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個故事（一）：殊途

人生無常，許多事情反覆無定數，絕大多數的人都因此困擾著，事業不順，家庭不和，子女不孝種種難題。

然而蘇澤卻從未煩惱過，似乎也有過困擾，但他已經記不清了，他連自己多少歲都記不清了，在他僅存的記憶里，只有一道驚雷，和無數漠然的面龐，每次想起，都會頭痛欲裂，索性就不再去想。

生活在捷雲巔道觀是一件挺枯燥的事，裡面的人每天都是各種修身，蘇澤也嘗試過跟著那些人一起，不過每次他一運氣，周身風雲翻湧，觀內的東西都被他搞得一團亂麻。

「師哥，你別再胡鬧了行么？」

「胡鬧？」

「你都這修為了，還來這摻和什麼啊。」

修為？蘇澤不太明白，記憶丟失之後就再沒多少人同他交流過，要不就是遠遠的繞開，要不就是簡單的日常交流，原本親切的師弟，也不再與他玩鬧。

原本親切么？那個令人頭痛的記憶即將襲來，蘇澤搖了搖頭，決定找師傅問一問。

「修為啊，你師弟說的？」

蘇澤點了點頭。

「那個把不住門的傢伙，唉，算了，也該跟你說說了，畢竟你要下山了。」

「下山？」

「嗯，修為其實是個虛的東西，你失憶了，我就跟你說的簡單點。」

「好。」

「修為就是說你的境界達到了某種水平，也就是說，嗯。。。」師傅低頭想了想，繼而雙眼放光，「你知道山巔的那隻蒼鷹吧？」

「知道。」

「嗯，它很厲害是吧，你比它還厲害。。。也不能這樣說。。。」

「我懂了師傅。」

「懂了？懂了就行，那我們來說說下山的事吧。」

「好。」

蘇澤的答覆簡潔明了，這讓師傅多少覺得有些冷淡，嘆了口氣，接著說到：「咱們這不必尋常道觀，經常做些斬妖除魔的行當，那蒼鷹腳下，壓得就是那些作惡的惡鬼，這次派你下山也是為了這事，」師傅拿起桌上的捲軸，遞給蘇澤，「相傳每百年都有一個至邪至惡的妖魅出現，現在算算，這妖魅再有兩日就要重生了，我們已經鎮了它一千多年了，現在按照慣例，該去鎮壓了。」

「為什麼是我？」

「你比那神獸蒼鷹都厲害，只有你能鎮壓它，具體信息都在捲軸上，你收拾收拾準備出發吧。」

「好。」

「欸對了，今日可還是因為那段記憶困擾？」

「嗯。」

「唉。。。」

「師傅知道？」

「知道什麼？」

「我之前的記憶。」

「你從小在道觀生活，你的一點一滴我都看在眼裡，當然都知道。」

「那道驚雷？」

「知道。。。等你回來，我就告訴你。」

「好。」

蘇澤已經下山兩天了，按照師傅所說和捲軸上的定位，他已經在一旁等候了，他盯著前面的一片空地，能夠感受到大地之下的異動。

妖魅要出世了。

蘇澤的腦海一片空洞，面容也十分平靜。他明白那山巔之上的蒼鷹是何等生物，傳說中的神獸，能開天闢地，啼聲能鎮世間一切妖邪，它爪下那個葫蘆，封鎖著的大妖，任意一個都是能毀天滅地的存在。

我比它都厲害。蘇澤面前已經慢慢開裂的大地，絲毫沒有令他慌張。

妖魅降世，瞬間天昏地暗，無數道驚雷劈下，像是在阻止，又像是在給予它力量。蘇澤看著那些驚雷，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那段令他頭痛欲裂的記憶，他眼前一黑，抱頭翻滾。

不知過了多久，雷鳴停息，大地上的裂縫也慢慢合攏，疼痛也逐漸消逝，蘇澤站起身，看著那片空地。

那是一個小女孩，一個全身赤裸的女孩，她站在那裡，眼神迷茫，蘇澤看著她周身散發出的黑氣，知道這女孩，應該就是那個妖魅，那些尋常看不到的黑氣宛如濃墨，飄在小女孩的周圍。

蘇澤運氣，凝於右掌，掌心浮現出一道金色的法陣，右腿小腿發力，瞬間衝到女孩身邊，就在又掌快速摁下之時，一雙清澈無比的眼眸浮現在腦海，那是蘇澤從未有過的記憶，他愣住了，低頭看向那個小女孩，那雙眼眸與小女孩的雙目重合，讓蘇澤一下子呆住了。

小女孩好像才察覺到蘇澤，抬頭望去，若不是蘇澤能看到那周身濃重的黑氣，可能就會被那無辜的眼神所迷惑了，穩定心神，準備重新施法。

但小女孩突然說話了：「大哥哥，你是誰啊？」

稚嫩的童聲瞬間擊到了蘇澤的心靈，蘇澤自小在道觀修行，內心本應穩如泰山，此時竟會如此脆弱，蘇澤大吃一驚，後退三步，盯著那小女孩，讓他奇怪的是，小女孩周身的黑氣竟開始逐漸散去。

「大哥哥？」

又是一擊，蘇澤明白了，這是那妖魅在施法，想藉此洞穿蘇澤的心靈，蘇澤再次穩定心神，但他明白，如果再來一次，自己可能就會崩潰了。

「大哥哥你怎麼了？」

又來？！蘇澤內心一驚，準備運氣，但女孩的聲音傳來，內心卻再無波動，蘇澤有些疑惑，但還是在悄悄運氣。

「大哥哥，你別運氣了，我不用那招了。」

「什麼？」

「你能先給我個衣服穿么？」

蘇澤想了想，從隨身攜帶的百寶囊中拿出一件衣服丟了過去。

「謝謝大哥哥。」

「你別叫我大哥哥了，真算起來，你比我大。」

「哈哈哈，我沒叫錯，你確實是大哥哥。」

「什麼意思？」

「你自己不知道啊？我看得出來，你那一身濃郁的白氣，至少也得有千年修為了。」

「千年？你果然是妖魅。」

「妖魅？我不知道啊。」

「你說你自己不知道你是什麼？」

「啊，不知道，就記得自己一直在睡覺，然後就打雷了，然後我就醒了，醒了就在這了。」

「那我告訴你，你是百年一入世的妖魅。」

「哦。」

「哦？」

「那你要我怎麼說，自己承認自己就是妖魅？然後被你抓了去見那捷雲巔的蒼鷹？我才不要。」

「你還知道蒼鷹？」

「嗯。震天撼地的神獸嘛，不過我能感覺出來，你比它還厲害呢。」

「既然知道，為何不怕？」

「怕什麼？你么？你又不會害我。」

「你怎麼知道我不會害你？」

「我看得出來，大哥哥你千年修為，怎麼會跟我計較，再說了，你右手上那個陣法，一個月只能用一次，至少一個月我都是安全的，我怕什麼。」

「一個月？師傅這個老傢伙。。。」

「好了，走吧。」

「去哪？」

「去我要去的地方啊。」

「我為什麼要帶你去？」

「嗯，讓我看看。。。你失憶了吧？」

「你能看穿我？」

「嗯，我比較擅長的就是讀心和控心，剛才那招對尋常人只用一次，就能讓他們發瘋，我對你用了兩次都不管用，索性就不用了。」

「就這樣就放棄了？」

「嗯。。。」女孩的眼神有些閃躲，「你雖然有千年修為啦，但你不知道怎麼用，應該就是失憶惹的禍，所以我才能一眼看透的。」

「唔。。。我得帶你回捷雲巔。」

「你是捷雲巔的人啊？！」

「嗯。」

「你要把我交給蒼鷹？？？」

「有可能。」

「那，那，那能不能等我長大再去啊。。。」

「長大？」

「嗯，很快的，只要你送我去海河，等我長大了，我就跟你去捷雲巔。」

「海河宮么？」

「嗯。」

「為什麼去那？」

「他們欠我點東西，而且啊。。。」

「而且什麼？」

「我能感覺到，你的記憶，跟他們有點關係。」

「你怎麼知道？」

「哎呀，你就別想那麼多了，帶我去就行，拿完東西，我保證乖乖的陪你回去。」

蘇澤的心裡從未像現在這樣糾結，師傅雖然保證之後會告訴自己，但在這小女孩的勸說下，他莫名其妙地想要自己去探尋一下，還有剛才浮現在腦海中，然後與小女孩地雙目重合的雙眸，實在是太古怪了。

失去記憶也有幾年了，蘇澤在山巔無人理會，也無人談心，此刻小女孩如此健談，雖是妖魅，但自己比蒼鷹都厲害，諒她也不敢搞些古怪，蘇澤這樣想著，準備開口應承，卻被小女孩打斷了：「我都把氣給收起來了，不會再發力的，再說了，縱使你有千年修為，不會用，也沒法對我造成傷害的。」

「不許再讀我的思想！」蘇澤向來平靜的表情有些慍怒，「如果你要我帶你去海河宮的話。」

「好的好的！謝謝大哥哥。」

「叫我蘇澤就行。」

「好的，那你叫我花瑤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