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是夜,是一個暴風雪肆意席捲的夜。大風狂刮,薄弱的樹枝在大風間脆弱的被折斷,被吹走的枝幹轉眼間就不知被風帶到了哪去。凍死的飛禽與走獸面目猙獰但身子一動不動的躺在雪地,直至新雪覆蓋了它們的屍體。
地上方圓萬里的雪域彷彿找不到盡頭,天下遍布烏雲的黑夜彷彿等不到黎明。
這裡是這片大陸東西二國的交界處,也是二國之間的天然屏障,在這裡,無需設防線與軍隊,險峻的山峰與四季的雪便是最好的千軍萬馬。哪怕是還在當年一統大陸,武功高手如雲的星月帝國管轄之內,也鮮少有人敢踏足的地方——青女雪原。這裡自古以來便是冰天雪地,但這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這裡總是狂風肆虐,氣候詭譎。
沒人知道青女雪原的成因,正同沒人知道自己若在青女雪原生存的死期是在下一秒還是下一分鐘。自古以來,青女雪原便是無數英雄試膽的高峰。若想證明自己的至強魄力與至高志氣,便是往這青女雪原的深處去取那獨有此地才產的滄桑水碧,但結局往往不盡人意,有的是名震一方的梟雄也呆不上多久便倉皇逃跑,有的是凜凜雄風的大丈夫到了那撐不了多久便懊悔回府。
可此時此刻,在這黑到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有一處山洞的小小洞口居然微微亮了起來,是這青女雪原此刻唯一的亮色。毋庸置疑,能在這原始的不能再原始的地方的夜裡亮堂起來,一定是有目前仍倖免死亡的人類生起了火。
這青女雪原的深處居然有活人踏足?到底是怎麼一般人才有如此膽魄?莫不是有什麼東西比青女雪原的大雪與狂風更可怕?
山洞深處,離光越來越近的地方,傳來微弱的對話聲…
「剛剛我去洞口探了探情況,風暴幸虧比前些日子的小了些,應該不出幾天,我們便可繼續東行。」說話者面容滄桑,外襖曾停留的雪花化為水滴,濕潤了厚厚的外層麝牛毛,剛剛明明才出去半柱香的功夫,彷彿外面的暴風雪便凍僵了他的神情,但他的字句不帶半分寒意,反而充滿了火紅的希望,燃燒了他的熱情,與字字句句。
這山洞的洞口到他們棲息的地方要走十幾丈的路程,使得這裡比外面安詳得多,這小小的棲息地成了這幾人生命的避風港。
聞聲,圍著小火的人們個個露出笑容,他們被困在這場暴風雪裡太久了,久到已習慣吃烤不熟的被弱光吸引來的獸肉,久到快忘卻晝夜的更替。幸好這些人不僅有深厚的內功底蘊,還有從極地商客那買來的麝牛襖衣。當然,支撐他們的不僅僅是那些,還有那活著的信念,那生命卑微的吶喊。讓他們走上青女雪原,穿行青女雪原。如同眼前好不容易再生起的火焰…
「大哥,等我們到了羲和,真的要同父親所講,不記前塵,只顧後生嗎?」應話者聲音沒前者那麼渾厚,反而顯得稚氣,儘管從他的容貌看的出來,他約莫束髮年華,但他所流露的愁容,卻遠不是一個束髮少年會有的。
問者雖是這麼問,但無疑他的答案在心中,堅定不移,他緊握的雙拳早已說明一切。
聽者聞言冷笑,磨牙鑿齒,含的恨似乎此刻便要爆發,有人的手緊緊握住劍柄,有人開始試擦刀背…
而答者沒有答話,望著火焰,那微小的焰光,在他的眼睛里,卻反射出一場雄雄大火,洶湧又激烈的燃燒著,在殘垣里,在斷壁里…
眾人都不約而同的想起了那個夜晚,那個萬里無雲的圓月夜…
不知過了多久,那「大哥」才緩緩的望向一懷中抱有襁褓中的嬰兒的女子,目光變的柔和起來:「倒是可憐了你與這孩子。」
那女子連搖了搖頭:「披星戴月也好,櫛風沐雨也罷,只要是向好的日子去的,便怎麼也不算苦。」
那女子話一出口,在座的各位便暫時獲得輕鬆。
他們認為,雖然不知道即將去的陌生的國度里是什麼樣子,但總比曾經呆過的國度好。比起虎視眈眈的高位,還不如悠然自得的坊間。聽聞東方比西方更遵守規章制度;聽聞東方比西方更明白生命的無價;聽聞東方比西方樹木更長青;聽聞東方比西方星辰更耀眼…
此時此刻,東方這個辭彙和此時此刻的微火一樣讓他們彷彿擁有甲胄與寶劍,而那日的圓月夜,是被他們藏起的鋒芒。
那甲胄與寶劍幫助他們在青女雪原里開闢了一個溫暖國度,讓他們不再懼怕嚴寒與暴風雪。
他們在等黎明,在等天晴。而那本來隨時感覺會滅的微火,似乎燃燒的越來越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