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節 太守福緣玉佩退敵(1)
陣法的價值。陳仲明白。許季山一樣清楚,而且他更知道他所拿出來的這塊白綢的價值。只可惜,四十多年前的許季山,只是一時仁心,對那些渡海求生的人們施以援手,根本沒有在乎一塊用來「交換」的白綢。因此,許季山並沒有多問當年那名士子的籍貫、姓字,就連對方的目的地也不知曉。等許季山察覺白綢的不凡,再想要尋人的時候,已經晚了。而且,這麼多年來,白綢中的陣法,許季山始終未能領悟透徹。「我曾將此綢與純仁公、盛齋公、慶德、玄成等許多人看過,奈何皆無進展。」許季山口中的沒有進展,指的是沒辦法把白綢中的陣法,另外布置重現。至於激發白綢本身威能,並不是什麼問題。可陣法的價值,不就在於它的可以重複布置么!這件事做不到,誰也不能說是吃透了。許季山雙手將白綢奉與陳仲:「太玄一脈,全賴公之高義,方得保全一二,我與慶德、玄成商議過,唯有將此物交與子正公,方可稍表我太玄一脈之心意!」陳仲聞言,也自吃了一驚。載有陣法的物事,而且保存如此完好,價值幾乎無可估量!許季山就這樣便要送出……陳仲忙要拒絕。許季山看出陳仲意圖,當下不由分說,將白綢塞進陳仲手中:「子正公!你、你是知曉我這般世家之難處的,我、我我今後至多便是一個廢人,此物留在許氏,最終難免落到桓公穆那些人手中,子正公今若不取,又於心何忍?!」陳仲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許季山手臂的顫抖。同時,也不得不承認,許季山說的沒錯。今日,陳仲收下白綢,與趁人之危、挾恩圖報無異。但若不收,白綢九成便要落在桓志那班人手中。與其那樣。陳仲握住了白綢:「崇德兄請放心,但有所得,必無藏私。」許季山笑了:「當然放心!許季山再是愚笨,不信誰人,還能不信仙門陳子正?」說完,許季山便輕拍許靖,讓他將高獲、楊鳳請回來。陳仲微微一愣。許季山竟然不是要請求陳仲干預許氏嗎?若非猜到可能是為此事,高獲、楊鳳完全沒有避嫌的需要嘛!「崇德兄,只是此事?」陳仲忍不住發問了。許季山沉沉點頭,他也明白陳仲為何有此一問。他嘆一口氣,微微閉目道:「士族子弟,自幼安享全族供養,既得成就,焉能動輒肆意?子正公,我只有一事相求,便是我這孫兒。」許靖尚未離開,聞言有些發急。許季山不許他說話。但陳仲哪裡看不出,許靖實則對自己頗為提防。這情緒,自檀德台上,襄公矩將樂玄筇杖託付陳仲開始,便已然在了。「子正公,我這孫兒頑劣……」陳仲將許季山打斷。「崇德兄,小兒輩自有志向,我等不宜強屈。然而兄之心意,我已知曉,請兄放心,自今始,樂玄筇杖但凡在我手中一日,我必保此子無恙。」許季山知道只能這樣了。主要還是許靖不肯跟隨陳仲,陳仲能夠給出這樣的承諾,也無法再求更多。再次告別。陳仲這才轉身向著仙門郡方向行去。待得陳仲走遠。許季山很是不解地問許靖:「你如何這般倔強?」許靖道:「阿公,樂玄筇杖已被那陳仲得了,焉知他不會謀我大成法門?」許季山聞言失色。大成法門,襄公矩終究是傳給了許靖。許靖原來真正擔心的,是陳仲奪他道法。他卻不知,襄公矩告訴他大成法門必然可行,那是因為陳仲已然先行走通!若非如此,襄公矩怎會將樂玄筇杖託付給陳仲,請求陳仲保扶太玄一脈不致斷絕?蓋因陳仲才是當世間,那唯一可以指點他人修行大成太玄的人!許季山固然不知道這些,可他卻對自己這孫子徹底失望。如此心性,如何承當太玄道統?「你、你!你憂心陳子正奪你法門?哈哈哈哈!」許季山笑聲中,儘是悲涼,但已沒有更多話,想要與這幼孫去講。卻說陳仲不知許靖的小心思,還在為了承諾護他周全而頗費思量。近來恐怕不便遠行啊!長州道那邊……陳仲有些頭痛,實在不行,就通過敕神,與止休宗聯繫一下,試試看,能不能請人將法術專程送來一趟,至於羊壇和周青,則也可以一道返回蓬萊。此外,便是仙門郡的道觀,可能要暫時停下修建了。許靖在平原郡為襄公矩立冢樹碑,他肯定不能到仙門郡去守墓啊!陳仲多半要帶上蘇元明母子,搬遷到平原郡暫居。這般想著,也不知仙門郡那裡,蘇元明將道觀建到何等模樣了?卻說蘇元明此刻正自按照孔衍吩咐,進一步收集證據。經過調查,他們已經確定了三姓士族暗中搶、盜幼兒的事實。更有甚者,三姓士族還有擄掠孕中婦人的行為。孔衍斷定,此中必有陰謀暗藏。但孔衍堅持禮、律,不拿到確鑿證據,絕不隨意判人罪過。再加上,三姓士族這次事情做得很隱蔽,蘇元明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發現他們的真正目的,以及他們把孕婦、幼兒奪走後關在了什麼地方。所以,蘇元明倒也不抵觸繼續深入查找真相。眼看著天色漸晚。被蘇元明暗中盯上的左都管,卻總是不出屋子,真叫人心浮氣躁。又過片刻,九環狸忽然跑了過來,嗖嗖兩下躥上蘇元明肩頭。「吱吱!」蘇元明頓時瞪圓眼睛:「跟那個糊塗郡守無關?」「唧唧!」蘇元明皺起眉頭:「敕神也沒動靜?」一人一狸,不知何時,溝通已是非常順暢。孔衍在確定了三姓在暗中做事之後,第一時間就懷疑起了郡守孔蘩露和仙門郡侯。這兩個,一為守令,一為敕神,對仙門郡發生的事情,說一無所知,可能性未免太小。今日不久前,孔衍還察覺有大修士法術,在仙門郡內帶走了一個人,只可惜沒能來得及抓住,於是孔衍懷疑仙門郡有事的那些人,今天一定也會有行動。故而專門派了善於隱藏自己的九環狸,去盯那兩個。「跟他們沒關係?還是孔先生說的?」蘇元明見九環狸點頭,不甘中頗見憤恨。「呸,跟他沒關係,也是廢物!」仙門郡出了這麼大的事,身為敕神、郡守,一點都不知道,不是廢物是什麼?就在這時,不遠處,那左都管的房間忽然大門打開。蘇元明噤聲望去。只見一名身材高大,氣質兇悍,披掛著甲胄的大漢,踏出門檻,頭也不回地離開。蘇元明微微吃了一驚。左都管房間里何時有這樣一個人!那大漢離開,卻是門都沒關。蘇元明又觀察許久,終是按捺不住,悄然靠近房間。還離著門有丈許遠,淡淡的血腥味,已是傳入鼻中。蘇元明意識到不妙,與九環狸先後沖入房間中,只見左都管身首分離,已不知死了多久。「剛剛那個人!」蘇元明頭腦一熱,顧不得其它,當即追了出去,有九環狸在,不怕找不到人。與此同時。郡守府衙內。孔蘩露在孔衍默然無聲地逼視下,終於抵抗不住壓力:「那是他三姓部曲,是他三姓家奴,要做什麼,我這區區郡守豈能約束!」將這些話歇斯底里喊出來之後,孔蘩露喘幾口粗氣,心裡總算輕鬆了些。孔衍行事,不似孔劭那麼霸道,在族中說一不二。但孔衍處處守禮,就算是眼下,他在質問孔蘩露,卻也仍舊依照著士人拜見守令的禮節,一絲不苟,沒有絲毫不敬。越是如此,即便孔衍不說話,也越是能讓人感到倍加厚重的壓力,特別是自身真的有不合禮制的行為的時候。孔衍直等到孔蘩露勉強平靜下來,方才再度行禮,而後才淡淡問道:「郡守便是為此,而疾呼『世無名士,乃可無豪族;世無豪族,乃知崇王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