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十一章 冤家路窄

結拜儀式即將大功告成，突然發現眼前多了幾道人影。當中的一個走到近前，說：「喲，傅望辰，你這唱的哪一出？」這是個輪廓很好的男生，左手插兜，右手理著頭髮，手臂內側紋了兩行外語文字，很像古早言情劇里拽拽的反派哥。他的目光隨著傅望辰站起身子而調成平視。

「一年不見，也不用行這麼大禮吧。」反派哥有著反派的語氣和台詞。

「相識一場，給你上柱香，不用客氣。」待人溫和的望辰竟也有咄咄不讓的一面。

「確實不用客氣，咱倆誰跟誰，是吧。」

他前半句盯著傅望辰，灼灼帶狠，後半句看著身旁女孩，釁釁含情。張遠認出了這位黑長直美少女，正是街舞社招新時的C位女孩，這時的她戴著蝴蝶結髮箍，穿斯斯文文的連衣裙，溫婉得判若兩人。若不是她的美貌辨識度極高，確實不敢認定是她。

她一開始似乎有點慌張，但小表情一閃即逝，美如畫的臉上恢復冰靜無波。張遠看看一米八多、瀟洒英挺的傅望辰，腦海中浮現出他在場邊撥開人群離去的樣子，想起他們還是明遠附中的同學，不由得腦補了一些情節。

兩邊人分頭坐下，竟是四海大酒樓門前的一對大桌。那位反派哥不時向傅望辰舉酒致意，一手搭到身旁女生的椅背上去，表情溫和親善，態度挑釁至極。街舞社的大美女一直表情冰冷，倒是一向平和的傅望辰氣場變得很不穩定。看氣氛不對，吳瀚果斷安排結賬，幾人準備打道回府。

反派哥顯然意猶未盡，用杯子在桌上敲出聲響，喊話道：

「這就要跑了？不來喝一杯？」

張遠感到傅望辰在發抖，後者停了一步，轉頭說：「謝舒樺，你不要太過分……」卻沒有再說下去，做了個深呼吸，拍拍身旁的張遠，向夜幕中走去。

國慶小長假，宿舍變得冷清。傅望辰和李游兩個本地人回家度假，吳瀚帶著烏博凱、金哲永到處玩兒，方誌傑基本住在了圖書館，只留下人民公僕張遠，日間看看書、陪一陪晚會節目排練，夜裡就獨守空房。

張遠的音樂造詣不值一提，但他很肯定杭沁的水準不止所說的小提琴十級。這位嬌小的江南美女平常是靜靜的甜美風，拉起琴來卻氣場驚人。她所釋放的情緒能籠罩全場，令人恍惚覺得她身後的場景都在隨琴聲變換。節目試演之後，董風宣布杭沁不用參加排練，等人走了才釋放內心的激動：

「這種級別花錢都請不到！租套演出服就有，血賺~！」她高興得哼起歌來。

張遠則是覺得，這人熟一點后就沒了學姐和部長的樣子。而且，激動起來就逮著人當牛皮鼓拍是什麼毛病……《湯姆和傑瑞》看多了？

寧音音那組的英文朗讀劇成了重點加練對象。雖說節目形式讓舞台總監董姐十分滿意，但8分多鐘站樁輸出的外語朗讀，實在有點挑戰觀眾耐心。於是花了大半天時間，加走位，加動作，甚至加了一段人聲伴唱，屆時由手持移動麥、擔任晚會主持的董風親自獻聲。

看節目成型，董風轉而頭疼新增8套女生服裝的開支。寧音音看準時機，走過來展示了一系列圖片，只問哪套合適，表示她來解決。定完服裝，寧音音歪頭看向張遠，用口型念出無聲的台詞：

「再見，張遠~」

國慶假期結束后，新生終於坐進課堂。

明大的教室高樓闊窗，體驗優良。第一堂課，大部分人都早早來到教室，

擺出課本和文具，三三兩兩坐在一起說話，透著幾分興奮和一點緊張。第一節課就是高數，輕工一班、二班一起上，小號的教室里算得上濟濟一堂。

距離上課還有10來分鐘，方誌傑走到張遠身旁。

「班長，我想給大家介紹一下本周天氣形勢，你覺著可以么？」

「可以吧，你怎麼介紹……可以的！」

張遠決定支持熱心的生活委員。直到方誌傑走上講台站定，還沒人知道他將一戰封神。

「各位同學，大家好，我是一班的生活委員方誌傑。接下來為大家介紹本周的天氣形勢，在了解錦熙天氣，便於安排學習生活的同時；大家也可關注家鄉天氣，提醒家人增減衣物、攜帶雨具。」

這一段講出來，播音級普通話，高語速下卻做到每個字都很清楚。全場一愣：還帶真人天氣預報？大學竟然是這樣的嗎？！可沒想到接下來的發展才是主菜。

方誌傑拿起粉筆站到黑板前，「請同學們稍等」，然後抬手就畫。兩分鐘后，在全場瞠目結舌的表情中，南沙群島標註完成，整幅的中國地圖刷新在黑板上，各省分界線俱在。不知誰起頭喊了一句「牛X！」，接著全場爆發一陣雷鳴般的掌聲。

方誌傑具體說的到底華北是晴見多雲，還是華南受對流空氣影響普降大雨，大部分人根本沒聽進去，都在討論這尊生活系大神的絕技應該怎麼評級。

「我高中地理老師也沒這水平……」

「滿級大佬跑新手村撩妹，輸了。」

張遠看到左前方的寧音音轉頭找到自己，比了個傳聲手勢，眨眼一笑，說：

「破壞我們班內部團結。」

天氣預報接近尾聲時，門口進來一個難以忽視的身影，分走教室里半數注意力，主要是女生的注意力。張遠不禁念了一句：「我去，真是冤家路窄。」

「咦，這節地理課嗎？」謝舒樺翻起墨鏡，看了一眼講台上的方誌傑，後者稍微做了解釋。謝舒樺點點頭便不再理方誌傑，轉身要找座位時，發現自己已處在全場焦點，於是對著教室中央鞠了個躬：「我叫謝舒樺，今天開始跟大家一起上課。」

他向傅望辰的方向比個「看到你了」的手勢，一直走到後排落座。教室里的分貝數壓制不住地上升，張遠聽到前排的女生一陣討論。

「哇，好帥。真的好帥！」

「當然了，還不知道吧，這就是街舞社的社草。」

「穿得好潮，感覺一點都不像大一的。」

「本來就不是大一的，休學降級了。」

最後這句是寧音音說的，餘光似乎往後遞來，是專門要為張遠解惑。張遠看看身邊愁眉不展的傅望辰，微嘆一口氣，覺得還是需要確認一下：

「附中的？」「嗯。」

「青璇？」「嗯……」

青璇的名字記載在吳瀚帶回來的鳳坪仙譜里，跟昭顏在同一頁。大一，法學院，「曼妙身姿，冰雪神顏」。那天聚餐遇到時張遠沒把人對上號，國慶沒事幹又看「仙譜」時發現的。結合傅望辰離開時青大美女那複雜的表情，張遠覺得這兩人顯然有故事。

那麼謝舒樺在故事裡的角色是……橫刀奪愛？

那他肯定是最討人厭的情敵了。下課都不忘專門繞到傅望辰面前打個轉，說：「我一會去找小青吃飯，小傅你一起來嗎？」不等望辰反應，他就在迷妹們的目送中走秀般地離場了。張遠看傅望辰臉色鐵青，問：「聊聊？」。後者眼中轉過幾種情緒，但沒說話，獨自走了。

中午，院學生會召集迎新晚會籌備組開會，作為其他部門調撥給文藝部的增援力量，張遠（組織部）、傅望辰（外聯部）、李游（科技部）、方誌傑（權益部）、寧音音（宣傳部）、烏博凱（女生部）等均在其中。具體安排分工時董風問：

「哪一位是傅望辰？」

「我是。」望辰答話。

「街舞社的人說跟你很熟，希望由你對接街舞社的節目。」

「……」

「有問題嗎？」

「要不我來？我比傅望辰清楚情況。」

「張遠你跟好四個新生節目就幫很大忙了。」

「沒問題。」望辰答應下來。

會後，幾成定例的年級長樹下私聊。

「傅望辰和謝舒樺什麼瓜葛？」姜政問。

「不知道，總之有點不對付。」張遠皺皺眉、攤攤手。

「謝舒樺不像這種人吶。」

「你認識他？你覺得他是什麼樣的人？」

「驕傲，衝動，但是個好人。」

「真沒覺得……」

「對了，謝謝。」

「啥？你這人怎麼總莫名其妙謝謝人。」

「謝謝幫我跟節目。」

「不客氣，有事找我，我也找你嘛。」

「行。」

張遠覺得已經找到和姜政相處的適宜方式。這人心事重，恩怨往來記得清楚，講義氣，有擔當，也不愛背後搞動作。實際上是個很不錯的朋友，只要利益沒有衝突。

迎新晚會進入最後衝刺階段，除了上課和睡覺，參與籌備的成員幾乎所有時間都用在了晚會工作中。宋鋒自掏腰包給籌備組供餐供水，還在節目聯排時積極地給了許多建議，力圖將「過於自由散漫」的風格矯正得更「莊重正式」。只不過，大家在晚會總監董風的授意下，陽奉陰違處理。

實際上一旦忙起來，謝舒樺根本沒空找茬，傅望辰的工作義務也履行得滴水不漏。竟然可以看到他們就節目安排進行「建設性的積極交流」，姜政吐個小煙圈，說：「小傅，真是個人才。」