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為你賦詩
「公子覺得我會開心嗎?想來也是,在公子眼裡,我不過是這畫舫里的歌伎,不過是萍水相逢的一介風塵。只會每日彈琴唱曲,對任何人都盈盈笑語,來者不拒...」素衣姑娘的聲音略帶著更咽。
還沒等我開口解釋,她便又自顧自的說道:「可是公子知道嗎?素衣現在便如那籠中鳥一般,看似過著優渥的生活,卻不過是有錢人家用來觀賞的玩物罷了。」
「那姑娘為何不離開呢,既然如此不喜歡,那去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好嗎?」
「呵,公子當真有些不諳世事,這畫舫青樓的女子進來容易,出去卻是難如登天。若沒有人願意花大價錢幫其贖身,便只能在這裡鬱郁一生,孤獨終老。」
「可是憑著姑娘的條件,想來為姑娘贖身的必然不少,怎麼會到現在還困在這個地方呢?」
聽到我的話后,素衣姑娘幽幽一嘆,有些神傷的說道;「公子所言不錯,雖然曾有過不少人想為素衣贖身,但都被我拒絕了。」
「原諒在下不太明白姑娘的意思,方才姑娘才說不喜歡這裡,既然有願意為姑娘贖身的的,那又為什麼要拒絕呢?」我有些疑惑的問她。
「能脫離這裡固然是好,但誰知會不會又只是去了另一個囚籠呢?像我這種身陷風塵的女子,被貪戀的無非是一副皮囊罷了,等到韶華逝去,依舊會落得個凄涼的下場。與其如此,倒不如繼續在這裡做個清倌人,也好過被始亂終棄。」素衣姑娘很是黯然的回答我。
我讓她的話說的也有些難受,便安慰她道:
「素衣姑娘莫要如此傷神,憑姑娘的才藝容貌,碰到合適的人不過是時間問題罷了,姑娘只需靜待,良人早晚會出現的。另外我從來沒有看輕過姑娘,雖與姑娘相處時間不長,但我深覺姑娘如泥中白蓮,絕非輕浮浪蕩之徒。」
許是我的話讓她好受了些,她沖我微微一笑,漸漸又恢復了正常的模樣。
「是素衣誤會公子了,還請公子見諒,今日素衣有些胡言亂語,擾了公子的雅興,希望公子不要介意。」素衣姑娘沖我施了一禮后說道。
「無妨,姑娘無須掛在心上,之前我也在姑娘面前漏了醜態,這次就當互相扯平了。」我撓了撓頭笑著回答她。
她大概是又想到了我之前出醜的樣子,雙臉微紅,掩口笑著答道:「既是如此,那素衣便拜謝了。」
我也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但看到之前的尷尬被被化解了,心裡倒也覺得很是輕鬆。
隨後她捋了捋鬢邊的青絲,看著我問道:「公子有想過以後如何嗎?」
「啊?以後嗎?嗯...誰知道呢,走一步看一步吧。」我漫不經心的回答她。
「雖然有些不知好歹,但素衣還是希望公子能另覓出路,以公子的才能,當一個夥計未免太過委屈了,而且公子也說過想要讓家裡的長輩過上好日子,那為什麼不去試試呢,若是公子不嫌棄,素衣願意為公子打通關係!」
素衣姑娘聽到我的話后,有些急促的對我說。
我轉頭看了看她那因為激動,而有些漲紅的臉,下意識的詢問她:
「姑娘與我相識不過幾個時辰,為何卻對我的事這麼上心呢?」
她聽後有些赧然的開口:
「素衣只是欣賞公子的才華,不忍公子這般人物埋沒在市井之中。其實說來慚愧,素衣也確實有些小心思,我知公子日後必然不是凡人,所以希望能趁現在與公子結個善緣,待公子飛黃騰達之時,還能記得有我素衣這個人。」
我聽完心裡有些哭笑不得,搞不明白她為什麼會對我抱這麼大期望,但總歸是有些感激,便拱了拱手笑著回答她:
「在下何德何能,讓姑娘如此看得起我!素衣姑娘放心,若是日後我真有飛黃騰達的一天,定然不會辜負了姑娘!」
可能是我剛剛的話里有什麼語病,她聽完后,便掩面轉過了身去,背對著我有些扭捏的說道:
「公子休要這樣說,素衣不敢奢求公子能厚愛我,只求日後能為奴為婢,常伴公子左右就好了。」
我讓她的話搞得有些摸不著頭腦,但看她扭捏的樣子,又不好再開口詢問,只能疑惑的抓了抓頭,輕輕『奧』了一聲。
眼見她側著身子沒再說話,我便扭頭望了左手邊一眼:旁邊的主船上,燈火依舊明亮得有些晃眼。
艙內艙外坐滿了狎客,擲酒搖骰,如癲似狂。不時的飄過來幾句污言穢語,伴隨著淫詩浪詞,落在我的耳朵里讓我面紅耳赤。
想到素衣姑娘剛剛的自白,我便愈發可憐起她來。
許是素衣姑娘見慣了這種場景,所以並沒有表現出什麼羞澀的神情,只是獃獃的望著湖水,若有所思。
我見狀也就沒有去打擾,雙眼望向她,與她在船頭上並肩而立。
沒消多久,素衣姑娘似是回過神來了,瞥見我在旁邊盯著她,俏臉微紅,不好意思的低了低頭。
過了片刻,她伸手在劍鞘上撫了一撫,回身看著我問道:「公子可曾想過從軍?」
「從軍?嘛...這個倒是也想過,但我家世貧寒,所以拿不出錢去購置器甲,最後便放棄了這個念頭。姑娘怎麼突然說起這個話題了?」我有些狐疑的問她。
「其實是我見公子有一身好武藝,又得知公子希望能在疆場上建功立業,這才冒然問了公子一句。」她回答我道。
「原來如此...,說實話,我確實很想從軍入伍,但現在又不是募兵時節,況且如今從軍要先購置甲胄,以我現在的狀況,哪裡會有什麼多餘的錢,而且軍營中也沒有熟人。所以實在是有些沒有門路。」我有些無奈的回應她。
「若是公子擔心的是這件事,那素衣或許可以幫上一點忙。」素衣姑娘輕笑著對我說。
「嗯?在下愚鈍,不知姑娘所說的幫忙是何意?希望姑娘能明言。」
「公子應該也看到這添香坊的情況了,商賈遊人絡繹不絕,達官貴人也兼而有之。所以在素衣昔時的座下客中,便有一位裴姓的軍官常來探望,每次來都只是聽曲飲酒,從不狎妓。我觀他與眾不同,便曾寒暄過兩句,算得上有些交情。聽聞他現在已經升任游擊將軍,領著一隊軍馬在鎮外五十里的冢子山駐紮。偶有閑暇的時候,也會過來為我捧場。所以我想能為公子引薦一番。」素衣姑娘言罷對我笑了笑。
她說完后見我想要開口,許是怕我會拒絕,便有些急切的搶先一步說道;
「公子莫要再同我推辭,能成人之美,本就是素衣所願,何況是為了公子。若是公子非要拒絕,那就休怪素衣多想了!」
看我緊鎖眉頭,欲言又止的樣子,可能是擔心我會有心理負擔,她便接著說道:
「公子無須掛意,只當做是素衣同公子結個善緣就好了,若是此事成了,到時候公子再來道謝也不遲。」
我見她說的如此決絕,心想是拒絕不了了,只能感激的沖她使勁抱了抱拳謝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便不推脫了,無論成功與否,姑娘的恩情在下都會銘記於心,日後若是有用得到在下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既然公子這樣說了,那素衣倒還真有一件事需要麻煩公子呢,不知公子能否答應啊~?」素衣姑娘見我答應了,便聲音略帶俏皮對我說。
那模樣與之前相比,彷彿冰雪消融,萬物回春,讓我不禁感慨:她原來也有笑的這麼開心的時候啊。
「姑娘無須與我客套,我承了姑娘這麼大的情,莫說一件事,便是千百件,在下也絕不推辭!」我一臉堅定的回答她
「既然公子都這樣說了,那素衣就明言了,因為我對公子實在喜愛的緊,所以斗膽想請公子,能為素衣賦詩一首,讓素衣能在這花衢柳陌之地,也一直念著公子。」她有些不好意思的開口說。
我本以為她要說的是什麼重要的事,卻不想只是讓我給她寫詩,雖然不明白她為何要記掛我,但氣氛既然都已經到這了,再去細問的話,反倒顯得是我有些不近人情了。
我看她一臉希冀,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心想也不是什麼難事,便說道:
「既然姑娘開了尊口,那我自是不會推辭,但倘若寫的不好,還希望姑娘多多包涵。」
「公子言重了,既是公子所作,素衣必然珍而重之!」
待她說完,我長吐了一口氣,轉頭看向了她,細細的打量了起來:
籠罩在她身上的月光略顯朦朧,身後半遮的燈火也若隱若現,船下的湖水折射出倩影,一切都顯得那麼的渾然天成。
想起初見時她攢眉蹙額的樣子,跟明明滿腹珠璣,卻自比籠中鳥的黯然神傷,我心中的的思路,也漸漸開始明了。
便轉過身仰頭望了一眼天空,緩緩開口:
「朱夏近秋風還暖。卻驚起、水潺潺。螓首蛾眉聲慢慢,愁上心頭,欲說還休,月已盡欄杆。
金釵鈿合梳雲鬟。柳腰花態落青衫。梨頰春黛芙蓉面。玉骨冰肌、驚才風逸,是龍章鳳函。」
吟罷我撇過頭看了她一眼,見她臉上的神情如痴如醉,想來應該是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