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流音吧

流音吧

快兩個月了吧。流音吧里依舊柔軟的燈光，點燃一種釋放的恬淡。這樣一個四月的夜晚，我蜷縮在曾經熟悉的紅木椅上，如此無奈的慵懶。

他就坐在那，不變的姿勢，抽著香煙的樣子靜默而孤單。我看到了他滿臉的胡茬，散漫地圈在瘦削而憔悴的面龐，突起的顴骨咯在心底，還有那獨立的尖鼻樑，生硬而冰冷。像鐵錐，扎在心裡，一陣刺痛。

卻永遠也看不到，他鏡片后是否也有太多的惆悵與迷惘。

謝謝你能來。他舉杯，一飲而盡。燃起的煙灰還在指尖繚繞。

你長大了。他笑，明媚而憂傷。明天，我就要去法國了。也許，這是我們的最後一次約會吧。

如淘碎的思緒，心中兀地只剩寂寥的空空。

才突然明白，自己曾經以為的唯一也將離去，在我的生命里劃過淡淡的傷痕。卻又突然不明白，流音吧里沉澱起的日子，是否還有夢境里不變的皈依。

這個世界確實沒有那樣一棵能編織翅膀的水桐，我這隻渴望飛翔的魚兒，也只能自己去尋找飛翔的翅膀了。

他看我。堅定的眸子灼燒得我渾身疼痛，便恍如赤裸裸地匍匐在他面前，沒有幻想，甚至尊嚴。

你會明白的。或者，舒楠也同樣會明白。應該，他才是你的翅膀吧。一個不相信會飛翔的魚兒。

他站起身，清瘦的身影在溫柔的音樂里，似乎沒了重量地飄浮起。

他走過我面前，又停下，輕聲地對我說，小魚，我還是會記住曾經簡單快樂的那個小魚。透明、純凈，是我世界里永遠的唯一。不再回來的唯一。其實，你才是舒楠的翅膀。你會讓他相信飛翔的。

他走了，孤寂而黯然。在他推開玻璃門的剎那，我才清楚地看見，霓虹燈影，他被漫漫的黑夜徹底淹沒，如一粒微塵，冷風裡消失了他的蹤跡。

便再也不會回首。煙灰缸里青煙還未散盡，如一圈柔媚的光影，曼舞成氤氳的氣息，成了我和夏維然的世界里最後的一縷痕迹。

卻沒有哭泣。那一夜，我坐在流音吧里，漠然而空寂。突然要了一杯加冰的啤酒，一飲而盡。我能感覺到自己喝酒的樣子像極了夏維然，一種洒脫的絕然，乾脆，爽朗。

加了冰的啤酒在胃裡翻騰，潮湧般激烈。

他走了。我告訴自己，他確實是真的走了，也許再也不會回來。法國的天空也是這樣透明的蔚藍，四月里熏風撩起的花香。

顫抖的聲音微弱地淹沒在流音吧曼妙輕柔的音樂里。是吉他，木吉他清脆溫婉的弦音。

舒楠。

甚至自己都不明白，心中想著的明明是夏維然離去的背影，卻又如此清晰地呼喚著另一個人的名字。

舒楠。

他的吉他聲也總會在這樣的夜裡響起，穿透心扉。卻怎麼也看不見自己的靈魂，那曾經渴求簡單與透明的寂寞心靈。她也隨著夏維然一起去了。

她本就是屬於他的。

什麼時候，我走出流音吧，對著微微泛白的天空，心底默默地呼喊著這樣一個人的名字。我的生命里將永遠離去的名字。

夏維然……

夏維然……

夏維然……

寒意襲來，還未睡醒的城市吞沒了我的身影。才發現，我的世界，一片冷清。

天，就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