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顧明與咖啡

生命只是一連串孤立的片刻。

空氣裡面瀰漫著的是咖啡的香氣和咖啡香氣都掩蓋不了的尷尬，顧明站在吧台後面擦著杯子，然而事實上這些杯子乾乾淨淨並不需要這忽如其來且漫不經心的二次清理，顧明時不時偷瞄幾眼坐在門口正對著她的老顧，面無表情的他依舊看不出是喜歡還是不喜歡這第一杯來自女兒的咖啡，但是顧明知道他大概是不喜歡的，因為他的嘴角在喝完一口之後還是不經意地向下撇了撇，顧明收到這個微不可覺的反應之後也不由地產生了相繼的反應：就算是再討厭，但是畢竟還是爸爸，哪有真的不在乎別人的反饋的，而顧明自認剛剛那杯咖啡做的還是很不錯的。

就在這份尷尬和焦灼要到達頂點的時候，老顧出聲了，語氣里還是習慣性的命令：「你這邊幾點開門啊。」

顧明有點不好的預感，頗有些不情願地低頭回答道：「早上十點最早。」

果不其然，她爸皺了皺眉：「這麼晚？」

顧明忽然有了點叛逆的快感，繼續添油加醋道：「冬天的話十一點。」明顯的，在聽見這句話之後，老顧放下這杯子的動靜比之前大了點兒。

顧明有些幼稚的得意，但是手上沒停，想了想最終還是拿了點昨天烤的小餅乾過去。

顧明拿了本書在她爸面前坐下，這算得上是顧明難得的一次主動親近了，饒是她爸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來之不易，也就沒有打算繼續教育他這個不懂事的女兒了，但是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忍不住似的掰開顧明眼前的那本書，說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做事不能老這麼隨性子，要開店就好好開，要不，我找個人來幫你忙？」

老顧難得的好言相勸語重心長，畢竟是歲月無情，他那張面具似的不怒自威的領導臉如今也是終於多了幾道歲月的裂縫，透出了一絲絲為人父的柔情。

顧明聽了這話倒是愣了半晌，她不明白她這麼個小店有什麼可幫忙的，而且多一個人多一分開支，這本來就不是很可觀的收入還要分給別人一點兒，這是個什麼道理？她不由地懷疑她這個爹升官發財的大夢做得久了，忘記了他們平民老百姓的底層生活是什麼樣的。

但她爸還是她爸，天天官場上混的，能有幾個不是人精？他看這表情就知道顧明這腦瓜子里在想些什麼，於是難得耐心地和她解釋了一番：「你這邊裝修的還算不錯，樓上不是還有一層小閣樓嘛，可以利用起來，到時候我也可以帶些老朋友到你這邊喝喝茶，過兩天我請個人來幫你忙，到時候你也能夠早點營業，重活兒也能幫你分擔一點兒，女孩子還是不要太累。」說完眼睛看了看顧明肉眼可見的粗糙了不少的手指。

要是按照往常顧明早就發作了，但是真的是時間的力量吧，顧明居然認真思考起來這個問題了：暫且不提營業早晚的利潤問題，但是一個人有時候搬成箱成箱的原料，來來回回那麼幾趟確實是挺累的，而且開店雖然看起來好但是實際上就是被綁在了這個店裡，要是真的有人可以幫忙，自己倒是不用一年到頭的守著這個店，自己也可以出去走走了。

顧明這麼想著，喝了一口水。

老顧多精明，這麼一看就知道她這個女兒心思活泛了，於是成熱打鐵道：「你林叔叔那邊有個小朋友，半大不小的，最近剛剛複員，在家待著也沒有什麼事情做，明天我就讓他過來看看能不能幫你忙。」

顧明聽見這句話這才知道自己是被順水人情了，她自嘲地笑笑：難為自己剛剛居然還為老顧忽如起來的關心有點感動，唉，算啦，既然被算計了，被算計也算被算計得舒服，那就順水推舟唄，何必跟自己過不去呢？

顧明笑了笑，今天第一次和她爸目光接觸：「行啊！明天中午讓他過來唄！」

聽見顧明這麼爽快地答應，老顧倒是非常地不適應，而後重重嘆了口氣，目光中的欣慰不止一星半點兒：「好啊！好啊！終於長大了！」

顧明笑笑，低頭繼續看書。

她爸開心極了似的一口乾完杯里早就冷掉的咖啡，站起身來：「時間也不早了，我早上還有個會要開，以後···有什麼事情就打電話給爸爸，你···好好照顧自己。」說完拍了拍顧明的肩膀。

顧明聽見這話，細不可聞地應了一聲，給老顧開門送他出門去，一直等到他的汽車消失不見在遠處的街口，這才回頭。

儘管是晚春，但是早上不披件衣服出來身上還是有點兒涼，她趕緊抱著自己跑回去了店裡，收拾東西的時候她想到小時候她也是這麼和她媽送她爸出門的，只不過那個時候，她還算是老顧家的掌上明珠，而那時候她也不知道大人之間的所謂出軌和背叛。

「呦，這麼早就有客人來啦？」

輕快的聲音伴隨著門鈴一併傳進來，顧明自然而然地抬頭往門邊望過去，是羅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