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夜間迷路
深夜的多爾貢明燈常亮,街道兩旁的淵能礦燈在每個夜裡都穩定地釋放出淡色的藍光——即便在如此深夜,連最繁華的街道上都不再有行人出沒時也一樣。
對於這個世界的人而言,這是相當稀疏平常的景象:淵能原本便充盈於空氣四面八方,只需要在路燈上安裝集能器和對應的變能裝置就可以自動運行,既不用像電燈那樣鋪設管道,亦不存在所謂的能量浪費問題。
反正到目前為止,沒有任何研究認為空氣中的淵能會因為過度使用而枯竭——這些方便的粒子幾乎取之不盡用之不竭,那就自然不會有所謂的「節能意識」。
也正因如此,多爾貢當局把淵能燈鋪滿了整座城市,這極大程度上方便了執勤的巡夜官們,替他們去除了幾乎所有視線死角——
幾乎所有,換個說法就是,即使在如此高密度的監控力度下,在這座有著十餘個區塊、在歷史上曾經兼并了郊區兩座小城及周邊四五座鄉鎮的龐然大物中,仍無可避免地存在著人力所不能顧及之處。
來自於蒸汽漁船之上,身穿禮服的五名異信者,便賓士在由貧民巷子、廢棄倉庫和乾涸的地下水路所組成的「特殊通道」中。
這條通道是他們留在多爾貢的同胞們在多年間的潛伏中一點點摸索、搭建起來的,只供在最緊急的情況下和執行最重要的任務時才能使用,在此前則一次也從未啟用過——這在最大程度上確保了路線的安全性。
只是,在這條路線上有著唯一一個、不可避免的小瑕疵:他實在太過於靠近萬密學會的總部了。
逼仄陰暗的地下通路終於走向盡頭,腳下開裂的水泥道路在前方朝右畫出半徑極長的圓弧。根據地圖,再往前走半公里,這條通道就會向地面上方隆起,伸入到一個工廠煙囪之中。通過安置在煙囪內部的梯子,他們就可以直接穿越半座城市抵達中央區。
那座煙囪自然也是同胞們費勁千辛萬苦做出來的偽裝,被巧妙地藏在了一處待拆遷的廢棄工廠里。
那處工廠位於一個絕妙的地段:它在建成之初,廢土時代才結束二十年不到,而在它瀕臨破產時,四周的城區已經經歷了十幾次變動。於是,它的廠區有1/3被劃為中央區,1/3化為西四區,剩下1/3則劃歸了南一區!
這樣一來,沒有任何一個區有許可權拆掉這座工廠,也沒有任何一個區願意去和其他兩個區扯皮攬下這個工程——
這個過於靠近萬密學會總部的地方要受到《學術噪音管理法》的開發限制,而靠近城市中央的幾個區塊都有大把的、只屬於自己的黃金地段可以去開發,這座幾十年前的老工廠實在是吸引力不足。
目前,除了幾個負責巡邏的保安外,這座工廠一直維持著這種無人問津的廢棄狀態。
而普通人擔任的保安最容易對付了。
伴著凌晨的夜色,五個人迅速攀上直梯,輕盈地從煙囪內部跳了出來。落地時,他們手中的短杖發出瞬間光芒,將腳步聲完全消除。
為首者抬起頭,不遠處呈書頁狀的學會大樓總部近在眼前,如一座山脈般阻擋著凡人的窺視。
他看向身後被護在中間的那人手中托著的包裹,將心頭湧起的感情壓下,配合著手勢,低聲下令道:「一會兒出去時各自分開,以最快速度穿過學會所在的區域,然後向北在預定集合點匯合。」
這段必須經過學會總部的路程是此行最兇險的部分,
好在由於多年來從沒有異信者敢於在學會總部附近遊盪,因此學會對附近的監控並不比其他普通街道要嚴密多少。他們出發前便演練過成百上千次,已經針對大部分尋常的突發情況做好了預案。
為首者一馬當先沖向工廠荒廢的側門,手中短杖一揮,身形緩緩變為如同水中倒影般的半透明狀態,竟徑直穿過了用鐵鏈層層緊鎖的合金門!其他四個人紛紛效仿,整個過程中沒有發出一點噪音。
穿過鐵門后,首領揮動短杖,精神感知如水波般擴散出去,四周街道的景色在腦海中化為點與線形成的棋盤。那些正在移動的米粒大小的點正是自己的同胞們。
在他的感知中,其餘四人正迅速朝不同的方向散開,他又將自己的感知進一步擴大,於是正在街道上的幾位夜巡官的氣息也一併出現在了腦海里。
很好,夜巡官的路線都避開了負責護送的同胞,學會大樓內部似乎也沒有動靜——內線情報說他們接近凌晨時開了一場集會,但看樣子現在也已經結束了。
這些自詡正統的人想必還在為自己又奪走了一座悖論遺迹而沾沾自喜吧。
首領朝地上啐了一口。
等著吧,一旦堅守在地下水道深處的同胞們拿到這塊碎片,就是你們這些迂腐學者們的末日!
他恨恨地詛咒著,準備收起手杖。
就在這時,他「看」到感知範圍的邊緣,在靠近那位負責護送的同胞南面一些的位置,忽然升起了一個拳頭大小紫紅色的光團。
……
安佩克必須承認,自己因為一時興起而準備走回去的想法糟糕透了。
一方面,他忘了自己從南部的大樓出來,需要拐大一圈才能回到朝北的街道上,而這段路他以前從沒走過,從沒想過還要繞開一座看上去廢棄了很多年的工廠——這無疑又徒增了一段冤枉路。
而另一方面,他顯然高估了自己在忙碌一天後的體力。
此刻,他正幾步一停地蹣跚在朝北的一條馬路上,街道上仍然空無一人,一路上連個夜巡官都沒看見——他似乎完美避開了對方的巡邏路線。
「哈……哈……要不然就在這裡等等吧……」
前方不遠處的花壇旁有一張供路人休息的長椅,他拖著身子走到跟前,重重地把自己甩在了椅子上,疲憊地長出了一口氣。
他決定就在這裡小睡一會,等到夜巡官過來的時候,就讓對方用巡邏車把自己送回去。
要不然乾脆明天也請個假吧,反正這周的課程上完了,下周又是考試,感覺少去一天也完全沒有問題。
迷迷糊糊地思考著,安佩克一點點垂下頭,額頭抵在了大腿上,眼皮上下對撞幾次,眼看著就要昏迷過去。
就在這時,他的餘光瞟到了一個正在靠近的身影。
那個身影穿了一件相當眼熟的禮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