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異常
銅鏡河水的水面其實非常寬闊，能容將近十餘艘像雲梭號這樣的船隻并行。但是由於兩岸的峭壁過於高聳，所以入眼看去，並不會有一望無際的開闊感覺。
常年在河面上籠罩著的雲霧，哪怕是在無風的情況下，也一直在河面的上空來回飄蕩，似乎也有著自己的靈性。只要沒有船隻經過的水面，永遠不會有一絲波瀾，星光與夾岸高山，皆清晰地倒映在其中，彷彿鏡中的另一方世界。
雲梭號便在這樣的河水上靜靜地行駛著。它的速度並不快，但也並不算慢，可是帶起的波紋，也不應該只有船體周身的那一丁點兒。假使此時有人正站在岸邊的山上看向下方的話，除非目力極好，能夠注意到那些極其細微的波紋，否則那人將會真的以為，這艘船正在一面極度光滑的鏡子上滑行。
晁天闕就正在通過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來分散自己看向河面的注意力，避免出現「直視河水」的情況。
其實麥克維戈已經說過了，如果他實在無法做到注意力的分散的話，其實可以選擇把眼睛閉上。但是晁天闕最終還是沒有這麼做，一來是因為他覺得這樣實在太混了、太鹹魚了，自己作為一個被綁架者，竟然兩眼一閉，比綁架者還要舒服。他自己是無所謂的，只是擔心萬一麥克維戈和艾琳娜其中的一個一旦看自己不爽了，說不定就會遭到什麼虐待。
二來，已經讓星辰之力運轉全身的晁天闕，此時的思考力也攀升到了頂峰。這片他從未涉及過的危險水域，實在不能讓他安心閉眼，將自身的安危託付給兩個綁架自己的綁匪。且不說兩人是否會圖謀不軌，就算他們為了交易的達成，會盡心儘力的保護自己的周全，但是外界的未知危險降臨時，自己的命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能更加放心一些。
兩岸的山壁並不是光禿禿的岩石，灰綠色的植物間或一叢或幾叢，在峭壁的石縫中尋求著生命的餘地。越往上看，植物的數量和種類就越加豐富；越往下看，生命的跡象就越加不明顯。
雲梭號上一片沉靜。自從下水開始行進以來，三個人就再也沒有說過話。晁天闕其實一直想跟麥克維戈和艾琳娜聊聊天，因為他認為沉默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尷尬，而他最受不了的就是尷尬。但是礙於麥克維戈和艾琳娜那嚴肅的面容，他始終沒敢開口。
就這樣，旅途在沉默之中緩緩進行了三個小時。
「很奇怪，直到現在，都沒有任何一隻水中生物躍出水面，這不太符合常理。」
終於，麥克維戈的聲音打破了沉默，在船上響了起來。晁天闕剛想興奮地接話，開展一段打消尷尬的愉快聊天，卻在聽清楚麥克維戈的話語之後，沒敢開口。
原來這麼長時間沒有水中生物躍出水面，是不合常理的嗎？我還以為所謂能躍出水面的生物，本身就沒有多少呢……
嘖，原以為是這「規則」沒有想象中那麼難遵守，結果還是觸發了反常選項啊……
沒有管也不在乎晁天闕在想什麼的艾琳娜也和麥克維戈一樣面沉如水，她的視線緩緩在眼前的水域掃過一遍又一遍，艷紅的嘴唇輕輕開啟，聲音中卻儘是凝重：「確實，不僅沒有跳出水面的生物，就連在我們船周圍巡遊的生物，也一隻都沒有發現。」
剛才就想糾正你們了啊……還不知道具體是什麼生物，怎麼就能用「只」這樣的量詞呢……水裡面不應該是魚類偏多麼，魚類不應該用「條」么……
已經開始緊張起來的晁天闕又犯了自己在心裡職業病式的胡亂吐槽的老毛病。
忽然，晁天闕腦海中突然蹦出了一個極其不好的想法：
一般情況下來說，在野外，一個區域如果同層次的生物數量非常少的話，有一種可能，就是這片區域，存在著一個霸主……
如果按照這個想法的話……
晁天闕打了一個冷顫，感覺彷彿此時此刻，在雲梭號下方看不透也無法看的深水中，正有一個巨大的陰影在窺伺巡遊，時刻等待發起進攻。
於是本能地，他就要張嘴將這樣的猜測告知麥克維戈和艾琳娜。
只是還不等他開口，麥克維戈和艾琳娜兩個人已經有了動作！
一柄飛刀、一根像是指甲一樣的尖刺，已經從兩人的身上分別飛出！
飛刀飛出船體範圍之後，毫不猶豫的劈開光滑如鏡的水面，深入到了銅鏡河水之中！而那根形如指甲一樣的尖刺，則是依照雲梭號前進的路線，飛速消失在空中！
晁天闕立刻就明白了兩人的行為——麥克維戈負責探明水下是否有河水生物的埋伏，而艾琳娜則是向前探路，看看導致現在這種反常情況的原因，會不會是在己方的前進路上。
他們的配合好默契……甚至都沒有任何交流，從語言到肢體到眼神都沒有……這種感覺竟然讓我聯想到了楓哥白姐和陽哥他們三個……
忽然之間，晁天闕突然有些感慨。
不論是像玄楓他們這種依然秉持內心的正義與善良的人，還是像麥克維戈和艾琳娜這種不憚於邪惡行事的人，其實在這個「混沌區」中，都是一樣的艱難求生。
他突然非常想問一問麥克維戈和艾琳娜，如果不是「真相派」，那又為什麼一定要在「混沌區」中討生活？他們究竟是有怎麼樣的過往、招惹到了什麼樣的勢力，才能讓他們寧願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生存多年，也不願意定居其他任意區域，直面那些所謂的恩怨與仇恨？
當然，這些想法也只是在晁天闕的腦海中稍稍出現，便立刻被他自己打消。且不說這問題涉及到了麥克維戈和艾琳娜的隱私，他們不僅不會回答，自己還屬於主動討打；單論晁天闕此時實際的立場，他也不能在這些方面有任何惻隱之心。
因為無論此時雙方看上去再和諧、再相安無事，終究還是處於對立面。同情之心不可無，但聖母之心絕不能有。
敵人就是敵人。晁天闕早已經不是青春期的孩子了。
……
最先帶回消息的，是麥克維戈的飛刀。
他伸手一把將飛刀握住，手掌一翻，飛刀便像從未出現過似的消失在他的掌心。晁天闕注意到，在飛刀重新破開水面飛回來時，刀身上竟然沒有掛染任何一滴河水。
麥克維戈的視線從始至終沒有離開過前方的水域，沒有分神哪怕一眼。他將飛刀收起來之後，略微停頓，便帶著有些疑慮的情緒說：「很奇怪，水下並沒有任何大型的領主型的河中生物，但是真的是一點生命跡象都沒有。」
晁天闕知道這話肯定不是說給自己聽的，因為自己沒有辦法對這樣的情況做出任何見解和回應，於是他非常自覺地扭頭看向了艾琳娜，想聽一聽艾琳娜的回應。
「確實非常反常，」艾琳娜皺著眉頭說：「我這邊目前還沒有什麼有效的消息，現在這種情況，我們也不能隨便的做出什麼魯莽的決定。以不變應萬變，這是我們現在最好的做法。」
「嗯，等你那邊情況。」
聽著兩人的對話，晁天闕微微放心了一些。不是因為已經確認了安全，而是因為他發現自己擔心的問題，其實麥克維戈和艾琳娜兩個人都能考慮到。既然這樣，自己操心也是白操心，只需要等著兩人給自己安排一些任務然後去執行就行了——當然如果他們真的需要自己做些什麼話。
畢竟無論怎麼說，自己現在確實還算是一個菜鳥。
……
「馮仙師！能不能想想辦法！」
滿臉橫肉的大鬍子男人一邊絕望地高聲喊著，一邊揮刀將騰躍到空中的三隻「怪物」逐次劈開，銅綠色的鮮血和殘枝從高空墜落河中，竟然沒能濺起一絲一毫的水花！
而被他稱為「馮仙師」的、身著道袍鶴氅的乾枯老者，此時正瞪著那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珠子，慌亂地看著眼前混亂可怖的場景，說不出來哪怕一句話。
本該凸顯他仙風道骨的道袍鶴氅，早已經被銅綠色的血污染打濕，緊緊裹在他那幾乎只剩骨頭的軀體之上。他蒼白的頭髮也已經污濁不堪，緊緊貼著他的頭皮。不要說仙風道骨了，就說他是路邊的乞丐，都還得是混得最差的那一種。
而就算已經到了如此山窮水盡的境地之中，這位馮仙師依然緊緊護著懷裡一個約有巴掌大小的匣子。
這匣子看上去彷彿是由木材製成，卻奇異地泛著惹眼的金屬光澤。那古樸與玄奧的特質，讓人幾乎是看一眼就能立刻感覺到：此物定是非凡。
「馮仙師——馮老頭！」
沒有得到回應、還在和怪物們苦苦戰鬥的大鬍子男人已經再也顧不得口頭的尊敬，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怒火，朝馮仙師吼道：「你如果想不到什麼好辦法，就他媽的給老子把那破玩意兒扔掉！」
原本渾渾噩噩、六神無主的馮仙師，在聽到這一句話之後，卻竟然立刻換上了一副凶神惡煞的嘴臉。他那乾瘦的身體氣得發抖，毫不客氣地沖著大鬍子男人罵道：「你是個什麼東西？！就敢讓我扔掉這個寶貝？！我告訴你，今天就算是你們全船的人死在這裡，只要我能帶這個盒子出去，這一趟也是值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們這些賤命，就當是給我這寶貝獻祭了！」
聽著馮仙師到最後已經開始神經質般的癲狂而笑的話語，大鬍子男人的心幾乎沉入了深淵之中。不是因為那些話裡面對他們全船夥伴生命的不尊重，也不是因為那種自私、蔑視與刻薄——一個明顯已經被邪物控制了的人，怎麼可能說得出正常的話呢？！
是的，到現在這種情況，大鬍子男人已經非常確定，那個被馮仙師緊緊抱在懷中的，那個由他們從那神秘的遺迹中九死一生帶出的，那個引得如此多的水中生物瘋狂追逐的匣子，一定是邪得不能再邪的邪物！
這樣的東西留在身邊，只會招致災禍與死亡！
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大鬍子男人瞬間在心中做出了決斷！
他的周身猛然爆發出了一團濃烈的火焰，不僅在一瞬間將他周身所有跳入空中的水中生物化為了灰燼，還順勢將他手中的長刀，也染上了熊熊烈火！
趁著這一瞬間的空隙，大鬍子男人轉過身來，眼睛死死盯住了那位懷抱匣子的馮仙師。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要麼扔掉那個匣子，要麼，就和你的匣子一起去死！」
馮仙師死死盯著環繞烈焰一步步走來的大鬍子男人，明明眼中儘是恐懼和絕望，但他的口中卻依然發出了「嗬嗬」的奇怪笑聲。
「我在，匣子在！你休想，將我的寶物從我的手上奪走！」
「那麼，你就去死吧！」
環繞著烈焰的長刀不再有任何猶豫，狠狠劈下！
……
指甲狀的尖刺重新回到了艾琳娜的手上，晁天闕這才意識到，原來艾琳娜作為武器的「指甲」，並不是她真正的指甲。
只是他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艾琳娜的話語吸引過去了。
「我能探測到的範圍有限。在我能探測到的範圍內，沒有任何異常。但是，我能感覺到，在我探測到的範圍更前方，隱隱有較大的能量波動！所以，我猜測，前方正在進行著一場頗為激烈的戰鬥！而我們之所以到現在為止都還沒有遇到水中生物的襲擊，很大的概率，是收到了那場戰鬥的影響！」
麥克維戈聞言深吸了一口氣，輕聲感嘆道：「是什麼級別的戰鬥，才會讓相隔如此遙遠的水中生物，都聚集了過去？」
艾琳娜搖搖頭：「至少，是我們無法達到的級別。」
「可是銅鏡長峽的特殊點在於，河道只有一條，我們沒有其他道路可以調換！也就是說，我們只要繼續前行，就一定會遭遇到那場戰鬥！」
麥克維戈皺著眉頭說：「而且以這種層級的戰鬥來講，既然艾琳娜你都可以隱約感知到他們的戰鬥，那他們估計也完全可以探測到我們的存在。所以現在哪怕是我們等在原地，那場戰鬥結束之後，不論勝者是誰，都說不定會來找我們的麻煩！
「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