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命運的轉折點

胡紹輝戴著耳機在黑夜中飛奔。汗水伴隨著心中的怨憤一同揮灑，激情的音樂帶來忘我的癲狂。

他很喜歡圍著校內的一口湖泊夜跑。如果不看湖邊卿卿我我的小情侶，只是體驗邁開雙腿的自由和肺部的灼燒，便會有一種草原上孤狼的自由感。

有時候他也會幻想自己是某種深藏不露的超能力者：例如當他圍著操場跑步時，有人踢出的足球即將撞到他的臉，他側頭看一眼足球，強大的瞳力把足球原路回射，命中球網，而後在所有人的驚呼中繼續慢悠悠跑步。亦或者他幻想自己是某個末日掌控者，夜跑時高舉右手，黑貓的影子越過空中圓月，而他一手撕下星空的帷幕，改變天相……不中二，枉少年！有次他跑著跑著突然舉手蹦起來，把身後的體育生嚇了一跳，而後用看智障的眼神緩緩掃過。

可此時此刻，在胡紹輝的眼前竟真有一隻黑貓。

它就安安靜靜坐在路中間，若不是胡紹輝止步及時，差點就踩上去。他用手機的照明光仔細看了下貓的後腿，上面有一圈寫著「小黑」的紙環。胡紹輝這才明白，這不是動物救助協會裡面收養的流浪貓小黑嗎？昨天他食指還被它抓傷過，這小傢伙怎麼跑到這裡來了？

小黑緩緩湊近胡紹輝，胡紹輝蹲下身子試圖抱起它，但貓從他的胯下鑽過。胡紹輝一回頭，望見背後兩米處站著一個瘦削的人影，約莫一米七的身高，衣襟在暖風中飄動。

胡紹輝驚了一下，他跑步這麼快，背後根本無人跟隨，那這個悄無聲息出現的人，簡直太超常了。當胡紹輝把手機光打到那人身上時，才看出這是個清秀的少年，眉宇乾淨，臉龐整潔得像是一面鏡子。

「你是胡紹輝吧，我在動協看到過你。」少年蹲下身把黑貓摟進懷裡，撫摸著貓咪的額頭，黑貓舒服地眯眼。

「這些天照顧小黑真是辛苦你了，我叫李宇軒，平時就住在學校小區附近，最近外出比較忙，所以就把小黑托給動協了。我聽說它昨天划傷你了？真的非常抱歉，其實它平時很溫順的，可能是對陌生人有些緊張。」少年左手摟著貓，右手與胡紹輝握手。

「沒事沒事，一點小問題。」

胡紹輝也覺得疑惑，實際上他很討動物喜歡。讀小學時，家裡怕生的老母雞隻吃他喂的米；初中時校園裡有片林子候鳥聚集，他站在陽台上一揮手，就有小鳥停在他的掌心；高中時有次海洋館出遊，站在海底隧道里，一大圈的魚圍著他轉，眾星捧月似的。可昨天那隻黑貓居然攻擊了他。

那時包括蘇瑤在內的幾個女生愁眉苦臉，說這黑貓誰都不讓碰，胡紹輝想炫耀一下與生俱來的動物親和力，一把就抱起了黑貓。可他變本加厲，想要擼小黑的下巴，最終慘遭一爪。大抵是活該吧。

「作為補償，你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都能找我。加個QQ吧？」

胡紹輝覺得多個朋友多條路，於是加了好友。

「你頭像真有意思，這龍好像在哪見過。」

胡紹輝不好意思說這金龍是自設，只能笑著說這是遊戲角色改編的。接著兩人噓寒問暖了一陣，又對盛夏的天氣評論了一番，直到走到小區門口，李宇軒揮手告別。

臨走前，李宇軒輕輕拍了拍胡紹輝的肩膀，本來是很普通的道別，胡紹輝卻覺得有千鈞之力。那一瞬間，彷彿空氣從四面八方擠來，將他壓成一張餅乾。他似乎看到無窮的鬼影從天邊襲來，鬼影獰笑著撕扯他的肉體，

像是瓜分一場盛大的晚宴。而眼前白凈如雪的少年，深邃的眸子里閃爍著燦金的光輝。

他感到窒息，全身都使不上勁，五臟六腑開始移位。他想嘔吐，卻張不開嘴，意識彷彿與身體抽離。

可突然間，一切都消散了。他發現李宇軒早就已經離開，而自己則木訥在原地，不知過了多久。他試著活動了下手腳，一切正常，就好像方才的事物都是幻影。

見鬼！可能是勞累加上失戀，連精神都出了問題。胡紹輝這麼想著，朝著宿舍緩緩走去。崇尚科學的他自然不會把這些歸類為鬼神之事。

在他的身後，灰白的路燈下，寧靜的湖泊上，一道虛幻的龍影矗立在水中沚地。展開的雙翼彷彿蔽日的穹蓋，夭矯的脖頸就像通天的橋樑，蔚藍的雙眸如同燃燒的火炬。龍的目光投射在男孩的背影上，久久才散去。

此時此刻，李宇軒正坐在窗前，撫著膝蓋上的黑貓。他借著柔和的月光，看向樓下彳亍的胡紹輝。

忽然間，黑貓說話了，是細膩的女聲：「您覺得他怎麼樣？」

「很有潛力，但不會使用。他對你的毒爪沒有反應，這說明他的抗毒能力遠超於常人，」李宇軒的語氣像是深諳多年的點評家，「但我更好奇，為什麼那隻龍一直默默跟隨著他？」

「或許是因為他有成為納靈者的可能。」黑貓提議。

李宇軒不知可否地笑了：「繼續觀察吧。」

夜已深，胡紹輝獨自一人趴在宿舍床上，又打開了網易雲，一首首翻著評論。

「天空沒有留下翅膀的痕迹，但我已飛過。」

當胡紹輝看到這條評論時，在床上躺了很久。而後他起身去看蘇瑤送給他的書，曾經他以為蘇瑤的書是借來的，現在仔細看看才發現都是自己買的。他從七本書里單拎出五本，在床上整齊擺好，分別是《你壞》、《喜劇:莎士比亞全集》、《歡樂頌與沉思頌》、《我是貓》、《不存在的騎士》。按照藏頭詩的寫法，這不就是在說「你喜歡我不？」他心中竊喜，甚至隱隱笑出聲，正準備給她發個消息，卻兀自僵住了。他把這書重組了一下，五個字變成「我不喜歡你」，他重重拍了拍自己額頭。

愛多想的人總是這樣，就算別人只是隨便送幾本書，他也能在心底翻出花來。

看到《你壞》，胡紹輝突然想起那個寒冬臘日，那時他正在圖書館頂樓刷著高數題，而蘇瑤抱著書迎面而走來。胡紹輝特地選了人少的拐角，這裡沒窗戶又離空調很遠，根本沒人願意坐，這樣他就能專心做題。可他沒想到蘇瑤竟然直接坐在他對面，起先蘇瑤還在刷題，後來直接把作業放旁邊，用數學書當坐墊，把那本《你壞》當靠枕，趴著睡著了。

寧靜的圖書館中，女孩輕聲打著呼嚕，像一隻熟睡的貓。桌前那杯她剛泡的奶香咖啡散發著氤氳的熱氣，彷彿一道無形的手，勾人醉夢。當胡紹輝準備起身上廁所時才看到咖啡杯旁邊的一張便利貼，上面寫著「小胡幫幫忙，我請你喝咖啡，你幫我把作業寫了吧>w<」。

那個冬天冷得離譜，而學校空調一點都不給力，胡紹輝看著要風度不要溫度的蘇瑤，本想把外套脫了，披在她的身上，卻又怕衣服太臟，最終只是把空調出風口對準她。於是他時不時抬頭就能看見，蘇瑤額邊的一綹細發，像金色的柳葉，在微風中輕揚。

而那杯暖暖的咖啡，喝起來苦中帶甜。

但，這都是曾經了啊。

胡紹輝想著，收拾了一下書本，正準備把書塞進書架，卻突然發現一張卡牌掉了出來。

那是一張金紋塔羅牌。

占卜是蘇瑤的愛好之一，她就喜歡那些神神秘秘的東西。曾經蘇瑤為此還考了塔羅師資格證，一有機會就給班上的同學占卜。準不準不知道，但可以享受美人的面對面服務，何樂而不為？因此蘇瑤的占卜盤總是約滿的，而她也很有原則，一天只占卜三次。這麼排下去，永遠也輪不到胡紹輝。

這張卡牌應該是蘇瑤搞忘了，夾在書中忘了取出來。胡紹輝彎腰撿起，牌面中心是一面金色圓輪，輪外分別是奔騰的胡狼、斜指的寶劍、威武的獅子和蜿蜒的蛇。

正位的命運之輪。代表了把控時機、機會降臨。

就在這時，胡紹輝的手機「叮」了一聲。一條最新簡訊彈了出來：

「親愛的胡紹輝先生：您申請的覓靈教育的數學教師助理崗位已通過簡歷初篩，接下來會有電話約談面試時間地點，請留意後續消息。」

胡紹輝愣了下，他不記得有投過這個機構。實際上，在暑假來臨前，他就在招聘軟體上海投了一波實習生。薪資到位，馬上就投，連要求和公司名都不看，於是大部分都石沉大海了。畢竟是大一新生，又有多少實力？

他又上招聘軟體查了一下，搜出「覓靈教育」時他下意識腦袋後仰。不是他定力不夠，任哪個大學生看到時薪五百的工資，也會嚇一跳。

這是騙人的吧？

媽耶……一小時五百元啊。這份暑假工他勢在必得！冥冥之中他有一種感覺：抓住了這份工作他就能脫胎換骨，從窮小子變成小土豪，做人有傲氣，走路有底氣，睡覺都有起床氣！

他馬上在各種招聘論壇上搜索這個機構的評論。機構真實存在，不同軟體上面經也有很多。待遇沒得說，就是招聘難度太大，全是些偏題怪題，不少人說自己面試時受到了羞辱，還有人說面試完后精神出了問題，更有甚者出了考場后直接被救護車接走。

千言萬語彙成一句話：不要去！

但胡紹輝不信邪，這樣好的機會不去白不去。要知道，這一小時的錢，可是他父母工作兩天才能換來的啊……他握著手機，輕輕昂頭，閉上雙眼，彷彿接受神的光浴。

不知道是他自言自語，還是腦海中莫名出現的聲音：

「胡紹輝，你的命運將發生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