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楚逸與周厭文(二)

「什麼時候回來的「這句話聽上去是個關心，但是人長大之後，就會知道這句話可以包含無數種意思，如果再參考參考對話人之間的背景的話，這句話甚至還可能包含了不歡迎的不懷好意。

但是周厭文沒有聽出這些，或者說他也不在乎這些，他禮貌地笑笑，對著楚進說道：

「今年回來的，前兩天公司有點忙，所以沒去拜訪你，不好意思。」

楚進倒是被周厭文這誠懇並鄭重其事的口氣給弄得有點不好意思了，於是客氣回去道：

「沒關係沒關係，有空過來家裡玩呀，讓他周姨做菜給你吃。」

周厭文笑著看著楚進認真道：

「好的，改天一定去。」

有些人你不找他，他就來找你。

楚進沒想到周厭文還真的接的下來這話，於是也只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道：

「好啊，好的！」

楚逸站在旁邊本來還心驚膽戰的，但沒想到的是這兩個人居然以這樣的方式就結束了對話，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周厭文已經陪著楚進慢慢走出小區走出了老遠，直到彬彬和圓圓催他回家去他才一步三回頭地牽著兩個孩子慢慢進了樓里。

周厭文陪著楚進慢慢地走到小區的外面，對於楚進的印象，他還只是停留在十多年前，記得那時候他和楚逸轉臉看到一臉憤怒的楚進時，他平常波瀾不驚的心也是感到害怕和恐懼的，但是現在······周厭文看了看楚進慢慢走在前面的那個明顯有點兒萎縮、並且老態盡顯的樣子，也是感慨萬分，他知道以他現在的能力已經不用害怕楚進了，甚至於以楚逸和楚進之間這種不尷不尬的關係，他甚至都不用像現在這樣故意去親近楚進並且釋放善意，但是他還是希望能夠在將來的某一天得到楚進對他和楚逸的祝福，哪怕······這樣的希望是如此的艱難。

走出去了很遠，楚進和周厭文兩個人就這樣一前一後的一路無話，眼看著都要回到楚進的樓了，楚進終於還是忍不住，投降似的嘆了一口氣，在小區公園裡面開口道：

「那個······厭文啊，你和小逸······你和小逸是？」

周厭文彷彿準備了這個問題的答案很久了似的，還沒等到楚進把話問完，周厭文就已經三步並兩步地上前站在了楚進的面前一氣呵成地說道：

「我從初中三年級的第二個學期就知道楚逸會是我這輩子唯一的選擇了。」

楚進沒想到面前的這個人居然能在他面前理直氣壯地將這種話說出口，也是愣了一愣，完全忘記了剛剛自己在心裡盤算了很久的要「擺譜」的計劃，於是看著面前這個目光堅定、勢不可擋地要和他兒子在一起的這個年輕人，無力地問道：

「難道你們你們真的要一輩子在一起么？你們想好了，是一輩子啊！」

周厭文更加堅定地回應道：

「我知道，一輩子。」

楚進就不明白了，他那些沒和楚逸發作出來的一連串問題全部向周厭文發了出來：

「一輩子說的容易，你們兩個知道一輩子有多長么？一輩子來一輩子去說的這麼輕易，別說普通人正常夫妻兩個都有過不下去的時候，更何況你們兩個男人？就算你們什麼都不管、什麼都不顧了，在一起了，那以後呢？老了呢？你們怎麼辦？」

周厭文耐心地微微垂頭聽著楚進這一連串的發作，也不辯解什麼，一直等到楚進說完了，周厭文才默默地從衣服里慢慢地掏出了一包煙，打開，抽出一根遞給了楚進，等到楚進接了並且讓周厭文給他點上了火，這才自己也點上一根煙，吸了一口才慢慢對楚進說道：

「您問的這些問題我在初中的時候就已經一一想過了，我想的是——只要楚逸在我身邊我就一輩子認定了他，趕也趕不走；如果他愛上別人了，我也會遠遠看著祝福他，然後孤單一輩子；至於您剛剛說的我們老了之後沒有孩子沒人照顧的事情······」

周厭文說著說著忽然停下了，他眯了眯眼睛猛吸了一口煙之後，就把煙扔到腳下碾滅了，他不再靠在亭子的柱子上而是直起身子，直直地望進楚進的眼睛里，搞得楚進都有點被這小子的氣勢給震懾到了，不由地往後退了兩步，只聽見周厭文低沉的聲音在這個寂靜的黑夜裡清晰無誤地在周空盤旋道：

「我有錢。如果說十一年前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那麼害怕被人發現的話，那麼被送走之後我就明白了：如果我有足夠的能力讓別人閉嘴的話，那就什麼都不用擔心了。說的俗氣一點，金錢是支撐這所有的基礎，而現在，我有的是錢。」

如果說今天晚上這麼多的出乎意料那個最讓楚進震驚的話，那麼一定是剛剛周厭文對他和楚逸的那段剖白了。

大人們總不把年少人們的感情當回事，總認為年少人的愛恨情長、生死別離都是一場場衝動的兒戲而已，但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少年人的真心最真，而那時候的感情如果都能被雙方執著著堅持下來的話，那麼別的什麼好像也就真的無法撼動了。

楚進被周厭文的一番表白震得無話，想辯解卻又找不到形容詞，想發火卻又不想自己看起來是太過於固執古板的惱羞成怒，所以楚進嘴巴張了張到底還是什麼都沒有說出口。

就在他們兩個站在樓下相顧無言的時候，一個響亮的中年女人的聲音伴隨著手機燈光對著這邊一起來了：

「哎呦喂，老楚啊，你在這裡不上去幹嘛？手機也不帶，害得我在上面等了那麼半天都不敢上床去睡，哎呦喂，你怎麼又抽煙啦？你還能不能行啦，還記得醫生當時囑咐你說了什麼么？老楚，這日子你還過不過了？唉？這是？」

周姨拿著個手機拍著楚進「罵」了半天，這才注意到旁邊還一直站著一個大活人呢，起初遠看還以為是楚逸所以她也沒在意，現在湊近一看這卻是一個她從來沒見過的生面孔，但是還沒等她用手肘悄悄戳了戳楚進的胳膊讓他給她介紹一下，就已經聽見面前這個帥氣的小夥子微微地露出了一個微笑，向她伸手示意道：

「您好，您應該就是周姨吧，我以前聽小逸說道過您，我是周厭文，小逸的男朋友。」

周姨本來聽到前面的話還挺開心的，笑嘻嘻地準備把手握上去，可是在聽到最後的一句話的時候，周姨臉上的笑就僵住了，本來就要握上去的手也和她的表情一樣僵在了半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