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節 定風波斬氣宣威(5)
許季山笑容滯住。董志張更是大惑不解。這種時候,要問什麼?同樣的疑問,在謝鯤、高獲、楊鳳等大修士心中,卻只是一閃而過。他們都是智慧通達之輩。稍稍思索,哪裡還意識不到許靖要問什麼。就連陳仲,也是神色絲毫不變,顯然心中有數。許季山急得額頭冒汗,他本就傷重,氣得眼冒金星,抬手要拉許靖,不讓他胡說八道,但卻手腳無力。陳仲見狀,阻住許季山,讓他放心。「崇德兄休要急躁。」「這、這……唉!」許季山無奈長嘆。陳仲轉回頭來,對許靖點頭:「但說無妨。」許靖憋著一口氣:「前輩,你神通廣大,為何不早些出手,救我師父?!」許季山連連搖頭,痛苦萬分。其餘眾人也自嘆息。其實,他們之中,除去寥寥幾個意識到襄公矩早早就開始尋求突破,而最後無論陳仲出手早晚,襄公矩都已註定了突破失敗,必然殞亡的,其餘人大多心中也有類似的遺憾。但是,無論如何,陳仲都是出手救了這裡所有人的。特別是許靖。如果陳仲不為他出頭,以陳仲的本領,山上那些人誰能留下他?而眼下大家提前離開檀德台,同陳仲一起下山,也都是為了救下許靖。在場眾人,沒有誰有資格質疑陳仲的舉動是否含有私心。是否有著坐視襄公矩敗亡,然後染指樂玄筇杖,甚至名正言順將太玄嫡傳的名頭攬到自己身上的意圖。旁人,可以這麼想陳仲。唯獨他們,不能這麼想,否則便是忘恩負義!陳仲卻似並沒有想那麼多,也並不在意許靖提問背後隱含的質疑。他只是正色回答。「陳某一生,事無不可對人言。純仁公境界修為俱已達至頂點,乃當世僅有,公抱定死志以求突破,仲雖有心,然實無阻止之力。」這個答案。在場之人王承先、叔孫無忌早有所料。其餘人怔忪間,還待消解。便在這時,忽有一人在石徑上開口道:「陳子正所言無差,丁某可以作證。」眾人悚然一驚。丁夏?莫非是檀德台上,桓志下令追殺?陳仲按劍回望,心中卻也並不是多麼慌張。有方才這段時間的緩衝,他一身諸氣,已然有所恢復。眾人注視之中,只見丁夏不疾不徐,來至近前,隨後行有一禮。「今日論道未果,諸君就此散去,豈無遺憾?」這是……追著來繼續論道?眾人不由得再看石徑,果然除去丁夏,再無他人。你看我,我看他。還是許靖打破了沉默。他見丁夏來為陳仲作證,而後許季山等幾名大修士都沒有再問,便知道,陳仲所說,一定是真的。如此,他也沒什麼可質疑的了。只是有些心結,卻並非簡單能解。許靖背著襄公矩屍身,紅著眼睛,對陳仲深深一躬:「小子言語冒犯,懇請前輩海涵。如今恩師故去,小子當立冢守孝,不能跟隨前輩聆聽教訓。」這話一出。周圍眾人也紛紛扭轉了之前對許靖的看法。忘恩負義,或許只是悲傷過度,激憤難當所致。太玄一脈。桓榮葬揚子。襄公矩葬桓榮。如今,輪到許靖埋葬襄公矩了。為此而推辭了陳仲親自指點的大好機遇。這份「純孝」,卻也不假。「也好,待你突破感應,便可尋我取回樂玄筇杖。」陳仲對許靖點點頭,然後就該丁夏了。說心裡話,陳仲對此次論道很失望。除去王承先帶來的些許關於「體用說」的驚喜。其餘的,乏善可陳。丁夏的邀請,陳仲並不太想應下。然而就在這時。受傷不輕的王承先開口了。「我等修行至此,前路已盡,但凡有志於仙道者,無不感受迫切,今日難得高修雲集,若無所長進,更不知何日復有此等良機。」這就是響應丁夏的提議了。但在場之人,除去丁夏,現在還有誰支持形名說嗎?王承先的觀點,其實跟形名說並不一致,他只是單純反對繼續死守著五行論不變而已。至於謝鯤、羊壇這兩個從北側座席中出來的。一開始大家都沒察覺謝鯤的修為境界。在檀德台上並肩對抗雁沖軍時,才曉得這也是一位大修士。但謝鯤不爭,羊壇修為不足,給人的感覺,總還是兩個小輩。這樣,剩下的就再沒有支持形名說的了。如此,還怎麼論道?高獲問:「仍是形名與五行之論?」丁夏拱手道:「形名也好,五行、太玄也罷,實則我等議論,皆為求道而已,以下愚之見,形名、五行俱可擱置,今日當論求道!」求道?陳仲有些感興趣了。這正是他最初聽到董志張說,桓志召集論道法會,而願意來此的根本目的。恰好,如今能夠參與論道的人少了,但卻也精鍊了。除去一眾大修士,晚輩中,也就是許季山、高獲和楊鳳後面,還各自跟有一兩個,總共也就四人。「如此、也好!」陳仲給出了肯定的答覆。王承先頓時露出喜色,雙眼中,毫不掩飾,儘是仰慕——對陳仲。陳仲在陰陽道宗,可是相當多青年弟子心目中的偶像,地位僅次於祖師沖玄子何丹,以及有著「大賢良師」之稱的張角。只因當年陳仲這麼一名道家修士,卻將諸多專研陰陽的,以陰陽家道統為傳承的太平道宗修士都折服了。抱陰而負陽。在《道德》中僅有這麼一句提及陰陽。陳仲卻將之闡發極深,使諸多太平道宗的青年才俊自愧不如,甚至多得啟發。到如今,太平道宗內有許多青年修士,都在嘗試兼修道家與陰陽法門。王承先,只是其中之一。「陳公,晚輩手段于山上盡已施展,願得品評。此外,五行論行世數百載,終究未有寸進,晚輩想問,諸位何以定要拘泥於此?」聽了這話。陳仲與眾人不約而同,露出笑意。王承先固然年輕氣盛,如今看來,果真是少年心性,率直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