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楚逸與周厭文
說曹操曹操到,就在楚進在心裏面念念叨叨,想著周厭文不會真的哪天要來擺放他們的時候,一天晚上周厭文還就真的來電話了,楚進接到電話的時候又是解脫又是愁;解脫的是他終於要和周厭文見面不要天天惦記這事了,愁的是他覺得這事兒是不是就得這麼板上釘釘了啊?畢竟,就像周厭文那天晚上和他坦白的那樣,他不得不承認他已經跟不上年輕人的時代了,而或許······能夠像周厭文那樣豪言說他有足夠的錢讓楚逸的後半輩子無後顧之憂的話,自己好像也沒有什麼理由攔著了不是么?畢竟······自己從小也沒怎麼管過楚逸,唯一一次管得厲害了,還直接導致了他的離家出走和他媽媽的去世,那???自己現在到底還在計較個什麼勁兒呢?難道還真的能指望楚逸和自己和解,然後一輩子為了自己限在江城這個小城市裡為了自己養兒育女、養老送終嗎?楚進不用想也都知道答案了。
楚進搖了搖頭,看著從超市回來、拎著大包小包東西進門的周姨想道:算啦,兒孫自有兒孫福,當年都兩家人都拆成這樣了,一個都送去了國外都沒分開,十一年了,比一比,也差不多是雷峰塔下的白娘子和許仙、銀河兩邊的七仙女和牛郎了,算啦算啦,隨他們去吧!
楚進起身幫著周姨接過那大包小包的東西給她拿著放到一旁,一邊和周姨隨口就提起了剛剛的那一通電話:
「對了,明天別做早飯了吧!有人請我們喝早茶呢!」
「早茶?誰請早茶?」周姨顯然沒有把注意力放到楚進說的話上,只一個勁地把剛剛袋子裡面買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歸置,等完全把楚進剛剛的話聽進去了,她才抬起頭驚訝道:
「什麼?誰?誰請早茶?不會是那個······那個什麼厭文的吧?」
楚進嘆了一口氣,去陽台拿了把掃帚出來把家裡的灰塵給掃了掃。
周姨嘴巴張了半天,手裡拿著一卷衛生紙也遲遲忘記放下,只是嘴裡一個勁地念叨道:
「那怎麼成?那怎麼成?小逸怎麼能和他在一塊呢?兩個好好的大小夥子!這怎麼能成?」
楚進掃完了客廳不說話,聽到周姨的這段話之後只是默默地走到陽台上點燃了一支煙。
周姨終於是被解除了封印似的,趕緊走到陽台上拍著楚進的肩膀說道:
「唉,老楚啊,這樣,我工作單溫有一個趙阿姨,人很不錯的,女兒也很不錯,今年還在上大學呢!這兩天放假正好在家,我早就給小逸留意著了,你看明天我們不要去吃早茶,把小逸帶過去和人家姑娘見一面怎麼樣?啊?」
周姨一邊說著,一邊自然地拿過楚進手裡面的那半支煙掐掉了。
楚進看著外面的黑夜,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沒用的,沒用的,當初就是為了這件事情我和他媽才鬧崩的,原本以為就是兩個小孩子不懂事的小打小鬧而已,想著一個都被送出國去了怎麼也不可能再回來江城這個小地方了吧?可是,誰知道,他還是回來了,算啦算啦,也十一年了,能等十一年,你還能對他們說什麼呢!」
周姨雖然從前就知道楚逸的這件事情,但是也都是聽你說說聽他說說,從來不曾了解也沒細問過楚進,今天聽到楚進親口說出來之後倒反而有些不真實的感覺似的,於是她也看著外面的黑夜,喃喃道:「那······難道就真的沒有辦法了?就這麼······隨他們去了?」
楚進又是隨之嘆了一口氣,重又點燃了一支煙夾雜手裡,只不過,不抽,算是聞聞味兒過過癮,這次周姨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過多的阻攔。
楚進眼睛盯著外面,但是卻像是看到了過去,他回憶起什麼似的輕輕笑了笑:
「以前,他們兩個還小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我們家那個小子從來都是做事一根筋,動來動去還嘴硬心軟,就和他······就和他媽有點像。」
楚進說道楚逸他媽的時候還看了旁邊的周姨一眼,不過周姨倒是沒有什麼特別的反應,只是平靜地看著楚進,等著他繼續說下去,於是楚進就又轉過頭繼續說道:
「那時候我看到厭文小子的時候就覺得這小子長大之後肯定得是個人物,不是說他小時候就有多聰明了,是他的眼神和感覺,是那種·····和誰都親不起來,和誰都不願意親近的樣子,也就和小逸玩的時候還挺像個正常孩子的,當時就覺得孩子是孩子,怎麼也不會想到會有以後的那一出的,早知道,那時候就······」
楚進還么說完,周姨就拍了拍他放在欄杆上已經有些涼了的手背,安慰道:
「千金難買早知道,誰能料到會有這麼一出呢?你也別太難過了,要是他倆非得真的在一塊兒了,他們高興!那就讓他們去!人這一輩子和誰過不是過呢?他們開心才是最重要的!」
楚進聽著周姨的這一番寬慰的話,想到了那些年前有一個人也這麼和他說過,只不過哪個是時候他是怎麼也沒法理解的;他只覺得她是個瘋女人、她沒把孩子教好;又或者,她是不甚至在以此方式來打擊報復他的從來不回歸家庭。
這麼想來,楚逸的責怪或許是對的:他從來沒有真正為他們母子兩個考慮過,也沒有真正關心過他們,他所做的一切都只是自以為的正確和為別人好而已,可惜他所堅持的一切大部分都是錯的並且不合時宜;所以,自己好像是真的沒什麼發言權吧?至少在楚逸的這件事情上。
楚進想著想著就不由地對自己這嗖忽而過卻毫無建樹甚至還辜負了大部分人的人生感到失望,不過,幸好現在還有個人能陪著自己。楚進看著身旁的周姨,把她往自己的懷裡摟了摟,倒是周姨有點嫌肉麻似的把楚進往外推了推。
今天一早起來楚逸面臨的任務就十分艱巨,不僅要被周厭文好好地就從被子里拖起來攪得不得安寧沒法睡個好覺,而且起來還不算,還要幫周厭文挑選衣服去集市買禮物等等等等。楚逸是在是沒想到就吃個早茶還能吃出個訂婚的派頭出來,更是沒想到周厭文黑色的喜歡還能黑出各種五花八門的款式出來,但是最後挑來挑去也沒能挑出個讓楚逸滿意的,所以最後楚逸乾脆強制性地讓他套上了一個自己剛買的白t恤搭上個牛仔褲就算完,直接無視周厭文一直不高興的臉色和東扯扯西揪揪的小動作,拉著周厭文就這麼出了門。按照楚逸的脾氣他是連禮物都不要買的,可惜在周厭文強烈的抗議下楚逸還是投降了,在去茶樓之前愣生生地被周厭文拖著去旁邊的市場逛了逛,雖然楚逸也不知道市場裡面能買出什麼像樣的好禮物,是一把新鮮的青菜還是一掛鮮紅的豬肉?但是,人家高興嘛,那就隨他嘍!
楚逸一邊在心裏面默默吐槽著一邊跟著周厭文的腳步在市場裡面閑逛。
本來楚逸以為周厭文就是眉頭蒼蠅一樣瞎逛逛的,誰知道他還真的一本正經地逛了起來,這邊問問這個大姨今天的雞蛋多少錢一斤一邊問問那個大嬸那個蔬菜多少錢一把;就在楚逸快沒耐心想要制止他的時候,周厭文在一家賣小零食的攤子面前停了下來,一顆瓜子送到嘴裡之後才想起來問店家道:
「能嘗嘗么?」
好在店家也客氣,不僅不不開心,反而拉著周厭文的手一把瓜子全部塞到手裡,笑眯眯地說道:
「沒事兒沒事兒,使勁嘗使勁嘗!」
楚逸站在旁邊看著笑眯眯、胖乎乎的中年婦女店主一直盯著周厭文不放,十分懷疑她是看上了周厭文的美色,果不其然店主看了一會兒之後就忍不住問道:
「小夥子長得真精神,不是江城人吧!」
楚逸心裏面誹腹道:這是什麼話!一個精精神神的江城大小夥子就站在他身邊呢,你沒瞧見么?補過,今天還真的是錯打錯著,一身白t配牛仔的周厭文還真的是越見年輕和精神了,看著和大街上其他放假回來的大學生沒什麼差別,比平日里一絲不苟不論什麼天氣都套著一身西裝的周厭文總能讓人覺得可以親近很多。
「沒,我是江城人,從小在這裡長大的。」
周厭文毫一邊回著老闆的話,一邊就這麼沒知覺地就把那一把瓜子給磕完了,他磕完了不算,他還很自然地拍了拍自己的手,就在楚逸以為他是來蹭吃蹭喝,正要拉著他借口要離開的時候周厭文忽然就說:
「老闆,這瓜子花生給我各來上一點兒吧,然後那個核桃也是,還有那個杏仁和芝麻糖也各給我來上兩盒。」
楚逸這才知道他真的是想賣東西來著,可是,這些東西賣給誰呢?賣給楚進和周姨么?可是也沒見楚進說喜歡吃這些東西啊,頂多抽抽煙喝喝酒啊什麼的,何況他現在身體也不行,連抽煙喝酒的愛好都能免了;周姨就更不提了,他都不知道她喜歡點什麼,周厭文見都沒見過她怎麼可能知道她喜歡這些東西的?於是楚逸眼見者店家給他們拿的東西越來越多,不由地就阻止道:
「好了好了,用不著這麼多的,每樣拿點就行,我看,東西的量各自減半都可以了。」
一邊扯著周厭文的袖子罵道:
「你買這麼多的東西幹嘛?浪費錢!你怎麼知道他們喜歡吃這些東西的?他們又不吃的!趕緊趕緊,買兩樣意思意思就可以了,瞎買什麼!」
周厭文看著楚逸這心疼錢的小氣勁覺得可愛,只是笑笑,後來實在是忍不住了,於是捏了捏楚逸嬰兒肥的臉道:
「喜歡吃的!放心,沒浪費!」
楚逸也不知道他哪來的這股莫名自信,不過既然他願意當這個冤大頭,那就讓他當好了,不過最讓楚逸不開心的是他到了最後還要幫著這個冤大頭拎著他剛剛買的那一大包一大包的東西。
走兩步就到了酒樓,借了老沈的一個人情,楚逸和周厭文不用排隊等就直接大包小包上樓進了一個小包廂,進去了這才發現楚進和周姨已經在裡面做好等著了,眼看著楚進和周姨也是明顯地整理打扮過的樣子,楚這心思倒是和周厭文不謀而合,這不由得讓楚逸覺得有點好笑,於是四個人看見對方來了就開始站起來寒暄,你讓我我讓你的,倒是一時間讓這個本來有點寂靜的小包廂一下子熱鬧了起來。
「叔叔阿姨,這是剛剛在市場裡面那家買的一點兒零食和炒貨,我看著都蠻新鮮乾淨的,就給你們帶了點兒回去嘗嘗。」
楚逸坐在一邊,眼看著周厭文就這麼把這一大包東西遞過去了,生怕兩個老人對些東西沒什麼熱衷,眼看著想著要不要說上兩句幫忙解釋上兩句幫周厭文找個台階下,但是沒想到的是周姨看到周厭文遞過來這一大包東西的時候倒是顯得很開心的樣子,接過來的時候趕忙笑著說:
「小周有心了,小周有心了!謝謝謝謝,這多不好意思,我和老楚都沒帶什麼東西過來。」
楚逸感覺到驚奇:難道真的不是客氣才說這話的?看他們兩個高興的樣子也不像裝的啊?剛剛看楚進看到周厭文遞過來這些東西的時候明明還幾不可見地笑了笑。咦?他們是什麼時候喜歡吃這些小零嘴的?自己怎麼都不知道?周厭文又是怎麼知道的呢?
就在楚逸還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周姨和楚進已經掏出了一個紅包往周厭文的懷裡塞,一邊還說道:
「小周啊,阿姨呢沒讀過什麼書,也什麼都不知道,但是既然你以後要和小逸在一塊了,那就麻煩你多照顧照顧他,我和老楚也就當多了你一個兒子!希望你們兩個以後能夠開開心心的,開開心心的就好!」
周厭文也沒有推拒地收下了,只是在收下的時候對著他們前面坐著的兩個長輩深深地鞠了個躬,說了聲:
「謝謝。」
這樣的一件事在以前的楚逸或者周厭文來看一定覺得是一個無比虛偽的人情過場,既沒什麼意義也不需要理會,但是真正等到了他們的這個年紀才明白這些人生中毫無意義的過場是真的,是真正的組成人生的一部分。
楚逸沒想到這場早茶還真的變成了一個小型的「家庭聚會」,而楚進對周厭文的一個點頭會真的重要到讓他為周厭文開心了好久,後來他自己也想了想是為什麼,說到底,大概是他們兩個都是孤零零的在這人世上,剩下的親人無多,所以能多上一個就多上一個吧,畢竟是個好事不是么?
楚逸一直坐在旁邊忍著自己快要噴涌而出的情緒,但是到了最後他還是沒有忍得住,他的眼睛裡面翻著淚花,也站起身來對著楚進和周姨深深鞠了一躬,聲音更咽道:
「爸,謝謝;周姨,謝謝,真的謝謝!」
楚進和周姨顯然也沒想到楚逸的情緒起伏會這麼大,於是趕緊站起來想要把楚逸深深彎下的腰給扶起來似的,但是無奈限於位置的原因,兩個坐在上位的老人又出不來,只得趕緊讓楚逸快起來:
「哎呦哎呦,都是一家人說什麼兩家話,還不趕快起來?」
楚進也跟在周姨後面說道:
「快起來吧!」
楚逸這才起身了,周厭文也坐在他的旁邊一直拍拍他幫他順順還沒平復過來的氣息。
楚進經歷這一嘗心裏面也是軟的不行,他擦擦眼角,清清嗓子道:
「好了好了,大家開始點東西吧,再不點人家該把我們趕出去了!」
周姨也跟著附和道:
「這倒是!小逸啊,小周啊,快看看要點點什麼,快快快!吃點東西嘛,大家開開心心的啊,多好的日子啊!可別再哭了啊!」
楚逸也就真的平復好情緒,不再抽噎,跟著周厭文看著手上的菜單。
根據老沈的推薦,他們家的早茶几乎是什麼都可以點得的,尤其是燒麥很好吃,還有最近他們家做的面也非常的不錯,當初老沈說這些的時候在電話那頭恨不得把口水都說得流出來,說到最後的時候,老楚也是猶豫著,但還是問了一句:
「唉,楚逸啊,你問這個幹什麼?是要請什麼人么?前兩天我在街上看見你和一個男的走在一塊,看身形和樣子倒是挺像周厭文的,不會真的是周厭文吧?」
楚逸笑道:
「你說是就是嘍!」
老沈在電話那邊高興地叫出來:
「我去!還真的是啊?唉,老楚你這可就不仗義了啊,周厭文回來你怎麼不和我說一聲呢?我們當初是什麼關係?你也真是的!你要早告訴我,我好給你們兩正正式式地接個風、洗個塵啊!」
楚逸倒是被老沈搞得有點不好意思,於是邀請老沈過兩天一起和他們吃個早茶,老沈聽了之後又是對楚逸一頓口水洗禮:
「你這個人你看看你多沒誠意,要是請吃早茶你早點說嘛,你看你現在趕鴨子上架了才說,還是我自己主動要求的,你看看你這個人!」
楚逸知道再這麼聊下去就得沒完沒了了,於是他趕緊截住老沈的話頭道:
「來還是不來,一句話!」
那邊的老沈果然立馬就沒了聲音,過了一會兒那邊老沈才嘆了一口道:
「那???那你不提前和人家早說,我那天有事兒呢!」
楚逸乾脆道:
「不來是吧,不來就拉到!」
老沈顯然不滿意楚逸這個態度,於是在電話另一頭不滿道:
「咦—,你這個人,真是的啊,你·····」
老沈話還沒說完,楚逸就把電話給掛了,掛完了電話他還偷偷笑著,就像是以前上高中的時候他從來不願意聽老沈吹牛逼,不等他吹到一半就已經走了一樣。
周厭文看他笑得開心,也一邊布置桌子一邊問道:
「怎麼了,這麼開心,問到老沈了么?」
楚逸過來坐著盛飯,笑道:
「問到啦,老沈真的還是和以前一樣沒著沒調的,剛剛還問你是不是回來了,還說我們去茶樓都不請他呢!」
周厭文聽到老沈這個名字,在加上楚逸剛剛的這三言兩語,很快就在腦子裡面構想出了老沈在對面說話的樣子和口吻,想必又是一陣擼袖子拍大腿吧,想著想著就笑著搖了搖頭:
「也不知道他這女兒和她親不親,可千萬不能像他!」
楚逸聽到這裡也笑了笑,兩個人開始坐下吃晚飯。
吃著吃著楚逸還是想起來他這兩天一直縈繞在心裡卻遲遲沒有被解決的一個疑問:
「對了,你去寧州不是因為公司有事么?怎麼最後還弄傷了胳膊回來?」
周厭文就知道他會一問到底,最後的最後還是沒能瞞住,所以認命地嘆了一口氣道:
「說是寧州公司出事,其實是肖家最近的一項工程出了問題,連著打了好幾個電話讓我去看一看,我也拒絕不了,所以就連夜訂了飛機票去了,正好趕上當地山洪爆發,所以就受了點小傷。」
周厭文說得輕描淡寫,但是他說的時候一直迴避著楚逸的眼神,楚逸當然也知道他一定迴避了很多危險的細節,但是他不說自己也就不問了,省的問到最後傷心的、置氣的還是自己。
周厭文好像看出了楚逸的臉色不佳似的,於是連忙討好地往他碗里一筷子又一筷子地夾東西:
「來!吃!多吃點!這是特地給你買的,來,這個魚湯也喝一點,很鮮的!」
楚逸就這麼看著周厭文處於心虛地也用食物一筷子又一筷子地把他本來就不大的小碗堆得和小山一樣,這不僅說明了周厭文對於自己情緒的敏銳觀察而且還從側面證明了自己剛剛的猜測一定是對的!
這下,楚逸雖然沒問清但反而更加鬱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