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意外祭紅
4，意外祭紅
袁大撣了撣身上的灰土，洗了把手，就上了窯頂取被子了。
恰恰這個時候，燕兒也過來了，在袁大幹活的地方轉了一圈，沒有看見袁大。
她只好順著梯子也爬上了窯頂。果然，在窯頂，她看見了袁大在窯頂的另外一頭。她也沒有喊，還是開心的玩弄著娘親才給買的紅頭繩，時不時地舉起紅頭繩對著夕陽比較，是如血的夕陽紅呢，還是這個紅頭繩紅呢。她開心著，還是蹦蹦跳跳著，從窯頂的這一頭，往另外一頭的袁大那邊追了過去。
過了今天，窯廠就要封窯了，意思就是不用再添柴火了。
只要是封窯了，窯工們就可以休息幾天，安心的過個年。年後，過完元宵節，窯口的溫度正好自然冷卻下來，正好開窯取貨了。
不過，年前這幾窯一直沒有成功，總是燒不出那種一抹藍的胭脂紅。
愁的老闆和周掌柜已經兩眼通紅，連續半個月都沒有睡好覺了。
如果一直燒不出宮廷造辦處要的顏色，別說是窯工的工錢，就連柴火錢都付不出了。如果僅僅只是虧錢還是小事，要是那位大人追究起來，那才是天塌下來的大事呢。
儘管，那天那位大人只扔下一句，燒出來重賞的話。可是，要是燒不出來會怎麼辦，可沒說。這沒說的，遠遠要比說了的恐怖的多的多。
想到這裡，趙老闆全身都在瑟瑟發抖。
對著如血的夕陽，趙老闆手扶著門框嘆息，眼淚從他的眼睛里慢慢的流了下來。
「大……」彷彿傳來一聲歇斯底里的凄慘叫聲。
袁大好像聽見燕兒在背後喊了他一聲，他不禁回頭看了一下，空蕩蕩的窯頂沒有一個人影。
夕陽如血的天空正在慢慢地被夜色吞噬。
袁大抱著收拾的被子，往回走，依然沒有看見一個人影。他想了想，搖搖頭，嘆息了一下。心想，可能是這段時間真的忙壞了，頭暈耳鳴眼花，出現了幻聽的緣由吧。心想燕兒怎麼會來這兒呢？
趙老闆跟周掌柜也被這突然傳來的一聲慘叫聲嚇了一跳。
趙老闆疑惑的回頭看看周掌柜，然後又指了指窯頂，還沒有來得及問。
周掌柜立馬把手裡的煙袋一扔，提起鞋，嘴裡開始叫起來：「壞咯，壞咯，壞咯……」一邊開始往窯頂跑。
趙老闆也似乎明白了什麼事，也跟著周掌柜往窯頂上跑。
袁大抱著被子快要走到窯頂中間的時候，發現趙老闆跟周掌柜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跑了上來。
袁大回頭看了一眼，不解的問道：「哎，老闆，周掌柜，您們這是……？」
周掌柜一看是袁大，他沒有理會袁大，而是緊張的朝著窯頂上幾十個通氣孔掃過去。
一邊朝著老闆說：「老闆，你找那邊，我找這邊……」
袁大被趙老闆和周掌柜弄迷糊了，輕聲的問：「周掌柜，您們這是在找什麼呢？」
周掌柜來不及解釋，一邊抹了一把滿頭的汗，一邊把袁大推開。
果然，就在袁大身後的第三個通氣孔的地方，看見了那兩根扎頭的紅頭繩。
還沒有等到周掌柜撿起來的時候，袁大也瞬間看見了那兩根猩紅的扎頭的紅頭繩。
瞬間，袁大幾乎癱軟的抱著被子倒在地上。接著，又死命的朝著那兩根紅頭繩爬過去。大張著嘴卻又呀呀的發不出聲來，眼睛瞬間好似噴血一樣變得通紅，手指好似兩個鐵耙一樣，
爬在窯頂堅硬的黏土上，毫不在乎燙手的溫度。
這個時候，趙老闆抬起頭來，也看見了周掌柜剛剛撿起來的紅頭繩，幾大步就跨了過來。
袁大想把頭伸進通氣孔里看看，但是，人體保護的本能機制，被炙熱的窯火被頂了回來。
周掌柜跟趙老闆連忙緊緊地抱住袁大，並用勁把他從窯頂上撕拉起來。怕他掉下去，也怕他被窯頂的溫度燙傷。
袁大的妻子一直等不到袁大和燕兒回家，只好也尋了過來。
天已經黑了，夜晚的黑已經完全吞噬了如血的夕陽和天空。
袁大的妻子朝著窯頂看了一眼，黑乎乎的窯頂，偶爾被通氣孔的窯火鑽出的藍幽幽的火捅破一下，瞬間又被黑夜吞噬的無影無蹤。若干個通氣孔，輪換反覆。
她轉頭朝小屋走過去，小屋豆光的燈影穿過門縫，有限的釋放和支撐著。黑夜也彷彿用力的吞噬著這點僅有的光，相互之間的角力，讓人禁不住的攥緊了手心。
走到小屋門前，她才彷彿聽見屋內一個男人壓抑的哭聲和那伴隨著的鎚頭頓足的聲音。
本能的驅使，她屏住氣，從門縫裡悄悄的看進去。
忽然，她的眼睛從門縫中慢慢睜大。
袁大手裡的那兩根扎頭的紅頭繩，彷彿是兩條猩紅的蛇，口吐著信子在袁大面前猙獰的搖晃。
趙老闆這時跺著腳，手砸著牆，咬牙說道：「怎麼就讓她上了窯頂呢？怎麼就讓她上了窯頂呢？」
周掌柜蹲在地上，沉著臉，一口接著一口，吧嗒……噓……吧嗒……噓地吸著煙袋。每一口，都用力的砸著嘴吸到底，煙鍋里的火頭被吸氣拉的通紅，好像也在拚命的照耀著黑夜一樣。然後，整口煙被噓地一聲，吸入肚中，再無聲的從鼻孔里噴出兩條烏龍，慢慢地在原本就灰暗的空間里消散。
袁大再次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把吃奶的勁也使出來一樣，歇斯底里的哭道：「俺怎麼就沒有想到俺家的燕兒會跟著俺上了窯頂啊，俺怎麼跟她娘交代啊，俺怎麼就讓她掉進……」
聽到這裡，袁大的媳婦瞬間明白了。
雙手忽然發瘋地捶著頭，又撕扯著頭髮，喉嚨間發出一聲長長的尖銳的叫聲。好像劃破了夜空，彷彿要在黑夜的肚子上要豁開一條長長的口子一樣。
她的叫聲，忽然把趙老闆跟周掌柜驚醒。
趙老闆立馬朝著門外跑出去。周掌柜又是把手裡的煙袋一扔，來不及提鞋，一邊朝外跑，一邊朝著袁大喊了一聲：「袁大，待著別動啊！」
等趙老闆跑出來，袁大的妻子已經發瘋了一樣朝著窯頂跑過去了。
周掌柜從屋裡跑出來的時候，只覺得眼前一黑，啥也看不見，黑乎乎的。窯頂的方向，傳來趙老闆的喊聲：「袁大家裡，袁大家裡，別上去，別上去……」
周掌柜把門狠狠地一甩，關起來，也朝著窯頂跑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