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最後的共工神廟
「水神共工與火神祝融交戰,不勝而怒,竟用頭撞向不周山,以致天柱折斷,歸墟海水倒灌,人族大地生靈塗炭。后女媧煉五色石補天,折神鱉之足撐四極,平洪水殺猛獸,萬靈始得安息。」
「鶴顏爺爺,再念一遍,還要聽。」一個身穿黑色短衫的小男孩和一個白髮白須的老者擠在茅屋前的一把搖椅上,小男孩撒嬌的搖著白髮老者的胳膊。
「念了了二十九遍了,你還不困么?」老者眼皮下沉,已經昏昏欲睡。將手上的書卷隨意的丟在地上。
「鶴顏爺爺,在極北之地,叔叔和我都看到新的天柱有七彩光芒,怎麼看也不像是神鱉的腳能幻化出的光彩呢!這是為什麼?」
「漾兒,天晚了,該睡了。」老者摸摸男孩兒的頭說。
這個叫姜漾的小孩總有問不完的問題,他擰著眉頭看向老者,只聽鶴顏老者的鼾聲漸起,已然靠在搖椅上睡著了。姜漾輕輕拉了拉鶴顏的鬍子,鶴顏睡夢中撇了撇嘴,翻了個身,姜漾給鶴顏蓋好了被子,輕手輕腳的跳下搖椅,走下步階到了院子中央,望著漫天星斗,打了個噴嚏,天邊的幾顆星星好像也跟著他的噴嚏抖了一下,姜漾伸出手指向天邊的那些星辰,手法生疏的捏了個法訣,想要把那遠處的星辰拉得近一點,再近一點,可是這個法訣完全沒有用,姜漾有些失落的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小手掌,學著大人的樣子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四周看看,在這幽谷之中,除了幾聲蟲鳴,萬物悄無聲息,族人都已經睡下了,姜漾撿起了鶴顏老者丟在地上的書卷,拍掉了落在上面的塵土,「平時最愛惜書卷的就是您了,今天一定是困極了才掉了書。」姜漾將書卷放在了鶴顏的手邊,回到房中睡下了。
第二天天一亮,姜漾在睡夢中被族中的老婆婆叫醒:「我們今天要動身向招搖山出發了,你快起來收拾東西。」
「招搖山是什麼地方,去那裡做什麼?」族中只有姜漾不知道要搬家,收拾東西時有些慌亂,好在他只是個小孩子,除了衣衫並沒有什麼要收拾的,離開之前,姜漾回頭,看見昨晚鶴顏念的那本書又掉在地上,「鶴顏爺爺,我的書掉在那裡,我去把它撿回來帶走。」
鶴顏拉住姜漾,「不必了,小孩子少讀這些神話,免得胡思亂想。」姜漾想到後面的故事都還沒有看,心中有點小委屈。這時族中的長者遞來一隻精巧的小木鼓給他,姜漾玩起來,轉身就忘了那書卷之事。
西海之上,招搖之山,荒草漫漫,涉無人煙,那是人族眼裡遙不可及的荒蠻之地,在神族眼裡,更是蠻荒之中的蠻荒了。聽最近歸來的族人說招搖山中有一座供奉共工的神廟殘存,鶴顏心中便有了計較。幾百年來,無論共工一族走到哪裡,都會被人族厭棄,被神族誅殺,水神共工的神廟也已經全部被燒毀,人族和神族的仇恨一天沒有放下,共工一族自我放逐的腳步就無法停歇。
山高水遠,一路跋涉,鶴顏老者終於率領幾十個共工族人踏上了招搖山。招搖山位於西海的一處島嶼之上,存於世間最後一座共工神廟依山而建,門前石砌的圍牆上爬滿了藤蔓,開著藍紫色的花兒,神廟廟頂殘敗幾近坍塌,外牆牆壁上的浮雕也都模糊不清,只有廟中的共工神像巍然屹立,雖然荒涼,卻也乾乾淨淨。鶴顏老者走近神廟,眼中掠過一絲疑慮,簡單祭拜之後,鶴顏帶領族人開始修葺神廟,伐木建屋。招搖山上少有大樹,成材的幾十株竟不多不少剛剛夠用。姜漾和幾個年紀相仿的孩童在神廟裡玩耍,在共工神像身後意外發現了一個包裹,打開來竟是上千顆種子,姜漾大喊:「鶴顏爺爺,這神廟裡有好多種子。」
這一包種子看得鶴顏老者淚流滿面,對著共工神像拜了又拜。雖然共工後裔是神族,不必向人族一樣一日三餐,也無需按時令春播秋收,但是幾百顆帶著九州靈氣的種子足以讓這荒蠻之地變化一番了。
姜漾挑了最大的一顆種子,也學著族人的樣子挖坑播種,剛要把種子埋好,卻見一隻白色的鳥兒俯身衝下,狠狠地啄了他的手背一下,撲哧了一下翅膀飛走了。姜漾小孩子心性,怎可被一隻小鳥欺負了去,起身去追,那小鳥飛的倒是不快,被姜漾一追,竟又緊張的分不出方向,在空中直打轉,惹得姜漾一邊追一邊嘲笑它。
直追至西海岸邊,那白鳥落在一紫衣姑娘肩上,頓時氣焰囂張了起來,嘰嘰喳喳的叫個不停,紫衣姑娘摸了摸白鳥,又點了點頭,看樣子這白鳥剛才是在給主人通報所見所聞。
「都說這招搖山上是沒有人住的,你是何人?姜漾歪著腦袋問,心裡卻嘀咕著難道是遇到了什麼妖怪化作人形,自己法力有限,竟看不出來她的真身。
那姑娘不過十二三歲的模樣,個子比姜漾高上半頭,鳳眸黑白分明,透著幽邃浩渺之象,紅唇上翹,面帶嗔怒之色,用手指著姜漾問:「你們到底是何人?竟然敢擅闖我的招搖山,還偷了我的寶貝。」
姜漾從未見過如此氣勢洶洶的姑娘,張開嘴差點老實交代自己的身份,所幸從小被族人不斷洗腦自己的身世「不足為外人道也」。開始支支吾吾編瞎話「我們本是神族,因為犯了錯被天帝發配到招搖山,所以才出現在這裡。」
姜漾心說完里又竊喜自己編造的瞎話很有水準,只要她此刻相信了姜漾是被天帝發配到這裡的,就不敢把隨意他們趕走了,更何況這天帝的各種決策,她想打聽一下辨別真偽,當下也是做不到的。
紫衣姑娘冷冷的哼了一聲,「我看你定是個人族愛撒謊的小孩兒。」說完不理姜漾徑直向山上走去,姜漾見過天上的仙女踏雲而行,步生蓮花。地上的人族女子走路體態婀娜,身姿輕盈,而眼前的這紫衣女子走起路來竟是如此奇怪,開始還是走的有模有樣,越走越快竟好像一條魚兒在山野叢中躍躍前行,紫衣突然回頭看了一眼,發現姜漾已經被她「魔鬼的步伐」驚得合不上嘴,隨即施展法力隱了身形。
待姜漾反應過來追到神廟,紫衣女子正在強拆他們的房子,可是她法力有限,那木頭的門窗竟也不能折斷,想要撿起斧頭去砍,可兩個手掌竟不會握拳,手心夾著斧頭又使不上力,就連鶴顏老者也看樂了。
那紫衣姑娘拆了半天,也未見有什麼進展,終於停手,發現除了笑眯眯的鶴顏老者和依舊看著她發獃的姜漾,周圍的人早已各自離開。紫衣姑娘自己拍拍身上的土站起來,徑直走到鶴顏老者面前開始談判:「凡事都要講究先來後到,我比你們先來,自然也就是這招搖山的主人,你們蓋房子的樹是我從隗山移植來的,你們偷的種子是我走遍西海的山島收集來的。所以,你們住的房子自然都是我的房子,日後這些種子長成花草樹木,也都是我的。從今以後,我是招搖山的主人,你們是招搖山的客人,你們不能白住,日後我帶來的種子,你們都得給我種好。」
紫衣姑娘說完,鶴顏老者依舊笑眯眯的點點頭說:「好,好。」算是答應了她,紫衣姑娘開始指揮眾人挖坑種樹,看著她收藏了許久的種子終於被播進了泥土之中,紫衣姑娘十分開心,之前的惱怒都煙消雲散。
日落煙霞,那隻白鳥又落到紫衣姑娘的身上,紫衣姑娘又叮囑了一番播種的位置,方告別眾人離開。走過姜漾身邊的時候,紫衣姑娘拉了拉姜漾束髮的黑色絲帶,說:「我叫玄玉,這鳥兒叫白鷗。」姜漾一時間愣住了,反應過來時,紫衣女子已經走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