，甚至他想著把林楓堂撕成碎片。可是，這又能得到什麼呢？
而且，到現在，乾坤對司空逸君，也不知是怨是恨。
他有什麼資格勸周化龍放下仇恨呢？
他辦不到，他也是這樣邪惡的人。
乾坤把手搭在了周化龍的肩膀上，輕聲說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口中所說的紫怡究竟是誰，但是，她一定是一個心地善良，落落大方的一個女孩。她是不會讓你這樣的吧？」
周華龍頹廢地點了點頭，他的眼神迷迷瞪瞪地晃了晃，似乎是哭得暈眩了，他哽咽了兩下，繼續對乾坤說道：「她是一個很好的女孩，是我毀了她！我對不起她！現在，她已經離我而去了，我已經一無所有了。」
乾坤沉沉地吐了一口氣，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他，這個叫做紫怡的女孩的死，恐怕就是周化龍來報復貞州的原因了吧。
「振作一點！你不是還有那些跟隨著你的兄弟嗎？你還有很多，未來的很多事情都沒有定數，我們誰都無法選擇。」乾坤扶著周化龍的身子，語氣平緩地說著，穩定著他的情緒。
周化龍手撐著地面，身子漸漸地爬了起來，他向著前方走著，乾坤不知道他下一步要去哪裡，要幹什麼，目的是什麼。
或許，他自己也不知道吧。
「喂，你……要去哪裡啊？」乾坤開口問道。
周化龍停下身子，沒有回頭，只是如同行屍走肉一般，拖拉著他那不堪重負的形骸，不停地小聲重複著：「我要離開這裡了。」
乾坤知道，周化龍還是沒有放下他的那些執念。他現在麻木了，迷茫中不知方向在哪，這種感覺，乾坤是深有體會的。
「保重！」乾坤沒有什麼可說下去的，只是由衷地對周化龍說下了這句話，算是乾坤最為真誠的祝福了。
「多謝。」周化龍也不重不輕地接下了這句話。
「你是一個非同一般的人。」周化龍又說著，「你叫什麼名字。」
「乾坤，天地乾坤。」乾坤朗聲說道，然後大笑了笑。
「好名字！人如其名！」周化龍也應聲大喊。
「我叫周化龍，來日，我們可能還會相見，再相見時，還希望你能原諒我所做的過失。」周化龍語速沉慢，一字一字地對乾坤說著，他這樣，好像是要乾坤能夠記住他。
「好！我等你！」
乾坤慷慨地答應了。
看著周化龍孤單遠走的身影，真是像極了他從風影堂走出的那段路，那個如同趟在泥沼里寸步難行的步伐，乾坤也永遠無法忘記，只有萬念無存、心如死灰的人，才走的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