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都怪你
陰沉沉的天色泛著油畫般的冷白。
在導遊介紹完旅程安排后,它就帶著眾人出發了,沿著小巴車停下時最近的小山道一路走向山裡。
埋骨山不算高,但山路崎嶇,到處是野草枯枝,視線也被一層灰濛濛的薄霧遮擋,玩家們必須緊緊跟著導遊才能保證不迷路。
緊跟著一隻鬼,心理壓力不是一般的大,無論是自動抱團的護工們,還是車上還有精力嘴臭的孫峻,全都像個鵪鶉似的安靜。
山林中只剩下一堆雜亂無章的腳步聲。
江勿和程旭落在了最後面,他體力不好,也不逞強,借用了一下程旭在登山包里發現的伸縮登山杖,穩穩地走著。
他已經看過程旭的包了。
程旭對他是真不設防,大概是因為弱者對「更弱者」的一種保護欲,又或者說確定他不是使用召集符的人,所以雖然他和程旭只提前了小半天認識,但程旭對他十分熱情,主動把包里的東西分享給江勿看。
作為來旅行的人,程旭包里一些旅遊裝備必不可少,除此之外還有水、食物等等,算得上是不錯的補給——雖然在登山時沉重的背包是妥妥的累贅。
其他人的包看起來也差不多,這才十分鐘左右,幾個體力不好的人已經在喘氣,看著望不到頭的前路一陣咬牙,他們甚至羨慕起江勿來……這一行人當中,就江勿的包最小。
江勿對此也很滿意。
他見導遊進山後沒出什麼幺蛾子,這才慢吞吞打開背包看了兩眼,包里有一個心愿本、一支純黑水筆、大約能吃兩天的乾糧、一瓶水,一包餐巾紙,還有兩瓶癌症的治療藥物,別無他物。
簡陋得讓人心疼。
那兩瓶葯是為了他的「癌症病人」人設存在的,肯定也有用,江勿好好地歸納好,重新把包背上,只單獨留下心愿本翻看。
心愿本的第一頁,寫著十個未完成的心愿。
一,想在林中小屋邊唱歌。
二,想得到五個陌生人的笑臉。
三,想在夜裡散步。
四,想感受一名女孩子手心的柔軟。
……
十,想萬眾矚目,像星星一樣閃爍在人群中央。
江勿:「……」
看來他要扮演的是個很渴望存在感的病人。
只是這些美好的心愿,在「埋骨村」這種地方實現的話……可能效果會非常獨特。
「這是什麼?」程旭注意到他對著本子發獃,提醒道,「你看著點路啊,別摔了。」
「不至於摔,我平衡感很不錯的。」江勿關上本子,對程旭晃了晃,「身份任務的道具,你也有吧。」
「有啊,我是『健身教練』,要在村子里完成健身任務……」說起這個,程旭面色有點古怪,他躊躇道,「我覺得有點危險,不一定會做。」
強制玩家完成的只有主線任務而已。
其他的,像是支線任務、身份任務等,玩家都能選擇做不做,在獎勵和苟之間自行考慮。
「我也是,不一定做,只是看看。」江勿十分自覺地代入萌新角色,把本子放回了包里,恰好這時,眾人走入了一塊樹木非常密集的區域,沉默的鬼導遊開口了。
幽幽地嗓音順著薄霧飄散到每個人的耳朵里,陰森得像在講鬼故事:「這裡是埋骨山著名的上吊嶺。」
「上吊嶺!?」
有打定主意要和導遊打好關係的人立刻搭腔,半緊張半捧哏地問:「為什麼要叫上吊嶺?」
「看到你們頭上這些樹枝了嗎。
」導遊陰陰地笑了,「說不定,你們哪天也會在這裡上吊呢。」
眾人:「……」
像是在配合導遊的話,一陣寒風帶著刺骨的涼意從林間吹拂而過。
樹葉沙沙作響,風中隱約夾雜著凄厲的哭聲和尖叫。
這一瞬間,幾乎每個人都能感受到——好像有什麼東西要來了。
他們緊繃地警戒起來,作為起碼都參加了五次詭異遊戲的玩家,與江勿的「一窮二白」相比,他們還是有點防禦能力的。
孫峻不知從哪兒拿出了一個焦黑的人偶娃娃,他女朋友一手按在傷口的繃帶上,那張懨懨的臉抬起,餘光打量周圍。
護工們也各有各的準備,江勿偏頭望了一眼程旭,這肌肉小哥手裡多出了一面和他形象極為不符的粉色框框小圓鏡,正手抖著到處照。
雖然沒太看清,但江勿一瞥之中,依稀看見圓鏡里有一張小姑娘的臉,雙眼是兩個坑洞,正露出大到誇張的笑容。
這些無疑都是詭具——能在任何一場遊戲裡帶進帶出的道具。
雖然在這些人手裡的詭具普遍等級不超過D,但真遇上鬼怪了,還是可以拖延那麼一陣子的。
一時之間,什麼都沒有的江勿顯得格格不入,也顯得最好欺負。
隨著「上吊嶺」三個字而來的那些東西也是這麼想的。
導遊依舊在前進,其他人只能跟著,江勿走在最後,忽然感覺到脖子後面被什麼東西吹了一口氣,好像正有人緊貼著他的後背呼吸。
他腳步一頓,轉過頭去。
一片葉子從他眼前飛過,風將他的額發吹得凌亂不堪,他眯了下眼睛,眼前的林子如同被硫酸侵蝕了一般,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響,在薄霧的啃噬之下,呈現出另一種樣子。
高處的霧氣還要濃郁不少,淹沒了深綠的樹頂,如同厚紗一樣蓋下來。
一具具屍體吊在高高的枝椏上,都披著棕紅色的長袍,露出來的手臂和雙腿慘白慘白的,風一吹,垂落的腳就在樹榦上一踢,發出咚的一聲悶響。
離他最近的那一具屍體還是倒吊著的,頭顱剛好和江勿齊平,就這麼睜著一雙無神的大眼睛看著他,搖搖晃晃之間,一道道帶著腐臭味的呼氣就從屍體大張著的嘴裡噴出。
江勿:「……」
他微微向後仰頭,避開那令人不舒服的味道,向周圍一看,無論是導遊還是其他玩家,果然都不見了。
看來這上吊嶺只盯上了他一個人。
「你也來……陪我們嗎?」
面前的頭顱嘴巴開開合合,居然說話了。
它一張嘴,掛在其他樹枝上的屍體們也紛紛哭嚎著,帶著濃烈的苦痛、絕望和憤怒,一遍一遍地重複著:「你也來陪我們嗎?」
「你也來陪我們嗎!」
悲愴化為雜亂的重奏,聲浪一聲蓋過一聲,濃烈的死氣和惡意充斥在空氣中,腐爛的味道愈發濃重,江勿微微皺眉,捂了一下耳朵:「太吵了,不想陪呢。」
「不,你必須留下來陪我們!你必須留下來陪我們!」
無數具屍體換了個台詞,又開始吵吵嚷嚷,對江勿來說,他就像看到了幼兒園裡吵鬧不停的孩子一樣,腦瓜子嗡嗡響。
唰——
在江勿旁邊一棵枝椏上,悄無聲息地落下一個上吊的繩圈。
江勿一看到那個繩圈,就有一種強烈的想要將脖子套進去的慾望,他知道這是上吊嶺的精神攻擊,意志薄弱一些的人此時就已經該走上前乖乖把自己套好了。
「哎。」江勿被吵得腦仁疼,自言自語道,「我還是個病人,不應該使用暴力的……」
他看向倒吊著的屍體,與它四目相對。
「都怪你。」
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