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四）

阿文猛吸了一口之後，掐掉手中的煙。他告訴自己，抽完這最後一口就戒，他哪兒知道，戒煙就像戒掉對曾一諾得想念，偶爾下定決心忘掉，然後不經意間，又想起。

他決定要戒煙了，扔掉手中的打火機，拿起桌上的南京，上面還印著金陵十二釵的圖案，將剩下的十九支，一支一支點上，然後看著它們，在缺氧的情況下熄滅。

煙充滿了整個房間，他將窗戶打開，風透進來，讓這些煙慢慢散去。

傍晚時分，天邊出現了火燒雲，阿文拿起手機，打開蘋果原相機「咔」，將這一幕記錄在手機里。

以往，他會將這張圖片點開，發給一諾，與她分享此刻的風景以及難以訴說的心情，他看著手機笑了笑自己，想起了唐寅《一剪梅》的那句詞：「曉看天色暮看雲，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果然，還是會想她。

他今天下了個早班，遊戲魔女交出去后，他突然閑了下來，很久沒有這樣，讓自己放空。

他洗了澡，換下衣服，將衣服扔在洗衣機里，躺在床上。

很多人以為，阿文和曾一諾的第一次相遇，會有美好的結局，不是，阿文像是萬里挑一的幸運者，完美的錯過他的愛情。

那天阿文去了文具店，找到熟悉的顏料，他拿在手中腦海里都是夕陽打在曾一諾臉上的畫面。

他和曾一諾還是會在畫室裡面遇見，只是簡單的問候，一諾沒有買新的畫筆給阿文，阿文也不曾提起。

阿文學會畫畫之後，他的第一個素描，描的是一諾的側臉，他特意將臉頰兩旁描的重一些，以此表示一諾泛紅的臉。

後來，阿文從朋友那裡，得到了一諾的聯繫方式，就這樣，他以陌生人的身份，在一諾的世界里扮演著守護者的角色。

阿文清楚的記得，當驗證消息發送后，對方同意時，他心底雀躍的心情，但是他還是保持平靜，要做一個不算矜持的男孩子。

他糾結好半天，打好「你好」刪掉，他覺著這樣是對一個女孩子的不禮貌，然後他又打了一句「同學，我叫陳阿文，包耳陳，阿姨阿？文學的文。」

他猶豫糾結之後，終於，刪掉了所有的問候。

因為他收到了一諾的消息。

「同學你好。」

阿文在手機這頭欣喜若狂，卻又故作冷靜，緩緩的打出自己的名字「陳阿文。」

一諾很快回復他，「曾一諾。」

曾一諾，阿文將這三個字反覆念了好幾遍，心裡的滿足就快溢出邊緣。

就這樣，他和一諾，在網上成了好朋友。

好朋友？嗯，對一諾來說，確實是這樣，她感受到屏幕前的這個男孩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愛，已及對她的喜歡。

她喜歡這種感覺，像是朋友，也像是戀人，戀人未滿，又還能超出朋友範圍。

阿文翻了個身，他拿起手機，打開備忘錄，記下今天的心情，這是將曾一諾刪掉的第一百天，他的整個備忘錄里，全是關於曾一諾，關於他給一諾第一次表白，一諾第一次有了男朋友，一諾第一次生日，他偷偷準備的驚喜。

一諾比阿文早讀一年書，所以，阿文高二的時候，正是一諾高三的黃金時期。

阿文沒日沒夜，只要一諾需要，他隨時都能出現在她的面前。他會陪著一諾聊到深夜，也會偶爾催她早睡。

一諾會偶爾跟他撒嬌，也會偶爾和他生氣。

阿文那時會突然很滿足，年少時的感情就是這樣，只要心愛的姑娘笑，就會讓自己沉浸在她的歡聲笑語里。

可一諾高三時候，還是遇見了自己更喜歡的男孩，她也喜歡阿文，但是對阿文的喜歡，遠遠還觸及不到愛情，她在他和阿文之間徘徊，她捨不得愛情，也放不下阿文。

她猶豫很久之後，告訴阿文，「我有了喜歡的男孩。」

阿文心都碎了，第一次聽見自己喜歡的女孩親口說喜歡其他男孩，他的心就如同遁入了黑暗，找不到出口，卻又捨不得離開。

那一刻他像是失去了某種借口，還能在她身邊的借口，他想說他介意，他介意她身邊的男孩不是他，也介意她喜歡上其他的男孩，可他沒有資格，連說沒關係，都會讓自己猶豫，是否會傷害一諾。

他從開始的期待，到最後的失望，都扮演著紳士，阿文總覺得時機還未成熟，她還不是自己的女孩。

就這樣，他失戀了，失去了第一次愛的人。他心情低沉，複雜，可他不善言表，只想一個人，一個人去理解她，然後麻痹自己。

一諾告訴阿文，她覺得這樣對自己的男朋友不公平，所以刪掉了他。

一諾不想一邊想著男朋友，一邊還想要阿文的關心，她心裡也亂，只是，她的糾結，成了阿文的結果。

阿文的感情，在那一刻，被踩碎了一地。

他關掉備忘錄，並不打算刪掉這些，偶爾還拿出來看看，提醒自己，這就是他的曾經。

他告訴阿也，他要戒煙了，阿也在盯著手機屏幕，笑了笑，然後回他，「不可能。」

阿也是他新認識的朋友，對他的過往充滿了好奇。

阿也說：「喜歡一個人七年是什麼感覺。」

阿文裝著滿不在乎，然後慢吞吞的說：「要死掉的感覺。」

「那是什麼感覺？」

「你試一試？」

阿文後來才知道，自己這輩子可能就是這樣，成就不了自己的感情，索性當個沉默寡言的人，懶得談感情，也算少去了不少麻煩。

阿也問他：「那後來呢？」

「後來什麼？」

「後來你怎麼又有了她的聯繫方式。」

阿文說，後來，一諾和男朋友分手了，他將一諾加了回來。

一諾的藝考考的蠻不錯，她失戀了，其實她心裡明白，無論是男朋友也好，還是阿文也好，都不是她最後的選擇。

一諾失戀的時候沒有哭，阿文也沒有安慰，可他的心裡，一諾像是他失而復得的寶貝，小心翼翼，卻又害怕傷了自己。

可人的本性就是如此，死性不改，縱然被拋棄，只要她一回頭，自己便不再記起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