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蜀山,追魔
萬里長空,本寂寥無聲,突有一聲厲喝響起,猶如平地驚雷,「魔頭,哪裡逃!」
尋聲看去,發出厲喝之人穿一身青色道袍,丰神俊朗。青衣道人雙腳踏空,每走一步便有罡風匯聚於腳下形成無形劍氣破空飛行。
青衣道人身後,還有一名白衣小童,長得眉清目秀,看起來溫文爾雅,身上更是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哪怕在空中被狂風吹得睜不開眼,依舊面色平靜。
二人前方,有一瘦削身影被黑霧纏繞,一身黑甲散出幽光,面甲遮擋看不清面容,正快速逃遁。這位,正是青衣人口中的魔頭。
從那黑霧中偶爾傳出的劇烈咳嗽中,能聽出黑甲人受了不輕的傷勢,哪怕施展最快的速度,依舊無法擺脫青衣人。
青衣人突然開口:「咱們商量一下,你不逃,我不殺你,如何?」
黑霧中傳來一道陰冷的聲音:「臭道士,那麼啰嗦做甚,有本事給老子來個痛快的!即便你擒住我,老子也不會開口!」
「那就等我擒住你再說吧。」青衣人輕笑一聲,拔出腰間赤色長劍,手指抹過劍身,突然出現縷縷真火附於劍上,輕輕斬下。
一道灼熱的赤色劍氣瞬間破空,狠狠地斬在黑甲男子身上。
「啊!」黑甲男子頓時發出一聲慘叫,劍氣斬開男子身上的黑甲,斬出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更有真火不斷灼燒血肉,驅散不少黑霧。而這樣的傷勢,男子身上隨處可見,顯然不是第一次與青衣人交手。不止如此,男子的身上的傷口也不止一種,還有與其他人交手留下的劍傷。
黑甲男子罵得更狠了:「又是這該死的丹火,要不是老子身上有傷,老子會怕你這個臭道士?你給老子等著,等老子養好傷,一定要讓你生不如死!」
「可惜,你沒這個機會了。」青衣人再次揮出幾劍,劍氣越發凌厲,黑甲男子的慘叫聲也越來越大。
好在青衣人牢記追擊前收到的盡量活捉的命令,對黑甲男子只是傷而不殺。若不是萬不得已,他是不願下殺手的。
黑霧中,黑甲男子的咳嗽越來越劇烈,彷彿要把肺都咳出來一般。他的傷,更重了!
黑甲男子自然知道,青衣人不斷重傷他,是想讓他沒有抵抗之力,然後生擒問出他口中的秘密。他自然不願意讓青衣人得逞,可此時他已不是青衣人的對手,速度也不如青衣人,遲早會被擒住。
除非……
黑甲男子其實早就想出了脫身的辦法,只是那個辦法代價太大。若非萬不得已,他實在不願意嘗試。
又是幾道劍氣飛來,落在了黑甲男子身上。黑甲男子再次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終於是下定了決心,不再逃遁,轉身看著青衣人,怒目而視,「臭道士,老子跟你拼了!」
黑甲男子左手如刀,劃破右手手掌,以血為引,在身前畫下一個血色符文。黑霧源源不斷湧入符文中,男子的面容終於顯現。
膚色蒼白,雙眼發青,彷彿死人一般。若是旁人看到,定會以為大白天見鬼,嚇得六神無主。
青衣人見狀連忙在空中停住,伸手擋住白衣小童,「小師叔,我單獨會會他,您別靠近,我怕他狗急跳牆。」
隨著血色符文的凝聚,黑甲男子的氣息突然暴增,竟恢復了巔峰狀態,將青衣人的氣息完全壓住。
青衣人笑道:「有趣,你恢復至巔峰狀態,我的確不是你的對手。可你這樣的狀態,又能持續多久?這麼短的時間,好像不夠你殺了我。」
黑甲男子咬牙道:「臭道士,你一路死咬著不放,就算是同歸於盡,我也要弄死你,受死吧!」
黑甲男子怒吼一聲,面前血色符文光芒越發強烈,而黑甲男子的氣息竟有再次攀升的趨勢。
青衣人面色逐漸凝重起來,持劍相對,身上氣勢也在不斷增強。
不遠處的白衣小童,並指成劍,身上傳出一股純粹至極的劍意。只是白衣小童微微閉目,以劍指按在眉心,好像並不是想與青衣人一起出手。
片刻后,白衣小童突然睜眼,「他不是要拚命,是要逃跑,快攔住他。」
「現在才反應過來,晚了!」黑甲男子冷笑一聲,惡狠狠地看了兩人一眼,面前血色符文發出耀眼光芒,體內精血猛烈燃燒,身軀逐漸虛幻,好像要消散在這天地間一般。
然而下一刻,黑甲男子再次化為黑霧融入符文中,速度暴增,眨眼間便消失在青衣道人視線中。
「該死,這個狡猾的傢伙!」
青衣道人狠狠罵了一聲,轉頭看見正在擦拭眼角的白衣小童一眼,笑道:「對不起啊小師叔,我忙著追那魔頭,忘記了你承受不住那麼快的速度,沒想起來用自身力量護住你。」
白衣小童搖了搖頭,那清亮的童音中帶了一股沁人心脾的溫和,「沒事,是我修行不夠。那個魔人逃得太快了,還能追上嗎?」
青衣人道:「他逃不了了,我傷他的時候,已經在他體內留下了靈識。他不惜燃燒自身精血想要逃離,可這樣的速度無法長久。他也知道這樣甩不開我,他只是想爭取時間解除我烙印在他身上的靈識。這樣,才有逃的機會。」
白衣童子道:「那他有機會嗎?」
青衣人笑道:「小師叔放心,他已經被各位師兄打成重傷,若是讓他逃了,我就沒臉回去見師父了。若不是為了活捉他得到他身上的秘密,不會這麼費勁的。那就辛苦小師叔再等幾天,我一定會找到他,把他帶回去的。」
白衣童子看向天邊隱隱露出的黑點,又低頭看了一眼從天邊綿延出的一條寬闊的清澈河流,「我沒記錯的話,這條河是清河,那前面應該是清河城,他應該會逃往那裡。」
青衣人點頭道:「沒錯,他本就身受重傷,荒郊野外他的氣藏不住,只有人多的地方才能藏起來。他躲在清河城的想法我倒不奇怪,倒是小師叔您讓我大開眼界。我看您的修為,怕是已經達到了靈魄境了吧?」
青衣人其實並非是忘了保護小師叔,而是有意試探一下這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小師叔究竟有多厲害。
而試探結果,自然讓他大吃一驚。終於明白蜀山那些師兄弟甚至長輩們,為什麼會對他這位小師叔這麼推崇了。以他的速度產生的狂風,別說小孩子,就是修為較弱的修士也會被瞬間撕碎。而他這位小師叔,也只是看上去略有不適而已。
能做到這樣的程度,起碼到了靈魄境。靈魄境沒什麼了不起的,蜀山很多人都到了這樣的境界。重點是,他這位小師叔才八歲啊!
八歲就到了靈魄境,這樣的進境,怕是從娘胎里練也沒這麼快吧?
白衣童子道:「所以,這就是你試探我的原因嗎?你想試一試我的修為如何。」
「小師叔,我錯了。」青衣人陪了個笑臉,心中卻暗暗吃驚。不愧是有著天人之稱的小師叔,小小年紀便慧眼如炬。
白衣童子道:「其實,你可以直接問我的。我的確是修到了靈魄境,不過也只是剛剛到達靈魄境而已。」
青衣人道:「已經很厲害了,八歲的靈魄境,簡直聞所未聞。不過最厲害的,還是您這過目不忘的本事。您是第一次出蜀山,對外面並不熟悉。咱們這一路上輾轉幾萬里,我都快迷路了,而您出來之前只看了一眼地圖,居然記得這麼清楚。看來師兄們說您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不是傳聞。修士後天想要有這個本事,還不知道要修鍊多久呢。而您天生就有這個本事,讓人羨慕啊!」
白衣童子道:「不是什麼厲害的本事,聽師父說修行到了一定境界都能這樣,我這個是天生的,只是比別人早一點而已。」
白衣童子的師父,就是青衣人的師爺了,那位是青衣人最尊敬的人,也是所有蜀山弟子最尊敬的人。
提起師爺,青衣人又想起此次下山的任務,頓時頭疼不已,「早知道這傢伙這麼難纏,就不一個人攬下來了。師兄們都得手了,我還在這裡苦苦追尋,這下還不知道要被師兄們怎麼嘲笑呢。本來這次把小師叔您偷偷帶出蜀山就壞了規矩,還拖了這麼久,回去肯定要被師父罰。小師叔,您可得幫我說說情啊。」
白衣童子道:「沒關係,我會跟趙師兄說是我自己想下山的。」
青衣人頓時喜笑顏開,「我就知道小師叔最好了,不會看我被師父罰的。對了小師叔,您是怎麼發現那傢伙想逃的?」
白衣童子道:「他就算恢復至巔峰狀態,也不能長久維持。我們或許不敵,但纏住他總是可以做到的。等他衰弱下來,他便沒了反抗之力。我們一路追他,他數次設下陷阱和障眼法,進退有度,不像是衝動之人。因此,我以問劍之法,感知到了他的真實目的是想逃走。」
青衣人贊道:「還是小師叔厲害,遇事不決,從心問劍,竟然這麼快就學會了問劍之法,我怎麼就沒想到用問劍之法呢?」
白衣童子肚子忽然發出響聲,臉上終於多了幾分靦腆,總算是有了一點這個年齡該有的模樣,「我餓了。」
青衣人連忙凝聚劍氣破空,速度越來越快,遠處的清河城在眼中逐漸變大,這一次他沒有忘了以自身力量護住白衣童子,「小師叔您再忍一會兒,咱們馬上就到了。」
臨近清河城一里處,在白衣童子的提醒下,青衣人緩緩落地,落後白衣童子半步,朝著清河城走去。
城外,二人剛要踏入城中,迎面跑來一個蓬頭垢面的小乞丐,觀其年齡應該與白衣童子年齡差不多大。
小乞丐手裡抱著一個包得鼓鼓囊囊的荷葉,看其火急火燎的模樣,似乎被人追趕,慌不擇路下,竟直接撞上了白衣童子。
白衣童子剛想躲避,但怕小乞丐腳下踉蹌摔倒,又怕自身的反震傷到小乞丐,只能與小叫花子撞了個滿懷。身上白衣,頓時多了幾個黑印。
白衣童子後退幾步,拉住小乞丐髒兮兮的手將其身形穩住,臉上沒有絲毫不悅,反而充滿關切,「沒事吧?」
小乞丐沒有回答,只是蹲下去撿那散落一地的粟米。
白衣童子這才明白,原來荷葉中包的是吃的,難怪這小乞丐這麼重視。他連忙蹲下與小乞丐一同將那粟米重新捧到荷葉中,絲毫不管身上白衣越來越臟。
小乞丐將荷葉仔細包住,又緊緊將荷葉抱在懷中,對白衣童子作了個揖,「對不住您,把您衣服弄髒了,您要是還有氣的話,打我幾下也行。」
白衣童子連忙搖頭,「怎麼會,是我不小心把你的粟米弄髒了。這些粟米裡面都是灰,還能吃嗎?」
小乞丐笑道:「只要不是掉在糞坑裡都能吃,有灰的話,多洗洗拿篩子過幾遍就行了。」
城門裡一個魁梧漢子飛快跑出,厲喝道:「小叫花子,哪裡跑?敢偷我家的東西,看我不宰了你!」
小乞丐對著白衣童子歉然一笑,立馬緊緊抱住荷葉撒腿就跑。白衣童子轉頭看了青衣道人一眼,青衣道人立刻會意,漫不經心地往旁邊走了幾步,正好撞上了那個追趕的魁梧漢子。
「噗通」一聲響起,漢子頓時被撞了一個趔趄,後退了好幾步這才穩住身形,疼得齜牙咧嘴。撞上青衣人的身體,彷彿撞上了一個鐵塊一般。
青衣人陪了個笑臉,抱拳道:「這位兄台,對不住,對不住啊。」
漢子剛想發作,但看見青衣人身上的道袍,又想起先前青衣人身上的怪異后,這才忍了下來,瓮聲道:「沒事,下次走路注意點。」
青衣人笑道:「兄台大人有大量,能不能麻煩再問一下,這清河城哪裡有打尖住店的地方?」
「進城沿著清河直走就是。」漢子不耐煩地回了一句,生怕青衣人再問,連忙跑開去追趕那個偷了他家粟米的小乞丐。
青衣人無奈攤手,「小師叔,我也只能幫他到這裡了。能不能逃走,看他的運氣了。」
白衣童子道:「萍水相逢,幫到這裡夠了。」
青衣人戲謔道:「可是小師叔,那個小乞丐畢竟是偷了人家的東西,我們幫一個賊,怎麼說都不合適吧?」
白衣童子道:「我是第一次下山,對山外的事情了解得不多。以你的經驗,若是剛剛那個小乞丐被抓住,會是什麼樣的下場?」
青衣人道:「自然是少不了一頓打,說不定被打廢了也有可能。這些小乞丐其實也不容易,你別看他們地位低,可就是這樣他們當中也是等級森嚴。就比如剛剛那個小乞丐,因為年紀小,很難和那些年紀大的乞丐爭要飯的地盤。就算要到了,也得上交大半。吃不飽的時候,只能幹點偷偷摸摸的勾當。這樣的事,倒也正常。」
白衣童子平靜道:「這樣的話,那我覺得我沒有做錯。若是被抓住,挨打的滋味兒肯定不好受。而且你也同情他不是嗎?剛剛你撞上那個人的時候,我看到你往他懷裡塞了些銀子。等那人發現這些銀子的時候,就不會再追了。」
青衣人笑道:「還是小師叔眼尖,我先說好啊,我的錢可都給那個人了。吃飯的話,就只能小師叔請了。」
白衣童子點頭道:「這是自然,你修為已至化境,早就無需進食,還得麻煩你陪我吃飯了。」
青衣人笑道:「小師叔這是說的那裡話,我也有好長時間沒吃東西了。好不容易下山一次,肯定得吃點好的。小師叔,請吧。」
白衣童子回頭看了那步伐逐漸變緩的魁梧漢子一眼,這才走進城中。
果然如白衣童子所料,魁梧漢子被兩人這麼一耽擱,追了一陣子后就沒了小乞丐的蹤影,只得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