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七章 約會

第一十七章 約會

戀愛的人去赴他情人的約會,像一個放學歸來的兒童;可是當他和情人分別的時候,卻像上學去一般滿臉懊喪。——莎士比亞

翌日,胡紹輝心不在焉地在學院中轉悠,他滿腦子都在想蘇瑤今晚會說些什麼話,連午覺都沒睡著。學院為了讓學生提前適應場地,有三天的緩衝期,這期間不安排任何活動,但工資照發不誤。胡紹輝在參觀完各個場地后,滿懷期待地進入丘比特餐廳。

現在是下午六點,餐廳人來人往。丘比特餐廳比海洋館餐廳要大上三倍,大門口有一座愛神丘比特雕塑,正把愛心箭指向室內的餐桌。進門時有服務員詢問是否有預約,胡紹輝還沒解釋,對方就連忙道歉說:「您就是胡紹輝先生吧?您的預約在第14桌。」語音剛落,不知是誰說了句「是胡紹輝」,輕微的聲音如同石子激起的水花,迭鼓擊浪似地在周遭無形擴散,全場陷入寂靜。胡紹輝只好尷尬地快速走入第14號就餐室,無視背後窸窣的議論聲。

「紹輝,你來啦。」蘇瑤的聲音如同一串輕鈴。

蘇瑤正恭敬坐在餐桌正中的位置,背後是棕色的牆壁,牆上掛著一幅達芬奇的名畫——《最後的晚餐》。而她穿著白裡透紅的連衣裙,淡紅色玫瑰別在左胸口,艷麗的紅唇如晚霞,白皙的皮膚似雲朵。本來一切都很完美,可當胡紹輝把目光轉向蘇瑤右側,卻看到了最不想看到的人——索爾。索爾此刻身著蔚藍西裝,金色楔形髮型鋒芒畢露,銀色的耳墜和手錶反射出刺目的光輝。

不對吧?索爾怎麼會在這?胡紹輝心中一萬個問號飛馳而過。

「胡紹輝,請坐。」索爾陡然起身,把白手套別在胸前,向胡紹輝俯身鞠躬,而後做了個歡迎入座的手勢。

直到這時,胡紹輝才察覺到氣氛的微妙。這張桌子長約四米,本應該可以容下十來人共進晚餐,可靠牆的那面只有兩張椅子,分別坐著索爾和蘇瑤,對面只有一張椅子,椅子正前方對著《最後的晚餐》中猶大的位置,桌前擺著金色的聖杯,內部盛著鮮紅的葡萄酒。看起來就像是某種應酬的商局,而非情侶的約會。一種惴惴不安的感覺在胡紹輝心中燃起。

「這些天你真是大出風頭,我還擔心會約不到你呢。」蘇瑤笑著吐了吐舌頭,繼續說:「其實今天約你來,是想和你探討一下加入『念動會』的事情,上次索爾邀請你,但是你拒絕了,所以我在想,或許這其中有什麼誤會?索爾本人其實並不壞的。」

胡紹輝低著頭,拿起錚亮的銀制道具,細細地切著一塊帶血的牛排。他忽然抬頭,目光掃過蘇瑤與索爾,最終舉起叉子,重重插入肉中,最後送入嘴裡。

「只是單純不喜歡。」胡紹輝緩緩回答。此刻他的心情如同剛剛中了五百萬大獎,到達現場后才告知是他看錯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誰會喜歡一個連起碼尊重都做不到的人?或者,誰會喜歡搶走自己心愛女人的傢伙?

「學姐,你怎麼和索爾坐在一起?」胡紹輝問出口時,蘇瑤一愣,她沒想過胡紹輝問得如此乾脆直接,只能睜大眼睛瞅了瞅索爾。索爾微微一笑,拿起刀具切割面前的芝士牛排,邊切邊說:「這世上許多東西,就像牛排一樣,只有切斷才能感受到那股美味。要做到當斷則斷,如果切得不好,還會有拉絲的芝士殘留,藕斷絲連最難受,容易沾嘴,又影響儀容。」

胡紹輝聞言直接端起盤子,把裡面的牛肉完全塞進嘴裡,

大口咀嚼,然後痛飲一口紅酒,如狼似虎地瞪著索爾,最終用紙巾擦了擦嘴說:「對不起,我更喜歡東北地區豪放的吃法,向來不喜歡扭扭捏捏。管它能否切斷,到嘴裡了才是好肉。」

索爾面色鐵青,這顯然超出他的預料範圍了。蘇瑤也沉默不語。胡紹輝追問:「所以學姐只是來找我問這個問題的嗎?以及學姐還沒回我話呢。」

索爾與蘇瑤對視一眼。索爾右手托起玻璃酒杯,隨著手腕的晃動,晶瑩的酒液在燈光下輕輕搖曳。他繼續說:「比起被譽為耶穌之血的紅葡萄酒,我更喜歡喝這種杏仁芳酒,最初嘗起來有些苦澀,但接下來就有淡淡的甜味。人生何嘗不是如此,在此我敬你一杯。」索爾給胡紹輝面前的玻璃杯斟酒,胡紹輝卻一動不動。

索爾見胡紹輝沒有反應,目光一橫。

「好吧,我來回答你,我和蘇瑤目前是男女朋友的關係。」

胡紹輝目瞪口呆,最終盯向蘇瑤。蘇瑤顰著臉,無聲地點頭。

「所以你找我來就是為了告訴我,你和索爾好上了?」胡紹輝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

「冷靜,冷靜。」索爾把一隻手攔在胡紹輝與蘇瑤之間,平淡地說:「我時常覺得,女人就像是光,她們帶有最高的神性與自由。我還記得第一次學習雙縫干涉實驗,每一顆光子在經過狹縫時,都會概率性選擇走向不同的地方。它們有著自由選擇的權利,就連上帝也只能靠投骰子來決定它們的行蹤。」

胡紹輝當然明白索爾話中有話,可當他看向蘇瑤時,才發現蘇瑤一直低著頭。

「所以衍射條紋落到哪裡都有可能,不是嗎?」胡紹輝反駁。

「但這也是分概率的,光子更可能選擇概率大的地方。」索爾也站了起來,俯視著胡紹輝的眼睛。

胡紹輝癱軟地靠在椅子上,把面前的一塊拉不勒斯披薩切切碎,送入嘴中。咽下去才說:「這麼說,概率大的地方會形成光帶,光帶實際上匯聚了無數的光子,就像開後宮一樣,是這個意思咯?」

「也不是這麼理解,而是說,每一個光子都對應一個接收點。就像每一個女人都有愛她的男人一樣,但有些人站位不好,也就無力接受那份愛意。」索爾乘勝追擊地說:「在義大利,人們出遠門時就會吃拉不勒斯披薩,這一頓足夠豐盛,裡面什麼都有,吃起來五味雜陳,但吃下去后,可以保持長久的體力,過好各自的生活。胡紹輝,你也該放下了。」

胡紹輝像一隻泄氣的皮球般靠在椅座上,時不時抬頭瞅蘇瑤一眼,而蘇瑤卻一直低著頭,沉默不語。越是如此,胡紹輝便越是生悶氣般吃菜喝酒,先是挪威的腌制鱈魚,這在北歐海盜猖獗時代表出征,是一去不返的意思。接著是鹿肉、羊肉,最終是老BJ點心驢打滾,也是出門時常點的小吃。胡紹輝現在才發覺,這一切就是赤裸裸的圈套,他們在每一個細節上都在暗示,可他卻不夠敏銳。他就像是進入鴻門宴的劉邦,刀尖都快擱在脖子上了,他才懂得自己敗了,該逃了。

回首起來,胡紹輝覺得自己挺失敗的。初二那年,他喜歡同桌女孩卻不敢表白,直到隔壁班的男孩送了那個女孩一個超大的輕鬆熊,然後他倆成為一對;高三時他向暗戀三年的女孩在最後一節體育課上表白卻慘遭拒絕;現在屬於是升級了——他還沒表白就被拒絕了。其實今晚來的時候,他還幻想過一下:是不是自己有雙S級名號,在迎新會上大出風頭了,蘇瑤也開始回心轉意了,可事實往往是當頭重棒,雪上加霜。

他低著頭,緩緩直起身子,正準備拖著疲倦的軀體離開,右肩膀卻突然被搭了一下,甜美的女聲從耳畔傳來。

「紹輝,原來你在這啊,我找你好久了!怎麼樣?學姐的飯好吃嗎?今晚本來說好一起吃飯的,你卻吃個鎚子!連我都不帶上咯?」

胡紹輝疑惑回頭,黑色長發撩過眼前,粉色短裙已然在他身邊坐下,清新恬淡的梔子花香縈繞著鼻尖。那個戴著hellokitty髮夾的女孩,正把面前的酒杯滿上,然後伸出左臂攬抱住胡紹輝的肩膀,正笑意盈盈地看向索爾和蘇瑤。

胡紹輝定睛一看,這不是許語琴嗎?她怎麼在這?剛剛她說的話和這些親密動作,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才剛剛見面幾次,就熟悉成這樣了?

「好啊胡紹輝,一個人躲在這裡吃這麼好,也不知道叫上我們,獨樂樂不如眾樂樂啊,該罰酒一杯。」一陣粗獷的聲音傳來,白色的毛茸手臂又把金色聖杯斟滿紅酒,而後推到胡紹輝面前。眼前這傢伙,就是之前在展廳看到的狼獸人——鮑勃。

許語琴和鮑勃突然出現,讓形勢發生了變化。本來是胡紹輝一人坐在索爾和蘇瑤對面,現在竟變成了三人,而且胡紹輝還不知道另外兩人從哪搬來的板凳,他們自然而愜意地坐在胡紹輝兩側,和胡紹輝仿若認識了好幾年的密友。正當胡紹輝一臉茫然時,許語琴接下來的話更是勁爆。

「怎麼了?有了我這樣的現任女友,還會去找前任嗎?」許語琴微微一笑,蘇瑤和胡紹輝都瞪大了眼睛。直到許語琴坐在胡紹輝身邊,他才察覺到現場兩個女人著裝的不同:蘇瑤屬於盛裝出席,臉上的脂粉也較為厚重,許語琴卻是素顏,反倒顯得清純可愛。或許是年齡更小,也更顯得嬌媚動人。

「紹輝,你這麼快就找到女朋友了嗎?之前都沒告訴我……」蘇瑤小聲問。

「紹輝想做什麼,為什麼非得跟學姐說呢?學姐又不是戀人,對吧紹輝?」許語琴把那杯杏仁芳酒一飲而下,點評道:「嗯,先苦后甜,真不錯。」

鮑勃也適時出擊,他把面前的各種食物攬到面前,邊吃邊點評:「牛肉食材很鮮,但烹飪太熟了,口感不好,一般六到七分熟會更好。這就像人與人的關係,太熟了就會容易不考慮對方的感受。」

「鱈魚刀功很巧妙,肉質上乘,但敗在調味料上。即使加了很多醋還是顯腥,難道你們沒聞到嗎?醋味好像比之前更濃了一點。」

「驢打滾的麵粉太稀,蓋不住表面。這就像某些老女人的脂粉,塗得又濃又厚,味道不美,還不好看。」

「這杯耶穌之血倒是絕美,喝下之後有種全身通透的感覺,彷彿由內而外得到洗禮,喝了這酒,肯定可以與那污穢之氣彼此分離,過得瀟洒自在。」

鮑勃挨個點評后,敏銳的目光投向胡紹輝,他把面前的聖杯倒滿紅葡萄酒,最終遞到胡紹輝跟前。胡紹輝心領神會地喝了下去,鮑勃笑著鼓掌,蘇瑤和索爾目光對視一眼,最終選擇忍氣吞聲。

「紹輝,今晚我還以為你是一個人來,原來還邀請了這些朋友,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們呢?」蘇瑤抿了抿唇,抬頭注視胡紹輝。她明白,按照胡紹輝的性子,絕對會低頭躲閃目光,可這一次,胡紹輝沒有低頭,他高傲地昂起了頭,目光與蘇瑤正對。剎那間,彷彿有雷光電蛇在兩人眼中閃過。

「對不起,下次我……」胡紹輝還是認慫了。

「我想應該沒有下次了。紹輝,今晚和你吃飯很開心。」蘇瑤緩緩抽出手帕擦了擦嘴,然後起身離開,索爾緊隨其後。索爾剛想挽住蘇瑤的手腕,卻被蘇瑤一把推開,揚長而去。

整個房她間里只剩下了胡紹輝、許語琴和鮑勃。鮑勃若無其事地胡吃海喝,胡紹輝疑惑地看向許語琴。

「笨蛋,沒看出來嗎?她根本就不喜歡你!她是和她男友串通好來欺負你的。你也不反擊,就像喪氣的流浪狗,被別人踢了一腳就灰溜溜逃走。我假裝你女朋友是想給你出口氣。」許語琴拿出手帕輕輕擦拭胡紹輝的嘴角,嘆氣說:「誰都看得出來你喜歡蘇瑤,但是你能不能不要那麼死板啊。」

「天涯何處無芳草,何必單戀一枝花啊。」一旁的狼獸人說著搖了搖頭。

「是,我知道。我都知道。」胡紹輝低下頭,向出口的方向趔趄而行。此刻已經過了用餐高峰期,頭頂的人造月光透過天窗灑在地上,彷彿銀色的地毯。愛神丘比特的箭頭指著胡紹輝沮喪的臉。在他的背後,許語琴揮著小拳頭,大聲喊著:「胡紹輝!你本來就很棒,不用管他們,過好你自己,就能讓她們後悔!」

胡紹輝沒有止住步伐,繼續走到丘比特雕像身下,弧狀的噴泉從他的頭頂輕靈越過。倏然間,他回頭了。此時許語琴和狼獸人正在從相對的方向離開,隔著十多米的距離,胡紹輝只看看到一人一狼的背影。月光下,許語琴跳動的粉色短裙,如同一場桃花仙子的夢。她精緻的側臉,像月光下的雪山,寧靜致遠。

忽然間,胡紹輝似乎是想起什麼,大喊道:「謝謝你們!以後請你們吃飯!」

許語琴聽到這個,噗呲笑了。

……

霓虹的露天酒吧建立在高樓頂端,蘇瑤獨自一人坐在玻璃圍欄前的靠椅上,手舉著一杯調酒,一飲而盡。這杯酒名為「代價」,其中混雜了苦杏仁和奇異果,還有一些檸檬,喝起來又酸又苦,讓人想哭。

「看來你還是不接受我嗎?」索爾緩緩走到蘇瑤面前,語氣平靜地問。

「我們早就說好了,這是一次偽裝。我們不是男女朋友,而最終目的是讓胡紹輝遠離我,現在也確實做到了。那麼從現在開始,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了。」蘇瑤的聲音有些哽咽。

「看來你真是喜歡護短。就因為他曾經是你的學弟,所以不想讓他置身於危險之中?」

「也不全是。我只是覺得……他可以有更好的人生。我不喜歡吊著別人胃口,我本就是一個沒有未來的人。其實,我希望大家都能遠離我,包括你,索爾。」

「你是我看不透的人,正因如此,我才喜歡你。」索爾笑著坐下,「我會一直追你,失敗一千次也不怕。」

「那這是你多少次對我表白了?」蘇瑤打了一共酒嗝。

「第328次,每一次我都記得。」索爾也倒了一杯酒,飲下肚去。

「你……也是個好人。」蘇瑤忽然笑了,她捧腹大笑,卻笑得很悲傷,似乎是在嘲笑自己。最終她整頓了一下面容,看向不遠處的欄杆。這種玻璃牆都會在外壁設置一些鐵質欄杆,以防止有人越過牆壁而墜落。可現在,欄杆上站著一隻黑貓。

「抱歉女士,我又來了。為您帶來羅生的祝福。」黑貓祖母綠的眼睛綻發出詭譎的光。

蘇瑤面色平靜,在她的背後,一隻紅龍緩緩從天而降,立在黑貓與蘇瑤中間。紅龍頭上金色的角環反射出霓虹的光輝,驕傲的龍角直指天地。

「有時候我覺得,我要處理的東西真的很多。」

「希望那傢伙沒事吧。」蘇瑤自言自語地握緊了手槍。

……

胡紹輝回宿舍后,先是確認海淼沒有躺在床上,這才倒頭睡覺。但他腦海中時常浮現出許語琴的側臉,這讓他輾轉難眠。清塵說他臉上微紅,多半是走了桃花運,胡紹輝覺得這壓根是喝多了的表現吧。

胡紹輝最終還是迷迷糊糊睡著了,這次他夢到了同一個場景:還是白霧繚繞的沼澤,依然是模糊的、舞動的三對翅膀,可這一次,他聽到了沼澤對面傳來隱約的低語。

「胡紹輝……」有人在呼喚他的名字。

「下來,快下來。」下到哪裡去呢?這裡已經是地面了,難不成是陰曹地府嗎?

「我會在這裡與你會面。」我為什麼要和你會面?你又是誰?

「我是……」

印象中,那個名字好像說出來了,可當胡紹輝醒來,卻又記不清了。接下來的兩天內,每天晚上都會重複這個離奇的夢境,他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可當他透過窗戶看到湖畔上晨曦的浮光,又會覺得大抵是自己多想了吧。

時間過的很快,三天緩衝期已逝。今天是正式開學的日子,據清塵說,這也是所有新人要經歷的第一課:認識復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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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與復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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