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贈禮
湖畔偏僻一側,吳對正於院內一臉鬱悶地看著蘇沁煙,來回踱步,道:「這叫個什麼事?我們就這麼呆在屋內不出門了?」
自打關愁死後,二人就一直待在這座小院子之中,不曾外出一步,這個決定是蘇沁煙做的,吳對也沒多問,但是就這麼一連過了好幾天,蘇沁煙卻一點也無要解釋這件事的意思,吳對這就有些受不了了,憋久了自然不吐不快,故而有此一問。
蘇沁煙依舊笑意清淺,躬著身子打理著院內花草,一雙玉手如穿花蝴蝶般於花草中閃動,輕鬆地就將多餘的枝葉,長歪的植株除去,聽見吳對的話,她偏過腦袋瞧了瞧吳對,眼睛彎成月牙,有些俏皮地道:「怎麼了?這就待不住了?」
吳對悶悶不樂道:「待是待的住的,若是你真要待,於屋內待上個一年半載的也不是難事,但是這樣待著,屬實是不痛快。」自願待著,和被迫待著,這終究是兩種感覺,特別是對於吳對這個自由散漫慣了的人來說,更是難以習慣。
蘇沁煙輕笑,直起身子不在關心那些花草,說道:「總得等上一等,有些事你能解決,但能當做無事發生自是最好,總得等些消息才好動作。」
吳對不明所以:「等誰?」
蘇沁煙答道:「等皇帝的意思,等四大家的態度。臨安這灘水有些深,有許多微妙之處,若是由著性子行事,我怕會惹出一些不必要的禍端。」
吳對若有所思道:「確實,有些事情確實不太對,你這麼說來確實是有些古怪。」細細想來,這座城確實有些地方不太對勁,處處透露出古怪。
「哦?」聽到吳對的話語蘇沁煙來了精神,雖說吳對這話只是表達了對於蘇沁煙話語的贊同之意,但她覺得吳對想到的地方與她所想應當是不太一樣。她發現的那些許微妙,以吳對的性子那斷無可能注意到,因此對於吳對言語中的古怪之處,她頗感好奇。
「有什麼古怪?你說說看」她催促道。
吳對眼裡閃過了婚宴那日的畫面,回想起自己和關愁父子的交手的每一點細節,他有些不確定地說道:「最不對的地方就是關家那對父子的功夫,不對勁,一點也不對勁。」
正如蘇沁煙所料,吳對看問題的思路與自己全然不同,她看著吳對,等著他把話說完。
吳對接著道:「遊俠以武犯禁,仗勢欺人實屬平常,此地又是一寸土寸金之地,斷無可能無人眼紅其中的榮華富貴,但此地的江湖幫派卻是不見影蹤,明面上的武道扛鼎者關愁的功夫又實在是過於稀疏平常,僅憑這塊武帝後人的招牌便能震懾的這一方武人?」
無論以何種理由解釋,若是以關愁的水平便能在此地稱王稱霸,那臨安此地的武人水準是否有些過於低劣?僅晉安府一行,吳對便撞見了顧家兄弟,蔡閑何去,王林夢一行人,關愁的武藝與幾人相比之下實在是相去甚遠,臨安如此富貴之處,難道竟是一位能人也無?
「你還記得蕭晨那一劍么?」吳對問道。
那華光璀璨的一劍,蘇沁煙焉能忘懷?更別說吳對那時候還對她說了些失禮的話,令她對此劍更是記憶猶新。
蘇沁煙沒好氣地道:「當然記得,吳先生事後點評小女子功夫不到家,小女子豈能不記住先生教誨?」
吳對沒想到蘇沁煙記起來的竟然是這茬,弄得他一時手腳無措,賠笑著向蘇沁煙道歉。
蘇沁煙本也就是與他開個玩笑,見著他此刻道歉的模樣不復那晚理直氣壯,
當下也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抿著唇道:「鬧頑笑話夫君不必在意,這功夫確實當練,只是臨安之事與那劍有何關係?」
見著蘇沁煙並不在意此事,吳對也是長舒了一口氣,也不知怎麼的,於院子內待著待著他好像有些越來越怕蘇沁煙了,他弄不懂這是怎樣一種情緒,不過既然無甚影響,他也就不再將此事放在心上,重新說回那一劍的事情。
「蕭晨那一劍還是挺驚艷的,雖說我接下了,但這劍也並非平常招數,劍痴之名倒也不算太過,以我看來,這一劍換做關愁便是萬萬不可能接下的。一個劍痴便能挑了臨安的頂樑柱,這城的安寧祥和,究竟是如何保證的?」
劍痴自然是武林中的大人物,但也並不算那種聲名赫赫,報出名字別人就要抖三抖的大人物,他能以一介散人之身闖下如此威名屬實不易,可他這威名也託了些他散人身份之福,畢竟江湖中的流言話本,總是更青睞於那些孤家寡人,自力更生的故事總是看著比那些背靠大樹的要來的更瀟洒快意一些。
如果這樣一個人在城內一逛,城中的第一高手牌匾就得換個主人,那這座城一定會成為各路武者炫耀自己的地方,隔三差五來場比斗,攪得這座城市雞犬不寧,斷無可能如此般井然有序。
吳對可從來不相信什麼武者皆是俠義之輩這種鬼話,當然這天底下有個叫王林夢的人,但也只有一個王林夢。不說別人,就他自己仗著本事高,直接用武力強壓他人的事做的也不少,就拿最近關家一事來說,不管有理沒理,他與關愁一事最終還是落得個看誰的拳頭更大上。所以想讓武者講道理,那屬實有些困難,因為這個世道會告訴他們,拳頭就是這個世界上最大的道理。
雖說這段時間與吳對相互切磋,蘇沁煙察覺自己的武藝有所精進,但是她還真未從這方面去想,與吳對習慣於抓大放小,窺一斑而見全豹的風格不同,蘇沁煙更善於觀察事情的每一點細枝末節。然後將這些細節堆砌,還原事情的本來面貌,這也是她對吳對所提古怪之處格外好奇的原因所在。
見著蘇沁煙臉上流露出贊同的神情,吳對便接著說下去:「而且丁得名這人也有些意思,我現在愈發好奇一件事,他究竟是因為本事夠大不用學武,還是說他就是因為不會武才被派來這邊的?」
丁得名正是因為不會武才被派來臨安的?蘇沁煙悚然,這是她從未設想過的事情。丁得名做事果決老辣,思慮周全,他確實是一個適合擔任分家家主的人選,而作為一個決策者,他本身功夫高與不高,相比之下顯得確實不太重要。但經吳對這麼一說,蘇沁煙覺得這裡面可能確實存在一些貓膩,因為丁得名的不會武功,與整座臨安城的氛圍顯得十分搭調,好似眾人齊心協力做了一頂紙糊的花花轎子,掛著塊武聖傳人的牌子,將整個江南武道襯托的格外亮麗風光,無一人將其戳穿。
想到這裡,蘇沁煙不由得感嘆道:「百曉生這名號,真真該讓給你才對,相比之下,我還真顯得有些愚鈍了。」這也讓她越來越好奇徐半仙究竟是怎樣一位神人,能教出一個這樣的徒弟?吳對天資又是如何橫溢,究竟是哪一方的水土能生養出這樣一個妖孽?
吳對失笑道:「可別,你都在雜家待得陰鬱,換我怕是待上三個月就溜了。」他自覺沒有蘇沁煙這麼強的責任心,即便是從裡面逃了出來,甚至被分家家主擅自許配給他人,但雜家真的遇到危機,他能肯定蘇沁煙絕不會在一邊袖手旁觀。
想到這裡吳對不由得皺了皺眉,既然蘇沁煙對雜家是這樣一份情感,那自己日後對雜家又該如何下手?這要是沒個輕重,平白得生出多少事端?
「想什麼呢?」如此明顯的面色不對,自然是被蘇沁煙瞧在眼裡,但這回她也搞不明白吳對在愁些什麼事情,不過她也不猜,直接開口詢問。
吳對也覺得這事還是說開了比較好,沉默擱置久了反而容易釀成大禍,況且二人關係已如此緊密,這些話便更沒了隱瞞的必要,於是他便將自己所擔心之事告知了蘇沁煙。
蘇沁煙在聽聞吳對的憂心后,也不說話,直直地看向吳對,一雙秋水明眸好似要透過吳對的瞳孔,直達其靈魂的深處。
就這麼站著看了好一會,蘇沁煙開口道,她眼裡泛起水色,波光瀲灧,美的不可方物:「沁煙自小受雜家栽培,自然當儘力回報,否則與禽獸何異?但此身既已屬君,自然當遵循君意。」
但這也是吳對所憂慮的地方,兩者若是起了矛盾,她又該如何自處?
只是有些擔心總歸多餘,蘇沁煙說道:「洛家主尚在,許多事並非缺了我便運轉不得,要知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可就打算溜出去了。許多事依舊做得,只是不在家中處理便是。夫君擔心的事,總歸是有些多慮了。」說罷眨了眨眼,媚態橫生。
吳對點頭道:「倒也是個辦法。」他伸手往腰間一抹,取下師父留給他的那副龜甲,在歷經了許多事情之後,他身邊的舊物只剩餘了這一件。
他將龜甲遞給蘇沁煙,有些不好意思道:「我方才想起來,什麼東西都沒給過你,怎麼想都有些不太像話,這是老頭留給我的最後一個東西了,希望你別嫌棄。」吳對手上是真沒其他東西了,他拿的出手的就剩一副龜甲和一方玉印,雖說那枚玉印相比之下要珍貴許多,但終究不太像他身上的東西,若是將它送出去,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蘇沁煙愕然,她沒想到吳對會在這時候送東西給她,聽他這意思,這龜甲算是定情信物?她還真是第一次聽說有人將龜甲贈與心儀女子的。
不過在她看來,這世間也並無多少物件比這龜甲來的更為珍貴,徐半仙的傍身之物,吳對身邊最後一個老夥計,繁雜而又神秘的紋路,歷經歲月卻愈顯色澤的表面,都凸顯出這副龜甲絕非凡物。
她伸手接過龜甲,鄭重地將其收納於袖中,微笑道:「既然如此那我便將它收下了,至於回禮我就不給你了。」其意不言自明。
「當然。」這句話就是吳對最想聽到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